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们进了“小黑屋”之后，于东就没跟着了，除了深空的工作人员之外，就没其他人能够进到“小黑屋”里。

    其实于东应该也算深空的“工作人员”，只不过别人都不知道。

    今天的金艺没有门禁，校外的人也都可以进入到学校观影。

    学校的报告厅也有在放映参赛电影，路人们可以自由进入观看。只不过有别于特邀观众，他们没有观影日志，所以他们的评价并不会对比赛产生任何影响。

    事实上，今天有这么多人到金艺来，大多都不是为了看电影。他们是听说这次的比赛会来不少名人，所以过来凑凑热闹。

    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没错，这次的特邀观众里面确实有不少名人，只不过很多名人就算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来。

    比如刘慈新，自从《带上她的眼睛》大受欢迎之后，他也在科幻圈挣得了一些小小的名声，只不过他走在路上根本没有人能够认出他这张脸。

    再比如王佳卫，近几年如日中天的大导演，大摇大摆地走在金艺的校园里面，依旧没人能够认出他来。

    当然，之所以没人能够认出王佳卫，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没有戴墨镜。

    如果说王佳卫没有被人认出来是因为没戴墨镜，那栁云龙被人认出来大概就是因为他戴了副墨镜。

    自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火遍大江南北之后，饰演安嘉睦的栁云龙也出了名，如今的他，出门经常被人认出来。

    不过他的待遇比他“哥哥”安嘉和要好多了，因为他的角色很正面，所以认出他的人对他都非常温柔。

    同样是去饭店吃饭，冯远佂被人甩耳光，栁云龙却遇到有人要给他买单。

    这次到金艺来，而且有不少记者，所以栁云龙特意打扮了一番，鸭舌帽，大墨镜，一套装备都齐全了。

    只不过越是这样，倒越容易让人起疑。

    他这边刚进门没多久，就被一个记者给认了出来，而后周边就围了一堆人。

    后来还是周大爷带着小方前去营救，让他成功脱身。

    ……

    办公室里，听到王佳卫跟栁云龙两人截然相反的遭遇，于东不免笑了起来：“云龙兄，你说你平时也挺喜欢钻研警匪、间谍这类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道理？”

    栁云龙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我要是不伪装，是百分之一百被人认出来，伪装之后还有一点希望。”

    “要说起伪装，王导这伪装才是最高明的，平时见媒体总是戴着墨镜，生活中取下墨镜，反而很少被人认出来。”刘慈新说。

    “好用是好用，只不过代价太大，有时候戴墨镜确实看不太清楚，只不过我也不想摘。”王佳卫哈哈一笑，看了看手表，起身道：“这次时间比较紧，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去看看参赛的电影吧，也不能白来一趟。所以不好意思，我要告辞了。”

    于东他们也跟着站起来。

    “真不再坐坐了？”于东问。

    “不了，时间确实仓促。”王佳卫摇摇头。

    “要不，等中午一起吃个午饭？”于东又问。

    “饭留到下次再吃吧……于先生，栁先生，刘先生，你们几位都留步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王佳卫笑着摆摆手，就直接离开了。

    等他走后，于东笑着跟栁云龙他们解释，“本来是邀请他加入评委小组的，不过他时间比较紧，安排不过来。他心里又过不去，特意跑来一趟。”

    “这样看，这位‘冷面导演’倒是挺客气的。”栁云龙笑道。

    “是啊。”于东点点头，又看向刘慈新：“大刘，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次能过来，工作都安排好了？”

    “嗯，安排好了。”

    “这次来金陵多待几天吧，回头我带你去深空那边逛逛。”

    刘慈新摇摇头：“深空那边是要去的，不过我后天就要走了。这次过来请的事假，到时间就要回去，不然耽误工作。”

    “那行吧。”于东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刘慈新他们这些科幻小说作家都不是专职作家，而且本职工作跟写作相去甚远，和其他作家大不一样，所以没有其他作家自由。

    就拿莫言来说，虽然在部队里面，但是因为作家的身份，请假十分容易，碰到有活动，单位还会报销差旅，等于是公费游玩。

    不然为什么余桦那么想当作家呢？实在是太适合摸鱼了。

    刘慈新跟栁云龙坐了一会儿，也都去了放映厅那边看电影去了，他们毕竟也是受邀观影的，总要去看一看，给点意见。

    ……

    “小黑屋”里并不黑，而且茶水瓜果一应俱全。

    此时一部短片播放结束，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郭宝常揉了揉脸端起茶杯，笑着说道：“咱们已经看过了七部参赛作品，大家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张一谋开口说了三个字，没有继续往下说，另一边姜炆说道：“中规中矩，不过考虑到都是学生，成本上也有限制，还算不错了。”

    郭宝常看向另一个副组长哈罗德，“哈罗德先生，你怎么看？”

    被点到之后，哈罗德笑道，“我很期待后面的参赛作品。”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显，也就是说暂时还没有让他看好的作品出现。

    七部，说起来也不多。

    但是这都是筛选过后的优秀作品，总共就三十部，现在已经看过四分之一了。

    正如姜炆所说，这几部电影都表现平平。

    郭宝常微微叹口气，这七部短片也就只有一部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就是金陵艺术学院学生拍的那部《复仇》。

    剧情还不错，故事很完整，但是具体的拍摄上却有些不尽人意，影响了电影的整体呈现。

    “继续往下看吧。”郭宝常看看手里的名单，“下一部是《带上她的眼睛》。”

    前一部电影播放结束之后，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做下一部电影的播放准备，郭宝常开口后，幕上直接放起了《带上她的眼睛》。

    片头之后，第一个场景出来，就让评委们眼睛一亮。

    因为，这部电影制作很大。

    它的场景很有科技感，仅仅是第一个画面，就能够让人看出来这是一部科幻片。

    主要是其他作品的制作都抠抠搜搜的，这么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当然，这第一个画面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看出来制片方比较有钱，至于电影到底怎么样，还得继续往下看。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看着电影，不过其中有一双眼睛中的期待最为明显。

    这双眼睛属于李志宇。

    李志宇是上戏表演专业的教授，当时接到深空公司的邀请他其实挺意外的，因为之前他跟深空并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后来他才发现，他跟深空还是有交集的，因为李玉跟李冰两个小丫头，这两个丫头都是他的学生。

    李玉不用说了，之前参演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至于李冰……

    电影里面很快就出现了李冰的脸。

    影片中，李冰穿着一身肥大的太空服，面前有一支失重的铅笔。

    她饰演的正是《带上她的眼睛》的女主角，眼睛的主人。

    李志宇对这部电影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李冰有参演，甚至连电影的名字也是到了金艺之后才知道。

    一开始，李志宇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冰的表演上面，不过很快，电影的内容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首先是“眼睛”的设定。

    当电影里面第一次出现“眼睛”这个词的时候，众人都有些迷惑。

    眼睛这种东西也能带么？

    随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眼睛其实是一种眼镜，这种眼镜似乎可以把画面传到另一端。

    但是很快他们又发现，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个眼镜不仅仅是传送画面而已，甚至还可以传送触觉以及嗅觉，让另一端的人如临其境。

    坐在李志宇不远处的张一谋眯了眯眼睛。

    《带上她的眼睛》这部小说他其实是看过的，他还跟原著作者刘慈新交谈过，就在上次的深空年会上。

    所以看到电影的时候他有些感慨，这个剧本写得挺不错。

    其实电影的情节跟小说区别并不大，但是其中的一些改动能够见到编剧的功底。

    比如说“眼睛”的设定。

    原著里面对于设定的解释很简单，通过主角“我”口述，一段文字就解决了。

    拍电影的话，这种文字叙述就不太容易放进去，如果做成主角内心独白或者旁白就会差点意思。

    编剧很聪明，用了一些细节把这些设定循序渐进地展现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部短片已经成功一半了，毕竟原著小说本身非常优秀。

    事实上，如张一谋预料的那样，《带上她的眼睛》成品很不错。

    虽然对于一部科幻电影来说，制作上还有些瑕疵，比如落日六号深陷地底的画面就没有得到很好的呈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别说是金艺的学生了，以国内的水平，都很难呈现这一段，只要交给好莱坞。

    不过总体来说，这部电影把奉献、孤独以及结尾的反转都表现了出来，是一部挺成熟的作品。

    电影结束之后，郭宝常笑眯眯地说道：“不用多问了，看各位的表情就能知道，你们对这部电影的感觉应该是挺不错的。”

    “是的。”张一谋跟着道，“这部电影是改编自一部科幻小说的，原著我还看过。虽然相对于其他作品，这部电影在成本上占了很大便宜，不过整体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故事很完整，表现得也很清晰，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郭宝常点点头，又看向李志宇：“李教授，在演员的表演方面，你有什么看法？”

    “挺好。”

    对于李志宇的惜字如金，郭宝常有些意外，这部剧的男女主表现都挺不错，所以他才会特意问李志宇一句。

    顾常卫记得李冰，知道内情，大概李志宇碍于李冰是自己学生，所以没好多说。

    “郭老师，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咱们休息一会儿继续往下看吧。具体的，等到明天开会的时候讨论。”顾常卫说。

    “行，大伙儿喝会儿茶，继续。”

    ……

    后面的几部参赛作品表现都挺不错，总体质量比前面那七部要好一些。其中主要还是燕京电影学院的作品，上戏、中戏以及金艺等学校这要少一些。

    中戏跟上戏自不用说了，金艺的表现则令郭宝常他们有些意外。

    金艺的导演班刚刚设立没两年，到现在还没有本科毕业生呢，却已经有模有样了，上午他们看到的两部金艺的作品，《复仇》还不错，《带上她的眼睛》则让众人感到惊喜。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群评委在讨论，如果后续没有更亮眼的作品出现，《带上她的眼睛》很有可能会是这次比赛的特等奖。

    几个燕京电影学院的评委都有些感慨，他们当然也希望最终电影学院能够拿下大奖，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性不太高。

    这也是没办法的，《带上她的眼睛》这部短片的投入确实其他电影高很多。

    让他们欣慰的是，除了《带上她的眼睛》，电影学院的那几部作品依旧是这一批作品中最好的。

    特别是研究生宁靖武的作品《你的长城》表现非常好，如果不是《带上她的眼睛》在前，这部《你的长城》极有可能拿下特等奖。

    在郭宝常他们看来，《你的长城》各方面都很不错，吃亏就吃亏在剧本上。

    《你的长城》的故事太大了，一部短片根本塞不下来，虽然导演处理得已经很不错，但是看下来还是差点意思。它还是这次参赛作品中片时最长的，足足把三十分钟都给用完了。

    不过，虽然拿不下特等奖，或许还有可能拿下优秀导演奖。

    吃过午饭，没过一会儿，评委小组又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下午大家都轻松了很多，因为一个上午过去，他们看过了十三部作品，而且其中还有一部一个顶俩的《你的长城》。

    说不定今晚都不用加班，到傍晚的时候就能结束。

    ……

    到了三点多钟，一部作品正在播放片尾，郭宝常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已经是第二十一部参赛作品了，剩下九部，还有三个小时应该能看完了。”

    “差不多。”姜炆笑道：“不知道这剩下的九部作品中，有没有能够超过《带上她的眼睛》的。”

    “姜炆，你这话的意思是，已经认定《带上她的眼睛》是前面二十一部作品中最好的了？”张一谋开口道。

    姜炆耸了耸肩，“你们各位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看来，确实如此。”

    张一谋看了看名单后面的作品，笑了起来：“还有九部电影，说不定能有惊喜。”

    “我看悬。”顾常卫摇了摇头，“除非还有什么大制作，不然很难超过《带上她的眼睛》。”

    “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张一谋想了想，说：“十斤茶干，怎么样？”

    顾常卫笑了笑，张一谋戒烟之后，就爱上了一种茶干零食，平时没事的时候吃着玩。

    “我又不爱吃茶干。”

    “我要输了，请你喝酒。”

    姜炆听说有赌局，凑着头过来，“要不带我一个？”

    “可以啊。”张一谋点头，“你押哪边？”

    “我押顾老师这边，我赢了你请我喝酒，我输了买十斤茶干给你。”姜炆说。

    姜炆一说要加入，其他人也来了兴趣。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刘韦强开口道，“能不能带我一个？”

    随后李志宇、郭宝常他们都加入了进来。

    最后的结果是八比三，只有三个人认为还有作品能超过《带上她的眼睛》，这三人分别是郭宝常、张一谋以及张先。

    郭宝常看了眼张先，“我本来也是要站另一边的，不过看到张主任站这边之后就过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张先，一开始都有些疑惑，随后大家都反应过来了。

    在这一众评委里面，张先的存在感是最低的，即便是刘韦强，也参与过《重庆森林》和《旺角卡门》拍摄。而张先呢，既没有作品参与，也没有在教育界混出什么名声来。

    但张先是金艺戏剧戏的主任，应该比他们了解的信息要多点。

    田状状好奇问道：“张主任，后面这几部参赛作品中还有佳作？”

    张先笑道：“是否有佳作，大家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看张先不愿意透露，其他人也都没有多问，只不过张一谋却忽然有了更强的信心，笑呵呵地说道，“已经买定离手，不准变了，你们这八位可别忘了，一人十斤茶干。”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评委们对接下来这些参赛作品忽然来了兴趣，一个个打起精神来。

    一直到第二十五部参赛作品开始之前，田状状笑道：“张主任，你们金艺的作品可就这最后一部了。”

    张先笑而不语，电影已经开始放片头了。

    先是一阵微微有些黑暗的钢琴声，黑色的画面上出现了片名：调音师。

    紧接着，是导演名：贾章轲。

    看到贾章轲三个字的时候，郭宝常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还记得张一谋之前提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很快，他微眯起的眼睛就瞪大了。

    因为幕上出现了编剧名：于东。

    “于东！？”

    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呼，郭宝常转头看去，发出声音的是姜炆。

    姜炆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合掌道歉。

    惊讶的当然不止姜炆一个，其他人也是一脸的震惊。一个短片大赛，于东竟然亲自下场？

    不过这会儿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影片还在继续。

    先是出现了钢琴的画面，然后一阵话外音响起。

    “我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除非是为了特殊的场合或者观众……”

    昏暗的房间，沙发上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老年男性，一个赤裸上身的年轻男性坐在凳子上演奏钢琴，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是个盲人，话外音说的。

    咔哒！

    一道类似关门的声音响起，画面一转，礼堂当中放这一架钢琴，刚才那个**的男人西装革履地走到钢琴边上开始演奏。

    这是一场很重要的钢琴大赛，不过主角太过紧张给搞砸了。

    这场失败让身为天才钢琴师的主角意志消沉。

    后来他为了赚钱，做了调音师，并且为了多赚钱装成了盲人。

    ……

    整个故事非常紧凑，一直到最后，故事的高潮忽然来临时，评委们才弄清楚影片开口的那个场景是什么情况。

    主角坐在钢琴边上不停地弹钢琴，女人站在他的后面用铆钉枪对着他的后脑勺。

    结局没有交代，伴着舒缓的钢琴声，电影结束。

    这时，李志宇长长舒了口气，“开放式结局？”

    姜炆却摇了摇头，“不一定，你们还记得一开始转场的那声咔哒么？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主人开枪的声音。”

    李志宇拍了拍脑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之前以为是音乐大厅开灯的声音。不过男主为什么认为自己一直弹，女人就不会开枪？他完全可以跑的。”

    张一谋想了想，说：“可能他觉得女主人不敢在曲子结束之前开枪，是因为曲子忽然结束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这是不是牵强了？”

    “我只是揣度男主的想法……事实上，他的想法已经不能以常人的角度度之了，毕竟他是个盲人。”

    “可他是装的。”

    “这才更加可怕，他已经对装盲人这一套产生了一种依赖……不然他一开始看到地上的血就可以跑掉的。”

    郭宝常开口道：“大家也未必一定要把目光放在结局上，主角装作盲人做调音师这件事情也挺值得讨论。”

    冯晓宁托着下巴说：“调音师国内不常见，但是盲人按摩我们却总能见到。”

    “没错。”姜炆点头，“我上次见到一个盲人按摩师，是个正常人，戴个墨镜就充盲人了。”

    “这中间还有一个关于隐私的讨论，人们对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