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是一句听起来很豪迈的话，却也绝不是一句“好人”能够说出来的话。

    毕竟，真正的“好人”其实是很难做的。

    他们需要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为旁人、甚至为后世，究竟带来了什么。

    那样其实很累的。

    因为当好人本就是一件很累、又很难的事情。

    他们将自己的一生奉献了出来，抛却了自己的一切，去塑造他人的一切。

    舍弃一切，奉献自我。

    让我们来假设一种情况——

    假定世界上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地点，来到这里的人们可以选择抛弃自己的记忆、身体、思想……等等的一切。

    但同时，这样做可以换来这个人为旁人永远“奉献”的机会。

    “你”——会选择答应这样的条件吗？

    嗯？

    可怕？

    这当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了。

    忘记过去、忘记思想、忘记血脉、忘记自己的一切，只留下为他人奉献的念头，并永远为之努力奋斗。

    这乍一听上去，完全是一种近乎于疯魔的行为。

    没有任何思维正常的人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失去自己的一切——基本约等于死亡，这样状态下的“奉献”，又有怎样的意义呢？

    但如果产生这种想法，便不再是所谓纯粹的“好人”了。

    纯粹的好人，乐于为他人奉献，哪怕这种奉献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哪怕这种奉献自己甚至感知不到！

    可即便如此，“好人”依旧会选择奉献。

    默默无闻也好、声势浩大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

    那的确是一群伟大的人。

    同时，这也是一种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

    那么，谁是好人呢？

    起码【怪鸟】文斯莫克·伽治不是。

    他当然不是了，身为杰尔马66的统帅、杰尔马王国的皇帝，伽治手中早已沾满了鲜血，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选择牺牲的克隆士兵不计其数。

    这样的男人，自然称不上“好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坏人”！

    那么，【智将】战国是一个好人吗？

    不，也不算是。

    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海军当然是好人了。

    他们帮忙驱逐海贼，保护普通民众的生命财产和安全，又致力于维护大海之上的和平与安定。

    这样的一群人——这样的一群人的领头人，难道不算是个好人吗？

    但对于“海贼”来说，战国以及他所率领的海军的确不算是个“好人”。

    ……坏人也需要好人？

    但真正的“纯粹好人”是不会去定义一个人的好坏的。

    他们会去反思，所谓“坏人”出现的原因究竟为何，并针对这一原因加以改进和努力，而不是单纯的“好”与“坏”之间的对立。

    嘴上如此说说，实际上还是满脑子自己的那种人，是一种“伪善”。

    而脑袋里真的如此想着，并加以付诸实践的人们，则足以被称呼为“伟大”。

    ……

    那么，回到原本的那个问题。

    【金色黎明】莱恩·罗文，是一个好人吗？

    缔造了辉煌的阿拉巴斯坦帝国，国内的人民和平安定生活至此，至今阿拉巴斯坦都是世界政府无法忽视的超级大国。

    如此的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他是一个“好人”吗？

    当然不是了。

    如果真的是一位好人，那么莱恩·罗文便不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拦那毁天灭地一般的熔岩，同时脑海里还冒出“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这样的想法了。

    ——莱恩·罗文本人是这样想的。

    他为自己赢得了空前的美名，却留下了自己的伙伴们继续他们的旅途，直到最后……

    这种行为，当然算不上一位“好人”。

    ……

    时间回到现在。

    伽治听出了罗文言论的关键所在。

    此刻，莱恩·罗文所提出的观点，实际上就是对大海上的“好人”说的。

    因为那颗理论上威胁了世界一切生命的“树”，其实最大的威胁真的就存在于“理论上”。

    这并不难理解。

    有关于那棵树对于世界的威胁，早在数千年前的古代——甚至更早，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为了将其解决，当时的人们甚至制造出了古代兵器这种影响了后世势力格局的顶级大杀器。

    但结果却是，他们失败了。

    惨败！

    创造了古代文字的辉煌文明消亡了。

    而在大约八百年前，香多拉的学者们得知了“树”的真相，他们也在尝试将其解决……

    不，真是的情况远远不止于此。

    例如在北海亚丁王国地下室内发现的武器库，其上印刻的正是来自于香多拉的符号！

    换句话说，八百年前香多拉有关于“树”的战役计划，就已经将北海囊括在内了。

    北海如此，想必其他的东、南、西四大海域也会如此，这样的概率并不算低。

    那么事实就是，当先香多拉已经初步造就了四海联手对抗那棵树的格局。

    可即便如此，香多拉的学者们到最后，也还是在墙壁上刻划出了无数的“快跑”。

    事实不难猜想——他们绝望了。

    两波为了对抗“树”而发起的攻势，最终却以一方落败、一方绝望而收场。

    他们失败了。

    ……嗯，失败了？

    既然失败了，那么那棵树不是应该将世界作为养分吸收殆尽，并最终毁灭整个世界么？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即便是八百年后的今天，世界依旧存在，战争依旧存在，生命依旧存在……

    那么千年前的古代、香多拉，他们的“失败”又影响了什么呢？

    人类的寿命不过区区百年，又有谁能保证那棵树对于世界的影响一定会在百年之内浮现呢？

    既然浮现不了，那么为什么要冒着被反击风险，拼尽全力联合所有人去对抗那棵树呢？

    这显然是一笔划不来的买卖。

    用莱恩·罗文的那句话来说——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事实的确如此。

    这片大海上，那种甘于奉献，甚至为了奉献可以抛却自己“一切”的人，其实很少很少。

    那样的人最容易寂寂无闻了，因为他们本就不甚在意这种事情。

    单单只联合这种人，是根本无法去对抗那棵大树的。

    要想做到罗文口中的“砍树”，就必须借助“坏人”的力量。

    无论是小坏、大坏、极坏……

    总而言之，莱恩·罗文需要更多的“力量”。

    但在伽治看来，这份“力量”显然不可能自愿被罗文掌握在手中。

    想到这里的时候，伽治的耳边忽然想起了罗文的声音。

    “何必要自愿呢？”

    “嗯？”

    “我说，何必要自愿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