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答应的干脆，陆昌斌却犹豫起来。

    不能是弄个半成品忽悠吧？

    针对EDA软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有没有人愿意去使用，尤其是那些大厂，愿不愿意去用。

    因为针对EDA软件的很多方面，是跟芯片制造大厂相互依托的。

    从设计到仿真，都需要大厂提供海量的数据对软件本身的算法做较正，不停的迭代升级，才能真正实现软件的应用价值。

    当然，如果宁为设计的EDA软件真能走到那一步，千万投入都是少的。陆昌斌会毫不犹豫的申请国家高精尖重点项目扶持资金，而且他还有很大把握能申请下来。

    然而……

    “陆教授，你先把合同定下来，我研究之后咱们今天下午签约。然后我要开始组建团队了。很急的。听余哥说，您明天又要出门。”宁为催促了一声。

    小家伙逼得太紧，陆昌斌咬了咬牙，直接说道：“行，你先回去吧。我这就找人拟定合同，等会叫人把副本给你送过去。下午你过来签好合同，我会把实验室研究员名单跟简历给你准备好，你看中谁了我去做工作。”

    ……

    京城，燕北大学。

    田言真跟鲁东义正在办公室里聊着宁为。

    “那小子昨天省城的访谈你看了？”

    “嗯。”

    “这小伙子几个意思啊？这么好的天赋他以后竟然没兴趣在数论方向发展？”田言真闷闷的问道。

    “是谦虚吧？不过我觉得做应用也挺好的。数论方向的确不需要那么多人。”鲁东义耸了耸肩，答了句。

    “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没错！但需要最顶尖的数学天才。要知道谁在这个时代，能在数论领域方向上有所突破，那必将成为真正的大师。”田言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子。

    很烦。

    田言真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现在这些年轻人了。

    一帮天赋不那么好的学生，偏偏就对数论极有兴趣的样子，常常需要他去劝这些博士生转投应用领域，起码未来不至于一事无成。

    而这些已经证明了数学天赋的孩子却都显得对数论兴趣缺缺，一心想着去做应用数学，拉都拉不回来。

    想想都觉得心累。

    得到鲁东义的推荐，田言真本想着宁为未来能继承他的衣钵，在无限维黎曼流形领域进行跟深入的研究，现在看来人家志不在此。

    “哦。但也要有兴趣去研究数论才行。”鲁东义说了句大实话。

    然后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刚才手机震了震，应该是有微信消息。

    鲁东义的手机设置很有讲究的，所有的APP都没有发送消息的权限，微信里仅有少数几个人有发了消息能发出提示的权限，比如他爸妈，眼前的导师，几个师兄等，其他人全部设置了消息免打搅，他看到了偶尔会回一下，大部分消息都在微信里沉眠。

    “咦？说曹操，曹操就发消息了。小师弟的消息，让我帮他看一份合同有没有坑。”鲁东义眨了眨眼，说道。

    “合同？什么合同？发来给我看看……”

    “等下，我先转发给法学院的秦导。”

    两分钟后，田言真脸有些黑，被气的。

    “这个宁为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跟他说好了今年要考我的研究生？我名额都打算给他留了，他现在要跟江大软件实验室签这种合同？开发EDA软件？他搞这个干吗？”

    “嗯！”鲁东义沉默半晌，垂着头，编辑着信息，然后答道：“EDA软件当然应该是设计芯片用的。”

    “我知道是设计芯片用的，但宁为是数院学生，而且他不是还在设计湍流算法吗？这个合同是什么鬼？”田言真怨念十足的质问道。

    很快微信又是一声响。

    鲁东义有些懵，然后抬头看着田言真说道：“哦，那个，是我误会了。小师弟今年没报名，他是打算毕业后明年在考研。这是我跟他沟通出了点问题。”

    “这样的话，到明年考研还有一年多呢。也许小师弟认为一年时间足够他完成软件，然后在一条心考研。有能力的人嘛，都不愿意浪费时间。毕竟对于他目前的知识储备来说，专业课几乎不需要复习。从他的论文来看，英语也不成问题。”鲁东义继续帮着宁为解释道。

    “什么？今年没报名？要等明年？”田言真瞪着鲁东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咳咳，那个，大四直接考研其实的确也挺累的……”

    瞎话有些编不下去了，对于别人来说今年直接考研可能比较累，但对于宁为来说，今年直接报考，大概率没有半点问题。

    “你给我问问他！到底来不来！”田言真恶狠狠的问道。

    鲁东义飞快的发了条消息。

    “来，他说明年就算他腿被打断，爬也要爬来！”

    “咦，秦导的意见发来了，说是合同没什么明显的坑，但建议用更严谨的法律语言来界定软件完成这一概念。他已经顺手帮小师弟给改过了。所以田导，您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鲁东义实事求是的说道。

    然后把燕北大学法学院大拿的意见转发给了宁为。

    “我……算了，你找个机会跟他说，做数学就要有做数学的样子！别一天到晚想着折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EDA？这东西设计出来有会用吗？江大实验室愿意付出多大的推广成本？又能付出多大推广成本！乱弹琴！浪费一年时间有意义吗？”

    “还有，明年要是还不能来，别来了！”

    说完，田言真气哼哼的离开鲁东义的办公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导师走了，鲁东义淡然自若的继续坐在位置上给宁为发着消息。

    “你未来的导师老田教授生气了。”

    宁为飞快的发来一个困惑的表情，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觉得你不务正业，没事浪费一年时间搞什么EDA？那东西做出来有应用价值吗？”

    “让IC设计从业人员重新学习的成本是跟推广难度成正比的。国内EDA发展不起来，主要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软件没别人的好用，还要让设计者改变使用习惯重新学习，没人会愿意的。”

    宁为再次回了条消息：“差异化竞争。”

    鲁东义想了想，回道：“这个你要想好。专用芯片的适用领域可以很宽广，但如果没有大厂愿意合作，推广依然很难。这涉及到很多问题。比如对于主板厂商而言，要在技术成熟的主板上增加一块芯片，需要推翻整个构图。差异化竞争也无法挣脱现有的框架。”

    “鲁师兄，您觉得未来的电脑跟手机，一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约定俗成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最优选，习惯也不一定不能改的。”

    这牵扯到哲学辩论了，鲁东义决定不耗这个脑子，干脆直白的回道：“我跟田导的意思是，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数学上，未来的成就肯定比三心二意鼓捣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大。”

    很快，宁为回的消息，差点让鲁东义吐血。

    “师兄，天天搞数学研究你不觉得累吗？换换脑子，调节身心，还能赚点小钱钱补充干瘪的钱包，难道不香吗？”

    “好吧，给你个建议，如果你真有信心，项目组挑人的时候千万别挑那种履历看上去太完美的，挑那些看上去中庸些的，服从性更强。”

    “谢谢师兄！”

    “最后一个问题！”

    “您问，师兄！”

    “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今年没报名？”

    “就是当时弄那个湍流算法，忘记报名了。想起来的时候，上研招网，发现已经过了报名时间。”

    “知道吗？”

    “嗯？”

    “你这个借口真假！”

    “啊？”

    “但我竟然信了！”

    “谢谢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