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怔了片刻后，很快又反应过来。

    面上露出很是复杂之色，回想起来，自南粤而来的确先后有不少人都曾说过这话。

    如受他屠戮的一众妖魔邪修，还有萧真人，百禽子等等。

    而被他渣了一渣的妖神公主阴素素，更是无比笃定他就是秘魔暗子。

    显然，问题出在代价上。

    常理而言，非秘魔宗真传，很难做到像陶潜那样使用秘魔宗法门。

    一念及此他自是有苦难言，总不好说：我陶大真人就是不讲道理，一应代价都可豁免了去吧。

    想了想，陶潜也未废话。

    蓦地动念，就见得好大一颗先天道种跃出顶门，太上灵宝无漏身之气息显露，借来的仙灵气环绕涌动。

    顷刻间便给自己营造出非凡排场，任何人瞧过来，也都会第一时间认定此子必是道门真修，天骄人物。

    尤其下一刻，陶潜又以那九真灵音肃然道：

    “姑姑且瞧瞧我，像是秘魔暗子么？”

    这话问出瞬间，陶潜自己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听听这话，瞧瞧这画面。

    知道的是他陶大真人在自证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作甚呢。

    果然，原本只是自顾自说话的盘丝仙姑，遭他这般反问后，不由紧张的回道：“不……不像！”

    说完后，两人又是陷入沉默。

    好嘛！

    这对话听起来，更像是他陶潜在欺凌门中仙姑了。

    张了张嘴，陶潜正欲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不过先开口的却是盘丝姑姑，就听那银光蛛丝环绕穿梭的盘丝洞府深处，那柔和声音再度传来，不急不缓，内容却多。

    “你莫着急，我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好了。”

    “灵宝经殿内确是收录了不少秘魔宗法门，此宗数百年前一场大战后崩解。”

    “原以为秘魔传承已断绝，不过近来年发觉此宗留有后手，将诸多法门散播在域外魔头魔念中，只将最关键的消解代价之法藏起，想是等待真传去取，再开秘魔吧。”

    “由于发现太晚，秘魔法门如今已散布于整个修行界，各大派也阻止不得，只好放任。”

    “我们灵宝宗也存了不少，甚至已编撰成《诸天秘魔经残册》，副册都集齐了七八种，然此残册无关键法门，若有人拿去修了，很可能遭秘魔所趁，白白毁了门内弟子，是以已被宗主大人下令封存。”

    “你若想要，须得先去寻多宝师兄，他若为你担保的话，或可允你取了全册去。”

    盘丝姑姑说完，陶潜下意识便摇起头来。

    开什么玩笑？

    他只是来想免费蹭点神通法门，趁着五日时间修炼一番，增加自己的应敌手段，从未想过真个转修秘魔宗法门去。

    真去要了，万一多宝道人也凑上来问上一句你是不是秘魔暗子，岂非大麻烦。

    他若不嫌麻烦，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唤魔炼魔，逼迫魔头融合，从中抽取各类法门。

    若是运气好点！

    说不得五日内，能碰巧抽到自己想要的。

    抽奖一事，本就会上瘾。

    若非因了莫名的心血来潮，他说不得已经在自家灵机洞府开始抽了。

    一念及此，陶潜正欲拒绝时。

    就见那盘丝道场内，忽而激射出一道白光来，辉芒散去后，他面前立刻多出一样古怪物事来。

    此物，好似个泥塑小人。

    捏的是个身量惊人的中年修士，高达丈余，身穿白衣白帻，一双红眉斜飞入鬓，容貌古拙不似今人，又好似连人族都不是。

    这泥塑实在是栩栩如生，以至于恍惚刹那，让陶潜以为眼前就真的站着这么一位邪气惊人的中年人。

    不待陶潜接过询问，盘丝仙姑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此物唤作【袁公像】，若非适才提及多宝师兄，我差点没想起来。”

    “说起来，此物倒是正合你用，内里正存有一套完整的《秘魔舍身剑诀》，且此物涉及一桩旧事，与你师尊有关。”

    听了这两句，陶潜立刻察觉出盘丝姑姑这位社恐人士，竟是难得有了谈性。

    根本不等他接口，就又听姑姑开口道：

    “想来你也知晓数百年前，秘魔宗发了疯，接连与道佛大战。”

    “不过这其中，倒是没有我们灵宝宗。”

    “唯独多宝师兄曾在最后一战时，受邀前往，想是去抢宝贝的。”

    “我听说那日师兄一句‘此宝与我有缘’，气疯了不知多少秘魔修士，以及道佛同道，只是碍于他实力，只好听之任之。”

    “直至他彻底惹怒一位唤作袁公的秘魔剑修，提剑与师兄大战，一度甚至压制住了师兄，只是最后还是败亡。”

    “师兄回来后，将此物置入经殿，言称内里载有一整套秘魔舍身剑诀……只是若要修，须得通过这泥塑像中那一缕袁公意志考验方可。”

    “你且试试，若不成再还来。”

    盘丝姑姑这一番话说完，陶潜立刻明悟。

    心血来潮还有那福运预感，必是应在此处了。

    好家伙！

    一套秘魔舍身剑诀，外加一段自家师尊光辉历史，很明显他赚了，这趟来对了。

    “此宝与我有缘……学到了。”

    “怪不得云华姑姑说师尊面厚心黑，敢情一身宝贝是这么来的。”

    “说起来，这些大能修士貌似都有自己的金句，说不得日后我自己也得想一句。”

    陶潜嘀咕着时，手掌也自探出。

    毫不犹豫的，握住那袁公像。

    刹那，陶潜只觉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泥塑像，而是一柄剑。

    一柄锋锐无双，舍弃一切，斩杀一切的无上利剑。

    陶潜只觉自己的手掌已被绞碎，而后是躯体，继而是心灵魂魄。

    脑海中，志述立刻迸发：

    【正在遭受袁公意志考验……不可豁免！】

    骤见那无法豁免四字，陶潜却是丝毫不惊慌。

    他又不是真个纯靠自身那异样魂灵厮混的废物，修行之事，陶潜早已有了自己的理解。

    待那锋锐无双剑意袭来时，陶潜毫不犹豫凝聚自身剑意，硬顶了上去。

    虽然眨眼便被摧毁，但陶潜却不依不饶，再度顶上。

    如此反复多次！

    蓦地某一刻，那恐怖剑意倏然凝滞。

    恍惚中，陶潜身前，那唤作袁公的模糊人影竟是显现出来，红眉下的眼眸似可看穿一切，明明是个殒命多年的修士，却好似仍旧活着般。

    他盯着陶潜，眸中映照出的却是当初陶潜纵剑杀光香肉集的景象。

    正因了此，他才勉强点点头，随后吐出一句让陶潜惊慌不已的话来。

    “多宝的弟子，也好。”

    话音落下，眼前幻影即刻散去。

    同时那袁公像也重归宁静，好似真变成了泥塑像，平平无奇，毫无异样。

    但不管是盘丝姑姑的提醒，还是陶潜脑海中的志述，都在言明非是如此。

    “咦？竟这般轻松么？”

    “其实多年来，试图学这一套秘魔舍身剑诀的灵宝弟子也不少了，与你同一代的几个真传也来试过，皆以失败告终。”

    “这倒也很正常，袁公此人，心高气傲，便是天骄也难入他眼，当年还曾讥笑多宝师兄天刑剑使的不好，当众劝天刑剑改去投他。”

    “你这般轻易就收了，加上你之前又炼成无我、斩仙、荡魔三式，想来的确是有缘，合该你得。”

    盘丝仙姑这般说着，听起来很是合理。

    但莫名的，听过袁公遗影吐出那句的陶潜，却隐隐觉得不是这样。

    “这位唤作‘袁公’秘魔前辈，不会是想趁机报复吧。”

    “打不过我那便宜师尊，拿我这可怜弟子出气？”

    陶潜心底嘀咕着时。

    顺势，也看向脑海中已梳理完全的志述。

    【志名：袁公像。】

    【志类：异物。】

    【志述：数百年前，秘魔宗山门内有一位地位崇高的剑修长老，唤作袁公，本相乃是一头红眉白猿，乃是天生剑修，仍是白猿时便可折树枝为剑，击退凡俗人族数万大军，后拜入秘魔宗，专修剑诀，从不下山……直至秘魔宗遭围剿时，一夜成名，其先是一式荡魔，斩绝了千里方圆内诸多趁火打劫的魔修，后与灵宝宗多宝真君大战一天一夜，惜败身死。】

    【注一：其身死前，为防止衣钵失传，便寄一缕神魂意志于泥塑像中，内有完整秘魔舍身剑诀。】

    【注二：将此物常年佩戴于身，借其中袁公意志炼剑，可豁免诸般代价，学会那完整剑诀，只是因此将产生另一代价，炼成后将不可避免的对秘魔宗生出好感，有一定几率主动转为秘魔子。】

    【注三：剑诀炼成之日，若炼剑者愿转为秘魔子，泥塑将自动崩解，内中藏有一份秘魔真传烙印，将自动烙入炼剑者神魂深处，可凭此烙印去往域外，取得一份秘魔传承。】

    ……

    当这一道道隐秘信息掠过去。

    陶潜不由的，又怔了怔。

    他并不惊奇于那位唤作“袁公”的秘魔前辈的彪悍，能与便宜师尊大战一天一夜，足见其修为恐怖。

    真正值得陶潜惊讶的，是这泥塑中的秘魔真传烙印，以及多宝真君的默许。

    陶潜自是不相信以多宝之能，会不知晓这泥塑内的猫腻。

    几乎是立刻的，陶潜回忆起了便宜师尊最擅长的是什么。

    杀伐战力？

    自然不是。

    灵宝宗内谁都知晓，多宝真君自认修得最好的神通，乃是那灵宝演天术。

    也便是说，他最擅算计。

    “不过，应当不至于吧？”

    “还隔着数百年呢，这就把我算进来了？”

    “以后莫不是要派我去秘魔宗卧底吧？”

    “这岂不是荒唐，不会真要将把秘魔真传在灵宝这种事坐实吧？”

    陶潜捏着泥塑，意念颇为狂野的散发翻腾着。

    不过很快他便收束想法，径直将泥塑揣入怀中。

    修为孱弱，多想无益。

    纵然真的是他猜测的那般，陶潜也不打算放弃这已到手的机缘好处。

    得了宝贝，陶潜正欲和盘丝姑姑告辞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见那满是蛛丝的盘丝仙岛，蓦地辉芒涌动，竟是打开了一道银光门户。

    那门户后，映照出一道身穿襦裙，曼妙清冷的身影。

    显然，是盘丝仙姑。

    她那幽幽声音，此时有些紧张的传来：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毕竟喊我一声姑姑，又来过两次，总要招待招待你，免得云华姐姐说我不亲近晚辈。”

    听罢这些，陶潜面色无异，心底却不由为难起来。

    如果是其他仙姑，发出这般邀请，他肯定是要进去蹭一顿。

    但偏偏是盘丝姑姑，不止他自己察觉出来，后来也听过乳妇鸟妖的讲述。

    宗门内，众人都知晓盘丝仙姑的性情。

    清冷不善交际，喜幽居，独居。

    在那经殿值守时，也都是遣灵蛛分身来做事。

    她那真身，便是云华仙姑等人，也是百年难得见一次。

    陶潜自己也没想到，盘丝姑姑会忽然发出邀请。

    “嗯？莫非是那些仙桃的作用？”

    “想来我在盘丝姑姑处的好感度，却是比其余人高出一大截来，这倒是合理了。”

    眨眼间，陶潜想通缘由，于是更为难了。

    他完全能想象出来，此时盘丝姑姑心底的纠结。

    她本心是不想请陶潜进去的，但碍于礼貌情面，加上长生仙桃带来的奇葩好感度，促使她做出此举。

    若是接下来陶潜答应，她内心会很煎熬。

    因为她即将要在自己独居的道场内，招待一个后辈弟子，还是个男修……只想想，陶潜都替她难受。

    可若是陶潜不答应，以她性情又会纠结。

    而且，这般做也显得陶潜非常不礼貌。

    闪念几下，陶潜很快有了决断，心中暗道：“短暂坐一会就走，两全其美。”

    这念头落下，就见陶潜拱了拱手道。

    “既是姑姑相邀，弟子便叨扰了。”

    “也是正好，弟子近日刚将师尊赐予的【灵母圣胎袋】祭练好，只是诸般用法不甚熟悉，姑姑熟悉诸多法门，不若教教我如何。”

    说罢这些，陶潜怀着大无畏的心情。

    大踏步，穿过那银光门户，踏入这座被无穷尽蛛丝包裹着的，层层叠叠，穿穿道道，甚至那些蛛丝还粘连着粘稠液体的诡异仙岛之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