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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道天下:章节目录 第260章 两不相负

    ,汉道天下

    蔡琰想了想,自责道:“是臣臆测了。陛下有化夷为夏之心,又怎么会滥杀无辜呢。死罪,死罪。”

    刘协瞅瞅她,欲言又止。

    明知她在说谎,却还是有点感激。

    装圣人太累,纵使两世为人,他也难免会情绪失控。

    可是身边不是固执的老臣,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迂腐之辈,心中只有圣人教训,一心想将他塑造成他们想象中的圣王,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情绪。

    刘协看看四周,一声叹息。

    “令史,你对孟子、荀子关于人性的观点有何看法?”

    蔡琰转头看着刘协,不明所以。

    刘协说道:“简而言之吧,你相信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蔡琰抬起头,看向远处,沉默了良久。“人性太复杂,恐非善恶二字所能解说。臣读书有限,阅历也不够多,尚无言说人性之能。”

    她微微欠身,又道:“百炼成钢,琢磨成玉。古往今来,能成大功业者,皆经大磨难。故孟子有天降大任于斯人之说。臣愿陛下,九折而不悔,常葆赤子之心。”

    刘协扭了扭脖子。“令史能做到吗?”

    蔡琰一声叹息。“臣不能,但陛下必须能。”

    “为何?”

    “臣不能,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啮爪自恨。陛下不能,必血流千里,伏尸百万。天下易乱难安,杀戮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或能逞一时之快,却后患无穷。”

    刘协耸耸肩,有点无奈。“你说得没错,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太大就糊了。道理人人都懂,但又有谁能一直理性呢?莫斯说过,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

    蔡琰皱眉。“莫斯……是谁?”

    “呃……”刘协曲指轻叩额头。一时出神,说漏嘴了。“忘了。”

    蔡琰眼神疑惑,却没有再说。

    ——

    行军两天后,刘协到达平阳。

    平阳历史悠久,号为尧都,是最早的中国所在。

    三家分晋时,韩以平阳为都。

    秦并天下,平阳属河东。

    汉灭秦,开国功臣曹参封平阳侯,传六世而除。

    对刘协来说,他最熟悉的平阳人不是什么平阳侯,甚至不是号称为刘汉先祖的尧,而是卫青。

    卫青的故里成了匈奴人的牧场,让他怨念极重。

    这不仅是卫青的悲哀,更是整个东汉的悲哀。

    推崇德政的儒家成了主导思想,读书人一心追求王道,却对近在肘腋的威胁视而不见,真不知道他们是选择性失明还是先天性无能。

    刘协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在匈奴人的驻地外列下阵势,然后命呼厨泉招部下来见。

    即使呼厨泉不如蔡琰敏感,也感觉到了天子的情绪不好,随时有发作的可能。

    他不敢离开一步,生怕刘协背着他玩阴的,让人带着能代表他的金牌赶回大营,召左右贤王等部下来见。他本人陪在刘协左右,寸步不离。

    大鸿胪杨彪匆匆赶来求见。

    “陛下,为何列阵而战?”

    刘协摇着马鞭,不紧不慢地说道:“大鸿胪不必多虑,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杨彪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单于在此,忠诚可鉴,其部焉能有异心?陛下谨慎些自是好的,只是动静太大,只怕会引起误会。”

    “不然。”刘协说道:“匈奴人不守礼义,以强者为尊。单于年少,难免会有大臣心生异志。”

    杨彪直皱眉,天子这话怎么像是有所指呢?

    他仔细打量了刘协一眼,却看不出刘协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刘协看着远处的山峦,神情坚毅。

    “再者,朝廷威严扫地久矣,匈奴人对朝廷多有轻视。若不能震慑其心,如何能驱其为鹰犬?鲜卑之教训不可忘,大鸿胪当留意。”

    杨彪微怔,随即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心中感慨。

    天子所说的鲜卑教训,当是指当年孝桓帝想息事宁人,欲和亲于鲜卑大王檀石槐,却被檀石槐拒绝,其后鲜卑人轻视大汉,屡交入侵的故事。

    说起来,那真是对几百年的和亲之议一次重大打击。

    若无武力撑腰,就算想和亲也不可得。

    这次天子亲征,就是想示之以威,震慑北疆的胡族,为朝廷中兴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风险很大,勇气却可嘉,亦有其不得不行的无奈,是以获得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虽然在具体执行上存在不小的分歧。

    “陛下思虑深远,臣自愧不如。”

    刘协眼皮轻挑,示意虎贲为杨彪搬个小马扎来。

    杨彪身材高大,胡须一大把,站在面前的压迫感太强,蹲在小马扎上好多了。

    看着小马扎,杨彪直皱眉。

    他很不习惯这种坐姿,但天子赐座,他又不能不坐。

    谢了恩,双手拢好衣摆,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抱膝不是,摆在膝盖上也不是,威严不见,反倒有些滑稽。

    “不习惯吧?”刘协关切地问道。

    杨彪叹息道:“陛下,臣的确不太合适。”

    “朕也这么觉得。”刘协顺势说道:“要不,这次你就别跟着去了,有德祖同行即可。”

    杨彪沉默不语。

    天子要独行,不让公卿们跟着,他们当然不放心。可是这些天从安邑走来,他们也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天子年轻,可以天天骑马,他们这些老臣却适应不了马背上的长途跋涉。

    与匈奴人作战,最好的方式就是以骑对骑,坐车肯定不适合。

    他可以短途以马代步,连续奔驰却不行。

    “陛下,臣惭愧,身为大鸿胪,却不能随陛下远征蛮胡。”

    “老臣运筹朝堂,少壮征战沙场。各展其长,何必惭愧?”刘协伸手拍拍杨彪的膝盖,以示安慰。“大鸿胪在太原住几天,正好与诸公商量一下大汉的未来。欲行王道,仅有荀彧、裴茂是不够的,当群策群力,众志成城。”

    杨彪微微颌首。“既然陛下决心已定,臣也毋须赘言,当以犬子代臣服侍陛下。只望陛下谨守誓言,以长城为限。放长眼量,不求成功于一时。”

    刘协有些感动。

    杨彪年过半百,只有杨修一个儿子。他让杨修随驾,就等于压上了最珍贵的筹码。

    “杨公不负大汉,大汉必不负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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