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安嘉和！”

    徐则远开会结束，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忽然听到一声爆喝，可把他给吓了一跳。

    “宝钢，你什么情况？”

    此时的赵宝钢，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剧本，一幅要冲进去跟里面的角色干一仗的样子。

    看到徐则远进来，他先呼了口气，然后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灌了一口，这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徐主任，不好意思，失态了。”

    徐则远倒是笑了起来，“是不是感觉里面这个安嘉和太坏了？”

    “是啊。”

    “这个人物的塑造确实成功，不过宝钢你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导演了，大大小小的剧本看过不知有多少，也知道剧本怎么写出来，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赵宝钢点点头，确实，回头细想，这个剧本里面所有的设计其实都是有章程的，编剧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刚才在看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被带了进去，根本无暇去用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评判它。

    想了想，赵宝钢说了一句，“这个剧本写得好。”

    “要接？”徐则远问。

    “接……”赵宝钢忽然犹豫了，因为他想到了对方的条件，“是不是非得冯远佂来演男主角？”

    其实赵宝钢心里想的还是找王治文，毕竟是老搭档，而且自从《过把瘾》爆火之后，王治文现在名气也大，找他来拍，收视率有保障。

    “对方说得挺坚决，你对冯远佂没信心？”

    “也不是说没信心吧，冯远佂的经验还是少些，我觉得找王治文可能更好。”赵宝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主任你再去跟深空公司谈谈，实在不行，去找于东老师聊聊。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钦点冯远佂，总要有原因吧？”

    徐则远看了一眼赵宝钢，然后给自己换了点茶叶，“我建议你啊，先去找这个冯远佂试试，看他是否能够胜任这个角色。你不是不明白于东老师为什么钦点他么？说不定去试过之后就知道原因了。”

    赵宝钢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您说的也是个方法，我明天就去一趟人艺。”

    ……

    刘景云早上刚去上班，就见到赵宝钢站在他办公室门口。

    “小赵，你怎么来了？”

    赵宝钢笑眯眯地说，“来看看您。”

    刘景云笑了笑，将办公室门打开，“进来吧，我给你倒杯茶。”

    “别。”赵宝钢摆手道，“我这有事儿，茶就不喝了。”

    “不是来看我的了？”

    “来看您，顺便有个急事儿。”

    刘景云点头，“行，有什么事情，说吧。”

    “我想找冯远佂来试个戏。”

    刘景云笑道，“我当是多大事情，小冯已经来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

    “是您手下的兵，要借当然先得跟您报备，那我去找他了，等事情忙完再过来给您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就免了，一会儿结束过来喝个茶。”

    赵宝钢点点头，直接去找冯远佂。此时冯远征也才刚上班没多久，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听到办公室门口有人喊：“冯远佂。”

    他回头一看，只见赵宝刚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赵宝钢在人艺这边混得挺熟，人艺的演员基本上都跟他认识，冯远佂也不例外。

    “赵导。”冯远佂笑着站起来，“您找我？”

    “可不是找你么，这会儿忙么？”

    “倒也不忙。”

    “不忙的话，来试个戏。”

    “试戏？”冯远佂一时愣住了，有这么突然的么？

    不过他也是老演员了，面对这种突然的场面倒也不虚，点点头，跟着赵宝钢去了。

    两人随便找了个会议室，赵宝钢拿出一页纸来给冯远佂：“这是剧本，我大概给你讲一下整个故事和你这个人物，这是一部关于家庭暴力的剧，你所饰演的男主角是一个……”

    赵宝钢认真讲解，冯远佂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这男主是个坏蛋嘛，而且坏得很特别。听到中间的时候，他看着赵宝钢有些疑惑，赵导为什么找自己来试这部戏？他之前也没有演过类似的角色啊。

    关键他跟赵宝钢是点头之交，根本就不熟，刚才赵宝钢说找他试个戏，他还以为就是要找个配角，哪想到竟然是主角，还是个坏蛋。

    赵宝钢讲完之后，说道，“给你半个小时熟悉一下这一段，然后一会儿咱们开始，怎么样？”

    “时间没问题，不过这场戏是跟女主角的对手戏……”

    “没关系，我来演女主角。”

    听到赵宝钢要搭女主角，冯远佂没说什么，点头，“好，我准备一下。”

    赵宝钢给了半个小时时间，冯远佂没敢托大，一分钟没少地把这半个小时给用完了。

    这场戏的难度并不低，是男主回家，发现女主正在打电话，就质问她，随后打她，最后跟她道歉，情绪的变化非常复杂。

    “赵导，我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开始？”

    “我就坐这里，假装打电话，然后你从外面进来。”

    冯远佂点点头，走出门去，里面赵宝钢开始对着稿子念女主角的台词，冯远佂在外面贴门听着，听到赵宝钢开口，他轻轻地将门推开。

    只不过这门不太给力，即便推得再轻再慢，也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毕竟这么也很长时间了。而这段里面写的是，主角开门的过程基本没什么声音，以至于正在打电话的女主都没有注意到男主回来。

    出现这样的状况，冯远佂却一点都没慌，仿佛听不见开门的声音一样，慢慢地朝里面走。

    除了这个，赵宝钢的表演也会影响到冯远佂的发挥，因为要关注冯远佂的表演，所以赵宝钢一边念着台词，一边在盯着冯远佂。

    而冯远佂却要表现得像是赵宝钢还没有发现他，直到赵宝钢念完台词，冯远佂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给谁打电话？”

    “嘉和，你听我解释。”

    冯远佂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戏全部都在眼神中，“我不想听你解释，我知道你在跟谁打电话……”

    在这一刻，赵宝钢感受到了冯远征表演中的张力，安嘉和这个角色性格十分扭曲，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甚至有精神疾病，但是平时的时候，他是个正常人，甚至是个别人眼中的好人。

    有体面的工作，待人温和，各方面看都很不错。

    他不是一个毛燥的小伙子，所以演这一段的时候，情绪不能一下子就上来，而是需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

    看着冯远佂的表演，赵宝钢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台词要念，顿了一下才开始读起女主的台词，“嘉和，你误会了。”

    此时，安嘉和……冯远佂慢慢蹲下来，看着赵宝钢，“小南，我没有误会，我打了一百多个电话……”

    全程赵宝钢都在关注冯远佂的表情，当他看到冯远佂的脸上出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时，他一下子被吓到了。这并不是笑容，而是人在克制内心的愤怒和冲动导致的面部变化。

    这样的表情，配着冯远佂低声说话，这个角色的可怕之处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赵宝钢感觉安嘉和从剧本里面走了出来。

    试戏还在继续，后面赵宝钢饰演的女主就是在不停地挣扎，呼喊，到最后，安嘉和动手了。

    这时的冯远佂面部狰狞，十分可怕。

    赵宝钢连忙喊，“不要，快停，快停。”

    冯远佂根本没停，继续挥着手，赵宝钢推了一把，连忙飘开。

    跑了一段后，赵宝钢看着正在发愣的冯远佂，“不是叫你停么？”

    冯远佂讪讪笑道，“我以为赵导你还在戏里面，说着女主的台词。这戏后面不还有一段么，男主打完女主，还要道歉的。”

    赵宝钢摆了摆手，“到这就行，后面就不用试了。”

    确实不用试了，前面这段，赵宝钢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冯远佂的表演非常好，这毋庸置疑，就这么短的准备时间，他就能把角色拿捏到这种地步，让赵宝钢非常惊讶。

    如果不是冯远佂演得好，赵宝钢后面也不会这么大反应，直接让他停下来。

    但是私心来说，赵宝刚还是想要让王治文来试试。

    想了想，赵宝钢跟冯远佂说：“今天就先结束吧，回头不管是有没有定下你，我都会通知到你的，应该用不了太久，一个星期之内。”

    “好的。”冯远佂点点头，他也没想着今天就能把他定下来。

    “哦，对了，这个角色的形象很不讨好，你没问题吧。”

    冯远佂又摇摇头，“没问题，不管什么角色总要有人来演。”

    “那就好，你先回去……对了，还有件事，你认识于东么？”赵宝钢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冯远佂诧异道，“赵导你说的作家于东？”

    “是啊。”

    “那我肯定认识啊，毕竟这两年他这么出名，想不认识也难啊。就咱们人艺，有不少人都喜欢看他的书。”

    “我说的认识，不是这个意思。换个说法吧，他认识你么？”

    “这……应该不认识吧，我一个小演员，又没上过什么大戏，他凭什么认识我啊。赵导为什么这么问？”

    赵宝钢摇摇头，“随便问问。”

    ……

    离开人艺后，赵宝钢又联系了王治文，想要让他也来试试戏，最终对比一下。如果王治文没问题的话，赵宝钢还是想到于东那边争取一下。

    不过让赵宝钢没想到的是，王治文近期根本没有档期。

    自从《过把瘾》火了之后，王治文就出了大名，各个剧组的邀约纷至沓来。就这样两年，他又接了四五部戏，如果要找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可能需要推到明年。

    赵宝钢哪里等得了，只能定下了冯远佂。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口气，有时候选择更好反而让人更加轻松，况且冯远佂除了名气不大以外，各方面表现都很不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同时，冯远佂是于东钦点的，既然只能定他，赵宝钢也就不用再跑去说服于东改变主意了。

    ……

    接下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之后，赵宝钢特意跑了趟金陵。

    当于东把他领进单身宿舍的时候，赵宝钢还挺诧异的，没想到于东这样一个大作家竟然就住这样的地方。

    文人跟富裕并不我直接挂钩，但是于东不一样，于东应该是中国现在最富有的作家。在此之前，最富有的应该是王朔，其实这话也不太对，王朔可能只是赚钱多，却未必最富有，毕竟那家伙花钱如流水，属于那种早上赚的钱，天黑之前就要花光的人。

    不过于东的房间虽然逼仄，看起来却有一种书香之气，因为在这间屋子里，书无处不在。

    赵宝钢还注意到墙角堆着的纸，上面都是于东平时练习的书法。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八个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于东老师闲情雅致，令人歆羡啊。”赵宝钢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笑着说道。

    于东则摆手，“不过是信手涂鸦而已。”

    随后他给赵宝钢倒了杯水，两人相对而坐，于东又开口道，“赵导，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什么？在电话里面也没说清楚。”

    赵宝钢将茶杯放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来，“有几个事情，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选角，这是我拟定的一些人选，您看看，哪些合适。”

    “选角？”于东带着疑惑接过资料，“这选觉得的事情我不太懂，你们定就好了呀。”

    赵宝钢笑道，“您谦虚，之前您定的冯远佂就非常好。”

    “哦，就因为这个啊。”于东也笑了，“冯远佂呢，我也只是提个建议，最后选不选他，还是要看你们。我之前看过曹禺先生的话剧《燕京人》，冯远佂在里面饰演的曾文清让我印象很深，所以我就提了一下他。”

    赵宝钢表情一滞，他本来还以为于东是个掌控欲很强的编剧，没想到还误会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于东压根没说实话，只不过因为定下了冯远佂他现在才这么说。因为实话不能说啊，说了就太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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