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痛消退之后，黎鸣一刹那间变得浑浑噩噩，头脑空白。

    他看了看自己双手，体内的信使位格，早已被庄园收回去。

    记忆回归后发生的事情，他依然记得，或者有部分被抹去的，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起码在伊甸园发生过的，黎鸣没意识到有断层感。

    那种状态很奇怪，与其说是人格的置换，更多地，又可以说是不同人，在不同情绪下的不同性格表现。

    遇到喜事开心时的开朗乐观，不幸时的消极抑郁。

    细细回忆，又似乎像是在电视外，看着电视中的自己。

    那种感觉很奇怪，很难形容。

    “重启环。”

    虽然记得自己被重启过，但是再度回想，却发现如梦境般不真切。

    在有一定实力的非凡者中，大家都有同一句话的认知。

    环绕星球的重启环出现后，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疯狂因子，能使生物异变、人类疯狂。

    这里面有很多的关键词，疯狂因子，异变，疯狂。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重启环，它是放在首位的关键性名词，而对它的修饰语是——

    环绕星球。

    它连接南北两极，环绕整个星球一周。

    单以长度计算，要比任何一个区域板块都要长。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威能可想而知，更别提它缔造了新时代。

    在这种不可思议、无法想象，远远超出人类，甚至包含了非凡者、位格之上存在理解的东西面前，每一个个体，都显得如此渺小。

    重启面前，众生平等。

    黎鸣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联系上罗中书。

    “老罗啊，你是不是被回厂重置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看来你也抵御住了重启的力量。”

    另一边的罗中书说道，他都准备好用上黄小笑了，幸好没到那个地步。

    他当然会给黄小笑补偿，并且让后者有知情同意的权利。

    哪怕他身在这个位置，也不想因此蔑视比自己弱小的生命。

    高傲，会使人坠入疯狂，那是罗中书对此的想法，就算不是因为要抵御疯狂，罗中书同样不会生出傲慢。

    每日三省吾身。

    “抵御住了重启……”

    罗中书不应该是那种迟钝的人，在重启结束之后，他必然会回忆有没有哪个地方出现断层，从而推测自己有没有被重启。

    答案，是没有。

    黎鸣想起，自己在拥有记忆的状态下，曾经跟罗中书说过，他们都是旧时代的残骸，有着同一个前进的目标。

    可是……

    罗中书，并没有被重启，重启的第四阶段，辞旧迎新，是会无差别地针对每一个符合条件的对象。

    他没有理由会被重启环特殊对待，又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罗中书成为漏网之鱼。

    若是靠着特别手段度过重启的话，罗中书就不是用这种口吻跟黎鸣说话了。

    哪怕如今记忆被重启失去，黎鸣依然不认为，世界上能有可以度过重启的力量。

    “不，潘多拉魔盒，或许可以？”

    黎鸣想起二人前段时间的对话，显然潘多拉魔盒在禁忌物里很特殊，那是一个传说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盒子。

    他认为，罗中书必然有想到这个应对方案。

    这些不谈，现在的问题是……

    他重启了，而罗中书没有。

    这说明……他跟罗中书，其实不是一路人。

    罗中书察觉到黎鸣沉默背后可能的异常，带着几分疑惑：“难道你被重启了？不可能吧？”

    在他看来，重启能威胁到位格不假，但也没超出能承受的范围。

    起码他能抵御住重启，黎鸣没道理不能。

    “等等，难道是因为你现在不是巅峰状态？”

    罗中书语气中带着轻微的焦急，在他看来，黎鸣是跟他同一个时代遗留下来，难得志同道合的同伴。

    他是不愿意看到黎鸣出现问题的。

    “是，我的记忆被重启了很大一部分。”

    黎鸣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我实力没恢复吧，我能记得的东西不多，过去的事物中，唯有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没遗忘。”

    最深刻的部分……

    罗中书下意识想到，黎鸣还能记住自己，心里闪过几分别样的想法。

    除了对自己作为同伴地位被受到重视外，也有一种不愿辜负黎鸣的念头。

    “除了这些，就只有近期发生过的事了，太久之前的，大部分我都想不起来。”

    罗中书想了想，“或许，可以利用潘多拉魔盒……”

    黎鸣否定道：“不行，潘多拉魔盒那种禁忌物，你好不容易拿到手，要用在更关键的时候，我的记忆我再想办法吧。”

    “……好。”

    黎鸣的回答，让罗中书心情有些复杂，他既希望能用魔盒帮好友找回记忆，理性上，又正如黎鸣所说。

    潘多拉魔盒，越是使用，后续许下的愿望，就越容易引发灾难。

    抱歉了，我的老友，兼道友。

    罗中书心里默默跟黎鸣说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黎鸣陷入一阵沉默。

    他从空间手套里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庞，露出一个笑脸。

    很不错，虽不是绝对完美，却足够接地气。

    寻回记忆是他需要做的，是刻在他心底、甚至本能的动力。

    但是……他要的，不是那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我，就是我，只能是经历过殡月城，来过凌城，用生命闯过迷境森林，又进行过十分残酷竞争的黎鸣。

    “这，就是人性强化后的好处吗？”

    “我似乎变得，越来越善于用外界所说的，正常人的思考方式了。”

    事实上——

    黎鸣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说，他认为需要在意。

    这是很奇怪的执着，学习、模仿一个时代的正常人，就像一种特殊的信仰一般。

    蓦然间，他脑海里生出了一句曾经的自语。

    “重启环在芸芸众生中，都留下了祂的眼睛。”

    “越是无法驯服疯狂的生物，能为祂提供越多的视野。”

    那……是名为众生之眼的东西，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机制。

    是重启环发现异常的手段，若是过度的异常，则会引起重启环的注意！

    被重启环瞩目，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太具体的黎鸣现在就不知道了，但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虽说是瞩目，却不代表重启环一定有着智慧意识，只是系统地进行筛选、处理。

    然而，重启环究竟是不是一种生命呢？

    这个问题无解，暂时没有人有资格去探究答案。

    所有接近重启环所在的区域，都是人类不应踏足的禁地。

    特别是核心地带。

    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危险、最不可理解的禁区！

    在所有档案中，重启环都是排列在首位的禁地。

    当然这不代表其他禁区不可怕，就像大象跟巨龙，对于一条小虫子来说，其实本质没什么区别。

    突然间，黎鸣意识到……

    他其实，并不是完全被重启。

    因为，那些作为应该逝去的他，曾经自语过留下的信息，并没有被清洗。

    黎鸣……抵挡住了祂的力量！

    仔细想的话，他在405身上留下了记忆备份，本身就是一种成功的对抗，哪怕不是正面的。

    “重启环，唯一的上帝，至高的神明，若是祂死在我手里，那……一定会很有意思的，对吧？”

    挑战重启环，这在当前时代下，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甚至是位格级别的非凡者，都会认为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然而，对现在的黎鸣来说，是一件很有趣，很值得去做的事情，是他目前……

    不，哪怕是没失忆之前，也充满兴致去做的事情！

    他，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恐怕在他进入殡月城之前，被禁区的力量污染了那么多年之前，他就是时代里，被所谓正常人认为的疯子！

    挑战，杀死重启环！

    之前留下的信息，在重启力量消退之后，从记忆的角落里不断浮现。

    高位的存在暂且不说，为了避免被重启环注意，他不能被人发现异常，若是发现……

    那就要继续保持，“没人”发现。

    不管用什么方法。

    想到这里，黎鸣又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他若是不顾一切，现在就能叫板那尊唯一的神。

    这种想法很怪诞，很荒唐。

    除了众生之眼的事情外，他还给现在的自己留言。

    第一件事，去旧日剪影，找到B博士，在那里能得到某些想要的答案，更多的，或许是问题。

    就算不去见B博士，旧日剪影也应该去一趟。

    那里……生活着自己过去有关的人。

    黎鸣总算知道，为什么之前回忆这些相关的问题时，会下意识产生抗拒。

    他们，都不在这个时代了，只能在那特殊的禁区里找到。

    黎鸣记得，B博士的留言里，有提到过不到神话就不能进去旧日剪影，而之前他给自己留下的信息，却没提到这个忌讳。

    第二件事。

    找到B-403.

    他手上，有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记忆更加重要的东西。

    关于黎鸣的。

    而B-403……他在，白垩之境！

    那同样是一个禁区，而前往白垩之境目前已知唯一的、主动，也可以是被动的方法，就是在发出永远坠落航班的机场，搭上里面的任意一架航班。

    白垩之境，只能通过坠落航班，以坠机的方式进入。

    这是人类暂时发现的，其他方法或许存在，但起码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报告过。

    唯独坠落航班，是被特殊手段记录下来，与殡月城的记载一样。

    并非是人为的转述。

    第三件事。

    注意重启之后，可能出现的建筑、物品，以及特殊的疯狂生物。

    特别是那些建筑，有机会的话可以去探索一下，可能有意外的、惊喜的发现。

    第四件事……

    后面还有几点，但是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

    重启环下，并非那么容易出现漏网之鱼。

    “请问，您如今状态还好吗？”

    黎鸣的手机里，传来这一条短信。

    那是他用来，解决被人发现殡月城污染外泄这件事的联系人。

    在来伊甸园之前，他有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监视。

    黎鸣分析，下令监视他的，肯定是一个高位的当权者。

    “对面的人，能够对联邦的高层下手。”

    联邦头上有他的人，还是他的手下，这一点从称呼上就能知道。

    黎鸣一开始以为，他仅仅是一个误入殡月城的普通人，而发猜测自己是试验体，到后面的可能是某位博士。

    如今，他A博士的身份看来，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马甲。

    这个马甲就延伸出很多问题，从他手里掌握的信息，就知道十三号实验室的消失，以及那诸多前卫的项目，都与他有关。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联邦头上有人，为何不直接干预，而要煽动十三号实验室叛逃？

    关于那些项目，他又是如何想到、提出来的？

    黎鸣有自知之明，他不属于研究型的人才，从角色的定位上，他比较符合一位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老师。

    “状态有损，助我归位。”

    黎鸣试着发出这条信息。

    对面沉默许久。

    “抱歉，属下无能为力。”

    黎鸣并不在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真实的用意，所谓的无力，可能是一次敷衍。

    明明，称呼上还用的是尊敬的“您”。

    在重启结束后，联邦境内都处于混乱，短时间内，联邦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除了内部的动荡外，那些复活的疯狂生物，同样是令他们头痛的事情。

    幸好联邦早就有针对重启做准备，哪怕失去了大量低能级的非凡者，也有着结合科技诞生的毁灭者，在动乱里起到不少作用。

    除此之外，联邦还有其他的科技兵器。

    混乱能解决，可是因为疯狂而异变的人类，却无法变回来。

    人口的损失，所代表的意义很重大，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劳动力问题。

    各方面的隐患不是目前的主题，当下联邦的人们都在为失去的家人朋友哭丧。

    对疯狂的适应性一被重启，繁华的大城市尚好，等级低一些，对疯狂因子浓度要求没那么苛刻的地方，这种离别的伤感氛围，尤其浓郁。

    人们一边收拾悲伤，一边开始对城市的修复，甚至是重建。

    重启带来的灾难，覆盖的范围太大了，影响到各方各面。

    雪上加霜的是，很多城市在重启结束后，同时向联邦上层传来求援信号。

    大批的疯狂生物，在冲击人类都市！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