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盘腿坐在卧房的地上，座下还有一个蒲团。

    眼前，摆放着几样小物件。

    黄纸、朱砂、符笔。

    研读阴阳五行符箓经一个月，江辰终于要开始制符了。

    符箓分为符头、符胆、符脚，江辰拿起符笔，沾了少许朱砂，便照着阴阳五行符箓经的图案，在黄纸上画下一道符，赤红的朱砂鲜艳无比，纹理凝聚天地之气。

    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注入法力，形成符封，有了法力灵引，符箓才真正具有引动天地之力的能力。

    一刻钟之后，江辰手中多了几张符纸，正是他做法事所需的清净符，隐隐散发出法力波动。

    江辰两指夹起一张清净符，在空中挥舞两下，以法力引动，无风自燃，随着一声喝语，对着眼前的卧房一挥。

    地上的尘土一扫而空，桌脚连着的蛛网消失不见，墙面上的斑驳污迹尽数褪去。

    卧房顿时被清扫干净，一尘不染。

    清净符的作用，在于除尘、清洗、净化。

    最后一项净化，如春风妙手，缓缓抚平心念杂乱的灵魂，有一种安定的效果。

    江辰点了点头，十分满意自己所炼制的清净符。

    这时，三清观的大门被敲响，江辰便收拾起东西，起身前去开门。

    又有生意上门了。

    ……

    江辰正在准备，江永昌恰好回来，看了院子里的桌案和棺材一眼：

    “嗯？有法事要做？”

    “是官府送来的，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当街砍了头。”

    江辰忙活自己的，头也不抬地回道。

    江永昌点了点头，点燃手上的烟枪，悠哉悠哉地躺倒在竹榻之上，眯着眼睛瞧江辰的动作。

    片刻之后，江辰准备齐全，便挥舞桃木剑，召请亡魂，待亡魂出现，立于案前，便施展清净符，净化亡魂，最后喝语道破炼度，亡魂便往生轮回去了。

    江永昌眯着的眼睛，在江辰施展清净符的时候，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细细地瞧了一会，便又眯起了眼睛。

    江辰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眼前出现轮回簿，无风自动，翻开到新的一页，逝者的水墨画像映入眼帘，生平往事尽数浮现。

    ……

    大燕江南。

    城北夏家院子。

    逝者名叫夏四，家境殷实，从小没有吃过苦，在襁褓中长大，父母健全，乐善好施，家里还有一位疼爱他的哥哥。

    夏四的脸上一直都充满笑容，鲜少有愁苦的时候。

    他便是在这种幸福美满的家庭中长大的。

    如果人的一生也分四季的话，那么夏四在十二岁之前，都是春天。

    那年，哥哥到了婚嫁的年纪，夏家便筹备起婚事。

    娶谁？

    还能是谁。

    自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生得俏丽水灵的王家妹子。

    夏四记得，王家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每次来到夏家，看见哥哥便羞答答地行礼，轻声细语地说话，双眼看向哥哥时，总是亮晶晶的，是一位十分温婉的女子。

    从提亲那日起，夏四便时常看到，哥哥会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以前从未见过。

    那是一个在“大人”脸上才看得见的笑容，在城西市集上摆摊卖些杂物的许多“大人”们，便常常露出这个笑容。

    他不甚明白，哥哥才比他大五岁，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大人”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笑容叫“苦笑”。

    结婚那天，两人拜过天地，夏家刚过门的媳妇，一身惹眼的红装还未褪下，便被几个魁梧大汉带上了一辆马车，也不知行去了哪里。

    当夜，哥哥一人独守空房，那“大人”般的笑容消失不见，一丝笑容也提不起来。

    夏四满是好奇地瞎问，却被母亲流着泪狠狠敲了脑袋，这才住嘴。

    翌日，枯坐了一晚上的哥哥没有等来他的娘子，却等来了一句话，以及……

    一具冰冷的尸体。

    “嘿，对不住了啊，你那小媳妇太娇嫩，昨晚夷人老爷玩过头了，不小心就……”

    哥哥红了眼睛，从床头抽出一把菜刀，三两下砍死眼前的人，然后便直直地往外冲，家里人根本来不及拦住他。

    夏四跟在后头跑，亲眼看见哥哥冲到一个豪华的府邸大门前，状若疯癫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还未来得及砍中那些夷人，便被护卫用长枪刺死。

    他永远也忘不了，哥哥最后看向他的眼睛。

    那满是家国仇恨的血色。

    后来，由于哥哥持械行凶，夏家被抄家灭门，父母为了让夏四逃跑，被抓了起来当街砍头，地上血红一片。

    夏四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世道是黑色和红色的。

    三十年前，北方的夷人推翻大齐王朝，在此建立新的国度，立国号为“燕”。

    自那时起，夷人便视汉人为奴隶和玩物，推行了许多耻辱至极的政策。

    初*夜权，便是最为令人痛恨的一条。

    汉人通婚，第一晚必须献给当地的夷人老爷，以此彰显夷人的高贵地位。

    像是夏四的嫂嫂这般，被夷人玩死的不在少数。

    夏四逃走后，整个人浑浑噩噩，每日只知道吃和睡，宛若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流亡了一段时间，因缘巧合，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齐天会。

    齐天会，是一群向往前朝的汉人所建立，为了光复大齐王朝，而聚在一起的人。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反燕复齐。”

    这便是齐天会的口号。

    夏四终于找到了寄身之所，激起前所未有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光复大齐的功业中。

    新进成员被吸纳成为齐天会的帮众，会先进行教育和训练，经过筛选和观察，再进一步确定要成为哪个堂口的人。

    夏四为人不够机敏，心智也不够成熟，但根骨较好，于是他成为了龙虎堂的人。

    龙虎堂分为龙卫和虎卫，龙卫是拥有修仙资质的修士，虎卫是拥有武道资质的武者。

    在龙虎堂待了五年，夏四在数之不尽的任务中成长，在铁与血的洗礼下，终于晋级成为了一名武者。

    “哥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五年过去，夏四的年纪，已经成长到跟死去的哥哥一般年岁。

    他长大了。

    无比渴望复仇的夏四，由于齐天会还需要他，所以他暂且无法离开京都，只能等待时机成熟，他便会南下江南，将那夷人老爷一家全杀了。

    然而，机会就这么降临了。

    那夷人老爷一家，由于在当地做出了一番成绩，于是便升迁到了京都，恰好被夏四看见，顿时红了眼睛。

    当晚，夏四取得龙虎堂堂主的同意，便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面巾，潜入到那夷人老爷新买的府邸，手刃仇人。

    心情激荡之下，大仇得报，夏四杀红了眼，没有干脆利落地杀死罪魁祸首的夷人老爷，而是一刀一刀划下去，要凌迟处死。

    正是他的这番作为，时间太过拖延，被禁卫军发现，仓惶间，夏四一刀砍了夷人老爷的脑袋，便翻墙而走。

    一追一逃间，终究还是抵不过禁卫军手中的军弩，便被乱箭射死。

    夏四的尸体被官府收缴，在停尸间放了三天，一番调查无果，便将尸体放进一副简易的棺材，送到了三清观，江辰开坛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