吉米没有问新小说情节是什么，他知道于东没写完的时候肯定不会跟他说。

    之前《深空》也是写完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吉米才看到的。

    当时吉米还给于东提过意见，让他可以往《深空》里面加点亲情和爱情元素，因为这样可以卖得更好，但是于东没听他的。

    而于东给出的理由是，这次他只想让读者去关注里面的科幻元素。

    听到这个理由，吉米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想着以后假如有导演要改编，肯定是要加入那些东西的。就拿这次《第二世界》改编来说，吉米看过一部分剧本，改了很多，其中就加了爱情元素。

    吉米这次过来，除了问问《生化危机》的事情，还有另外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件是帮余桦安排《活着》的实体出版，另一件是给毕飞雨组一个小说集。

    其实自从《活着》要拍电影的消息出来之后，就有几家出版社联系过余桦，想要帮他出《活着》的单行本。不过吉米之前告诉过余桦，这事不用急，等他来处理，所以余桦一直没有同意任何一家的合作请求。

    余桦现在对吉米还是挺信任的，之前《活着》授权书的事情，让他看到了吉米的专业性。

    毕竟是实实在在的三万大洋，当时要是余桦自己去谈，绝不可能拿这么多，而且还费心费力。

    这活不大，不过吉米也挺上心的。

    如果这次谈好了，说不定能让余桦成为除了于东之外第一个让公司赚到钱的作家，意义不同凡响。

    来之前，吉米已经让余量收集了那几家有意向出版《活着》的出版社的信息，他准备这两天就开始一家一家去谈。

    吉米正跟于东聊着天，余桦正好也过来了。

    他看到吉米的时候，挺意外的：“吉米，你也来了啊。”

    吉米笑道：“余老师，我听余量说了你来金艺的事情，正想去找你呢。”

    “还真挺巧，那你一会儿去我那儿坐坐。”

    于东看到余桦手里拿这个本子，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便问道：“你找我干什么来了？”

    余桦举了举手里的本子，“有个计划跟你商量商量。”

    “计划？”

    于东带着疑惑，伸手接过本子，翻开看了看，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别翻了，空白的。”余桦笑道：“是这样，昨天我写了篇随笔，跟金艺有关的，正好被毕飞雨碰到了，他挺感兴趣的，也想写。”

    “他想写，你把本子给我干什么？”

    “他还想让你写。”

    “让我写？”于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伙管得挺宽，现在连我写什么都给他管上了。而且他想让我写，怎么他自己不来说呢？”

    “我先来一步，他回头再来，主要是吧，我觉得他的提议挺有意思的。咱们一起动笔，就写《黄瓜园随笔》，以后说不定还能出一本集子。而且吧，你们现在都是戏创的老师，多写写随笔是好事情，直接就给学生当范文了嘛。”

    听完余桦的话，于东觉得不太靠谱，随笔集这玩意还能众筹么？

    毕飞雨想一出是一出，余桦也跟着凑热闹。

    旁边的吉米却很感兴趣，“这提议很不错啊，对你们，对学校都是好事情，唯一不好弄的地方就在于利益分配，以后这集子的版权归谁，收入归谁。要是平分的话，谁的文章多点，谁的文章少点，各位名气的大小，在各自的心里都有衡量，分多分少，都容易出问题。”

    吉米这么一说，余桦也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点，很多事情都没考虑到。

    不过随后吉米又继续说道：“除非你们都不在乎版权费，集子的收入统一管理，或者干脆直接捐出去，又或者设立一个什么文学奖之类的。”

    “文学奖不好弄。”于东摇了摇头。

    “那就搞个奖学金，再不行捐给学校盖个楼什么的。”

    余桦啧啧嘴巴，吉米可真敢想，一本随笔集的稿费就想着盖栋楼。

    但是这个提议是不错的，余桦也没想过靠着这个随笔赚钱，他只是听了毕飞雨的话觉得这事挺有意思。

    最为关键的是，他虽然现在是金艺的合同制作家，但是怎么看都像是个外人。也是因此，他才写了随笔，想要加深自己跟金艺之间的联系。

    如果这个随笔集真能出来，再成为戏创学生练习散文的范文，他俨然算得上是学校的老师了。

    名声这种东西，谁都想要。

    于东其实不介意跟他们两个合出一部随笔集，毕飞雨跟余桦不仅仅是他的朋友，也是一直以来他都非常欣赏的作家。

    但他有两个顾虑，第一个顾虑吉米刚才也说到了并提出了解决办法，第二个顾虑是集子一出，肯定就会面临比较，读者会比较，他们几个作者也可能会相互比较，到时候心思一多，说不定玩着玩着就把关系给玩疏远了。

    于东看了看余桦，坦白了自己的顾虑。

    余桦听完于东的顾虑，笑哈哈地说道：“你这样想可就把我跟毕飞雨给看低了，我也知道人性很难经得起拷问，但是我更知道，如果我们这些作家都畏首畏尾，只想着在作品中拷问别人的人性，不愿意拷问自己的人性，那就太失败了一些。”

    吉米忽然拍着脑袋笑道：“差点被你们给饶了进去，其实你们把事情想复杂了，你们先写着嘛，该发表就发表，以后公司出面找出版社把这些文章收起来做个合集就是了。”

    听吉米这么一说，于东跟余桦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刚才总往“几人合著一本书”上面想，其实换个思路，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合集嘛，市面上这类名家精选集多的是。

    只不过他们这个合集是在创作之前就定好的，而且写作方向都一样而已。

    余桦笑着说道：“嗐，瞎耽误功夫。这样，我也不问你意见了，咱们就随心写，写了就放进去，不写就不放。”

    于东也笑了，刚才他还在想着余桦那番拷问人性的话，没想到一转头，这气氛白升华了。

    随笔集的事情说好之后，吉米又有些担心地问于东：“这写随笔的话，会不会耽误你的小说创作啊，你看你现在手头上计划还挺多的，两本书都没有写完。”

    于东摆了摆手，“随笔这玩意对我来说，跟吃饭喝水没两样，耽误不了时间。”

    吉米想了想，说：“那要不要我给你也配一部计算机？正好这段时间余量在给胡老师配计算机，顺便给你也配一台。虽然一开始打字会不喜欢，但是用久了绝对有利于你的写作速度。”

    于东笑了笑，打字速度……别的他不敢说，就说这金艺校园里，根本找不出打字比他快的人。只不过他暂时不想用电脑，手写的感觉挺舒服的。

    看着写过的稿子越堆越高，他会有一种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是在电脑上码字收获不到的。

    不仅仅是越堆越高的稿子，有时候钢笔里的墨水用完，他也会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

    而且现在的电脑他还看不上，用起来实在不舒服。

    “我还是算了吧，暂时不用。”

    吉米点点头：“好吧。”

    余桦却对计算机很感兴趣，他问吉米：“这计算机打字难不难学？”

    吉米挠了挠头，他看出余桦对计算机的兴趣，其实他还挺意外的。学圈这几年好像流行一个说法，叫计算机写作会毁了文学，似乎不少文学家对计算机写作是持有反感态度的。

    有人认为计算机敲出来的字太过冰冷，没有温度，也缺乏厚度。

    吉米之所以会提议于东弄台计算机，是因为他知道于东的想法一直都很前卫。事实上，科幻作家的想法通常都要更加前卫，于东更是中间的佼佼者，他对新兴科技的接受程度超过了吉米见过的所有人。

    但余桦不同，余桦是一位传统的文学家。

    “计算机打字倒是不太难……主要是背字根要用些心思，当然，你也可以用拼音，前两年刚出来的之星入门挺简单的，不过效率可能要差一些。”

    “效率再差，总比手写要快吧？”

    “那当然，根本不能比。而且拼音打字入门确实简单，记住键盘上的字母位置，一两个礼拜就没问题了。”

    余桦有些心动：“买一台要多少钱呢？”

    吉米沉吟起来，“具体价格我还真不了解，估计在一万块钱左右。”

    一万块钱对余桦来说不算是小数目，他现在拖家带口的，花钱的地方不少。每个月工资才一两百，虽然之前授权费拿了三万，但是写作并不稳定，一下子花掉一万块很有可能影响到一家三口过日子。

    见余桦犹豫，吉米笑着说道，“余老师，你要是真想要的话，我来安排，钱我们公司先垫着，回头就从稿费里面慢慢扣。真要买现在是个机会，因为公司正在采购电脑，一起买的话肯定要比以后你自己跑去买要便宜。”

    余桦想了想，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点头道：“那就感谢你了。”

    “客气了。”吉米摆摆手，“这次《活着》单行本谈下来，稿费至少够你买两台电脑的。其实我也比较好奇，余老师你为什么能接受电脑写作，因为据我的观察，中国这边的作家们，不少都对电脑写作很抵触，甚至说出‘电脑写作’会毁了文学这样的话。”

    “哈哈，这话不是挺可笑的么？文学要是能被一个写作方式毁掉，那还能叫文学么，最多有些改变而已。当时代以他的方式发展的时候，谁都不要担心谁会完蛋，有些作家可能会完蛋，但并不意味着文学会完蛋，莎士比亚完蛋，文学都不会完蛋。”

    莎士比亚完蛋，文学都不会完蛋。

    这话很真实，但也够狠的，估计莎士比亚的拥趸们听到这话不太会高兴。

    余桦就是这样，看问题总是能够用一种冷静的态度，吉米今天算是领教了。

    正好说到《活着》出版的事情，吉米还有些事情要跟余桦聊，两人就一起去了余桦的住所。

    等到他们走后，于东看了看余桦留下来的笔记本，还别说，说起随笔，他还真的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跟吉米说自己写随便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真不算是吹牛，因为对他来说，写随笔就是茶余饭后的自我消遣。

    它跟写小说不同，即便是再意识流的小说，也要考虑到情节。但随笔真的可以只是简单的意识的流动，情绪的挥洒，最自然的自我表达。

    ……

    新年伊始，新一期的《当代》也进入了读者们的视野，《向西》的下半部分也出来了。

    原本渐渐降下热度的关于《向西》的争吵，再一次跟着新一期的《当代》一起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人民文学出版社那边早就对市场进行了一些调研，所以这一期的《当代》多印了不少。

    编辑部这边最近也挺热闹的，何启智这边前些天得到一个好消息：于东的《第二世界》要被大导演斯皮尔伯格改编了。

    他对这个大导演不了解，问了几个年轻的同事之后，才知道真是个大导演。

    这条消息是于东的经纪人——那个外国商人吉米提供的，而且他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国内媒体都还不知道这事。

    之前何启智一直认为作家找个商人当经纪人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次他感受到了作家经纪人的好处，至少在处理一些业务上面的事情的时候，速度很快。

    何启智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杂志社能跟好莱坞扯上联系，但是现在真遇到这样的机会，他又觉得挺不错的。

    别的都不谈，于东这么一个刚刚露头两年的作家，有这样的市场号召力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何启智甚至可以想见几个月后于东来燕京办《向西》签售会时的火热场面，大概率要比《白鹿原》签售当天还要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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