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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大学考古:章节目录 第053章:早慧易夭

    河宕遗址的分期,苏亦是作弊了。

    他前世看过河宕遗址的发掘报告,读研的时候,也去过考古工地。

    所以,他不是第一次参与考古发掘。

    在省博的时候,他就翻看了不少关于河宕遗址的简报,之前还去过库房参观出土物。

    曹子钧又明确告诉他,河宕遗址的文化层堆积自上而下可分为四层。

    他得知结果之后,去推导过程,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就算没去看过库房的出土物,乱蒙,他都可以说好久,毕竟前世三战北大文博,论述题的训练也不是白写的。

    更不要说他还参观过库房。

    所以这玩意,对于他来说,难度还真不大。

    当然,也不是说,他没真材实料。

    要没经过专业的考古发掘训练,想要说成他那么专业,想都别想。

    不过经过这一出之后,也没有谁再质疑他这个15岁以初中同等学力考上北大研究生的业务水平了。

    或者说,自从他当天拒绝商志谭教授的邀请之后,他在河宕遗址考古队中,就真的成宝贝疙瘩了。

    苏亦在考古工地的自由度变得更大了。

    这个年代的考古发掘,并不是一个人负责一个探方,而是全体合作,就是发掘一个探方,一拥而上,有点像部队作战。

    所以,苏亦到工地的半个月后,遗址就差不多清理完毕。

    剩下的就是收尾工作。

    也就是整理资料阶段。

    这个阶段,其实也不容易。

    河宕遗址一万多平,发掘面积八百多平,四个文化层,需要清理77座墓葬,出土了40多个较完整的人骨架和19个拔牙个体,发现了一批完整陶器,刻划花纹陶纺轮和象牙器、骨角器等。

    但,工作站的条件,确实有限。

    祖庙博物馆生活条件很简陋,每天要骑自行车到工地,天天来回跑。

    对于沈明、曹子钧这样的年轻力壮的考古人员来说,问题不大。

    对于杨式挺这样的快要奔五的人来说,就累得够呛。

    因为,大家并不是每天都来回骑着十公里那么简单,白天需要工地就进行发掘,付出体力就不说了,回到驻地就需要整理当天发掘的记录,往往一整理就是到深夜,经常凌晨时刻才是休息的时候。

    没有办法,出土物多,当天的发掘记录如若没有整理完毕,第二天的堆积下来,周而复始,整个发掘资料就乱套了。

    然而,仅仅如此,也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热。

    恰好,六月,炎热是当季的主题。

    晚上还有丝丝的凉意,白天真的是要命,众人在祖庙博物馆的库房整理陶片,只要待上半个小时,就汗流浃背。

    然而,这工作还偏偏是白天才可以进行,因为晚上光线不够,没有电灯,晚上煤油灯条件下整理陶片基本上不可能。

    杨式挺刚待一周,身体就扛不住了。

    因为他的背上突然长疮痈了。

    也就是背疮。

    每一次苏亦跟对方在库房整理陶片的时候,都看到其后背红肿的一大块,有些地方都块要化脓了,其中的疼痛难忍可想而知,不仅如此,因为长疮痈,很容易就口渴、这样一来,就需要大量喝水,而,喝水太多了,脸部容易浮肿。

    就算如此,杨式挺也坚持要工作,后来,为了不摩擦破皮,他就直接穿着一条白色的背心待在库房里面。

    作为队长,杨式挺以身作则,其他人想要偷懒都不行。

    不过坚持到第二周,背疮越来越严重,杨夫人,也就是杨碧云医生都特意赶过来工作站这边照顾他。

    杨医生到了,杨式挺白天基本上很难进入库房,只能在通风条件好的工作间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这样一来,苏亦的压力就大了。

    自从第一天他在考古工地一鸣惊人之后,杨式挺就决定给他加担子,他不仅需要跟曹子钧学习测绘,手绘,还要学习摄影。

    与其说是学习,还不如说协助曹子钧工作,因为,在河宕遗址工地现场,就只有他会这些,不然,拉沈明过来,这货都不知道要干啥。

    所以,白天他在工地手绘工作,晚上还要回去整理资料。

    到了遗址收尾工作,他反而是最忙的。

    因为,杨式挺、杨少祥、陈志杰他们都是科班出身的考古专业人员,然而,绘图基础却不强。

    曹子钧的绘图能力强自然是不用说,他是美院附中出身的,经常协助杨式挺他们做发掘工作,然而,他终究是半路出家,考古理论水平不高,他拥有基础的绘画能力,却很难去像杨式挺他们去做发掘资料的理论文字整理。

    这样一来,苏亦的重要性就可想而知。

    他绘图能力强,考古理论知识也不弱。

    工地中,有啥需要绘图的都叫他。

    不仅如此,需要整理报告,有些涉及一些理论知识,也会叫他。

    弄到最后,一些本来是曹子钧的工作,然而,曹子钧弄不太明白的东西就要叫他。

    甚至,他还需要充当曹子钧跟其他考古队研究人员的沟通者。

    弄到最后,曹子钧也感慨不已,“以前吧,小苏你不来的时候,他们是没得挑,现在嘛,你来了,就不一样了,这帮家伙有事都不喊我了,都开始嫌弃我了。”

    苏亦说,“曹哥,这倒不至于,就是觉得你太忙了,才让我去帮忙。”

    曹子钧说,“你小子就不用安慰我了,见到画些遗址跟陶器的平面图,墓葬的三视图,我都可以,就算让我参与测绘也没有问题,但是让我通过土质、土色去推断文化层就难为我了,甚至,通过陶片的纹路去给遗址做分期,推断它们的年代,我是万万不能的,你们之前聊到的地层学、类型学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知识盲点,所以这一次幸好你来了,不然,杨队生病了,我们都不知道咋办。”

    因为杨式挺突然生病,苏亦需要承担的工作就更多了。

    一下子,他就化身为杨式挺的助手,杨式挺需要整理发掘资料的工作,几乎由他来承担。

    比如最简单的就是做陶片统计表。

    这是一份非常简单的工作。

    但却是非常复杂的工作。

    多却繁琐。

    比如,陶片分类。

    除了常见的夹砂陶外,还有泥质陶。

    泥质陶又分为印文硬陶、印文软陶以及磨光陶还有彩陶。

    除此之外,还要登记它们的纹饰。

    因为纹饰是研究陶片最常用的方式之一。

    这样一来,工作量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上万的陶片。

    登记汇总登记起来非常麻烦。

    而且表格还没有excel,手工制表,然后分类。

    陶片的纹路太多了。

    仅仅是夹砂陶,就有绳纹、条纹、曲折纹、鱼鳞纹等十多种两千多片。

    还不包括泥质陶。

    工作量太大了,也难怪杨式挺明明都长背疮了都忍不住坚持整理陶片工作。

    因为杨式挺很清楚,如果不能够在发掘期间把这些出土资料整理出来,一旦出土物进入库房,那么一耽搁就是好几年。

    这种耽搁,在考古行业太常见了。

    自从中国考古行业诞生之始,发掘报告的整理就一直被耽搁之中。

    不要说,河宕遗址的发掘报告可能会被耽搁。

    很多的发掘报告都在被耽搁。

    十年之初,很多来不及整理的发掘报告都被耽搁了。

    比如,北大的殷商考古专业邹恒先生,当时,他给殷墟的器物排队都要出成果了,结果十年一来泡汤了。

    除此之外,梁思永先生他们当年发掘出来的殷墟报告还没有正式出来。

    李济先生之所以留在宝岛,迟迟不肯归来,就是因为当年那些报告还没有整理出来。

    对于经历过十年的杨式挺来说,他太清楚报告被耽搁的后果了。

    杨式挺很着急,一着急,不仅背疮,嘴角都上火了。

    祖庙,苏亦刚从工地回来,就被杨式挺喊到住处。

    “苏亦你这段时间幸苦了,我这个身体在干校的时候,就垮了,不顶用,一到关键时刻就撂挑子。现在也只能干着急,幸好这次苏先生让你过来省博实习,不然,我发掘报告的整理工作,肯定是被耽搁了,不过你也不能太过劳累,不然,你也累倒了,就真没人干活了。”

    苏亦安慰对方,“杨老师,我还年轻,没事,现在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到时您真的要好好休息,还是要听从杨师母的劝嘱,不能太过劳累,不然,您要是病倒了,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杨式挺笑,“你小子,我在劝你注意身体,你反倒过来劝我?你师母都在这里了,我还能怎么样?反倒是你,不可太拼,要劳逸结合。”

    一旁的杨师母说,“我可劝不动你,要是能劝你,我也不会亲自过来了。所以,小亦,这段时间你多多帮你杨老师,这些天,你杨老师一直在我面前夸奖你这孩子有多了不起,学术渊博、多才多艺,重要的是,为人踏实,不花哨,你杨老师不仅是你的实习指导老师,你们也是北大的师兄弟,他对你是寄予厚望的,所以,你能帮他分担一些就多分担一些,师母也就这点要求了。”

    杨师母是一个性子温婉的女士,说话轻轻柔柔,让人如履春风。

    她也是第一个喊苏亦“小亦”而非“小苏”的长辈。

    自从知道杨式挺生病之后,就直接从广州请假赶过来照顾他,虽然限制了杨式挺的工作强度,却没有强制性让他回去广州养病,可见对于丈夫的工作,她是全身心的支持的。

    然而,杨师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式挺打断了,“苏亦这段时间已经够累了,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再说,我北大的学弟肯定各个都是好样的。”

    杨师母却不同意,“如果各个都是好样的,也不会出现姓古的那个白眼狼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溜须拍马屁。”

    杨式挺摆手,“小古不是这样的人。”

    杨师母显然对这位小古怨念挺大,“他不是这样的人,会才来一年就当副队长?会处处为难你这个北大的师兄?当初他来的时候,你多照顾他,谁不知道?”

    杨式挺显然不愿意聊这个话题,说着,就让苏亦离去。

    看着杨式挺一脸疲惫,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个时候,苏亦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河宕遗址的发掘报告会拖延到二十多年以后才可以整理出版了,原来是在整理报告的关键时刻,作为发掘队长的杨式挺病倒了。

    难怪,二十多年以后,七十多岁的杨式挺还心心念念要整理河宕遗址的发掘报告。

    估计,这份报告已经成为他的心病了。

    离开之时,苏亦望着杨式挺跟杨师母,郑重其事的说,“杨老师,河宕遗址的报告会出来的,如果这个暑期没有整理完,我寒假再回来,肯定可以的,相信我。”

    杨式挺有些意外,又有些释然,“嗯,我相信你,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整理不完,寒假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然,到时候,我去美院堵你。”

    说着,就哈哈大笑。

    然而,等苏亦离去的时候,杨式挺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他望向妻子,满是叹气。

    “你啊,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杨师母说,“我不该说什么?不该提姓古的?”

    杨式挺摇头,“小古无心学问,这点我是知道的,他热衷行政,也无可厚非,大家各就其职,都是为考古工作服务,没有什么,谁也不规定,我们北大考古专业培养出来的人就一定要天天待在工地上,不能够当领导。但苏亦还小,同样,对于他寄予厚望的不仅是我,还有我们北大的诸位师长,你以为苏秉琦先生为什么会让苏亦到我们省博实习而不是其他地方,就是担心他年纪小身体弱不会照顾自己,生怕会累垮留下病根子。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这个。”

    杨师母有些懊悔,“我也没说什么啊。”

    杨式挺摇头,“也不怪你,这孩子早慧,早慧是好事,有时候又不是什么好事,容易用力过猛,早慧易夭,这是北大的苏秉琦先生跟宿白先生都极为担忧的事情。”

    说到这里,杨式挺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就已经很关心我的病情,极力为我分担压力,你现在又这么一说,这孩子,肯定不会推脱责任的,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熬夜到凌晨两三点,一直在煤油灯下整理资料,会伤到他的眼睛的。现在天气那么热,万一,他也病垮了,我如何对得起把他托付给看顾的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