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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宋:正文卷 第458章 雨夜入营

    李庭玉显然不认为会有宋军放弃走嘉陵江河谷,冒着巨大旳风险翻山跃岭到渠州来。

    听了史樟这一番言论,他便有些确定史樟说的“不知兵事”是真的。

    但李庭玉颇喜欢史樟,有心帮忙想让这位史家郎君尽早熟悉战事,以免在大汗面前失了分寸,于是说起如今蒙哥攻钓鱼城的情况。

    “……大汗入蜀以来无往不胜,唯独在这钓鱼城遇到了阻挡,至今已围城四月有余,犹不见宋军疲态。”

    史樟问道:“莫不是有大将不肯尽力?”

    李庭玉摇头,道:“大汗金帐即在眼前,谁人敢不效力,远的不说,便说半个月前,董文蔚将军为激励将士,亲自搬云梯,冒着飞石,登崎岖而上与宋军苦战。”

    “入城了?”

    “差一点,可惜伤亡惨重,无奈退军。”李庭玉叹息道,“之后,董将军之侄董士元代叔父攻城,率精锐登上城头,惜因后援不继,被迫撤回。”

    史樟道:“惊心动魄。”

    “不错,惊心动魄。”

    李庭玉深以为然,点头不已。

    “末将随汪总帅与川蜀宋军交手十余年间,王坚声名不算显赫。没想到,竟是如此狠角色。”

    虽是对垒为敌之人,但李庭玉对王坚却也真心佩服。

    史樟似因此对王坚也好奇起来,问道:“此人很了得?”

    “岂止是了得?”李庭玉道:“敢与大汗对阵,只说这份胆魄,便是世间少有。”

    他起身,翻出一份钓鱼城的地图来。

    这地图已有多处磨损。

    看得出来,李庭玉每有空闲,便是在琢磨如何攻破钓鱼城之事。

    “钓鱼城确实是险峻非常,让人见之即感慨上苍……长生天鬼斧神功。但只凭险峻拦不住大汗,王坚此人,确是名将之资。”

    李庭玉说着,手指划过镇西门、护国门,又道:“自攻城以来,我军有两次几乎要得手,皆因王坚及时支援而功亏一篑。王坚,有勇有谋有威望,心志极坚,可谓是人如其名。”

    史樟凝视着地图,道:“我素来认为赵宋必亡,没想到,长生天能赐赵宋这许许多多良将。”

    “是啊。”李庭玉唏嘘不已,道:“可惜,王坚名将之资,困于臣节,迷于穷途。他若愿降,为大汗效力,必能威镇四海。”

    “自是如此。”史樟笑了笑,有些讥讽,道:“赵宋君臣猜忌,远不如我大蒙古国。”

    他低下头,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筷子,又道:“李总领可发现一事?我大蒙古国世侯子弟往往兄弟相亲,少有间隙。史家,以及与我相熟的保州张家、历城刘家,皆是如此。”

    “确实如此,汪总帅家中,亦是兄弟同心。”

    史樟道:“因大蒙古国从不吝于封赏,从不猜忌武人。故而英杰不愁无建功立业之机,将门子弟不必争一点家财。敢战、敢立功者,不愁出路。”

    “正是如此!史郎君见微知著啊。”

    随着这一席话,他不由佩服起史樟。

    这份眼力、这份对大蒙国古的忠心……无怪乎史家能一门三万户,得大汗信重。

    “以郎君之才干、出身,往后必为国之柱石。”李庭玉不由感慨。

    史樟拱了拱手,应道:“樟虽年少,亦有建功立业之心,今初上战场,还请李总领能多多提点。”

    李庭玉见他如此谦逊,更添亲近,忙笑道:“这是自然,你我皆为汉军,正该同气连枝。”

    一场接风酒,宾主尽欢……除了坐在主位的史楫。

    史楫始终冷着一张脸,也不知到底是谁得罪了他。

    但李庭玉与史樟聊得义气相投,已渐渐忘了看史楫脸色。

    多饮了几杯之后,酒气上来,更是放开不少。

    “请史郎君再饮一杯。”

    “李总领唤我‘敬先’即可。”

    “万不敢如此。”

    “我与你说,不必如此客气,我史樟史敬先……不摆架子。”

    史樟似有些醉了,扶着李庭玉的肩,低着头摇了摇,又道:“去岁,我被宋人细作关到猪圈里……哈,平生之辱。”

    “哪个宋人敢如此?末将必杀他。”

    “不提了,不提了。待你我随大汗灭宋,一雪此辱。不……不,非为这点小辱,该是为了大蒙古国,为了大汗……”

    史樟说着,踉跄几步,走到门边,站定,负手而立。

    “只须沙场为国死,何必马勒裹尸还?!”

    ……

    李庭玉转头看去,心想史家郎君这诗,有字平仄不对。

    但这诗中的才华与气魄、这少年郎的风采与壮志,还是深深刻在了他脑海中……

    ~~

    数日后,大雨。

    钓鱼城西面,汪德臣大营。

    入了夜,有快马入营。

    “报总帅,李总领已移来礼义山城之人口与物资归营。”

    汪德臣还未解甲,正坐在大营中思忖着什么,闻言转头看了看更漏,自语道:“还未到两更……”

    他这才起身,竟是亲自出营,冒雨去迎李庭玉。

    此时天色已暗,三千余蒙军押解着物资、驱赶着俘虏正在依次入营。

    有士卒们抬着篷布又搭了挡雨篷,要点篝火,被汪德臣喝止住了。

    他目光看去,只见李庭玉正领人在营门处指挥,笑着大喊道:“忽兰吉回来了。”

    若在平时,汪德臣多称李庭玉字号,但如今大汗金帐就在东面的石子山,汪德臣遂以蒙古名呼李庭玉。

    当然,蒙哥有大气魄,也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见过总帅。如此大雨,总帅万莫亲自来迎。”

    李庭玉连忙上前,请汪德臣避进帐篷,抱拳道:“末将不负大帅与总帅之命,取礼义山城……”

    “我明白,不必多说。”汪德臣道:“今夜不便点营火,让将士们辛苦些,先卸了辎重。”

    “是。”

    汪德臣眯了眯眼,忽问道:“兵马还多了?”

    “正要与总帅说,是真定史楫的兵马到了,随军的还有史帅二子史樟……”

    汪德臣竟是一眼便估算出对方兵力,问道:“只来千余人,这么少?”

    “说是真定兵马被塔察儿抽调了,史楫又想觐见大汗。”

    汪德臣皱了皱眉,道:“他为何不去南营安顿?”

    “史家兄弟热忱,帮末将搬运物资,偏赶上大雨路上耽搁了,入夜才到,不如在营中安顿一宿。”

    汪德臣这才点了点头。

    他近来攻山死伤非常惨重,千余人完全安置得下。

    “夜里不便觐见大汗,明早再让史楫去觐见……对了,说到史家,史枢战死了。”

    “什么?”

    “宋将吕文德到了。”汪德臣淡淡道,“此事大汗自会与史家兄弟说,你不必多事。”

    “是,末将明白。”

    汪德臣转头看去,见千户赵重喜已匆匆向这边赶来,他脚便移了一步要过去,临走又嘱咐道:“莫让他们随便走动。”

    “总帅不见见史楫?”

    “时不凑巧,你守好营。”

    汪德臣说罢便走,身材虽矮,步履间却威风凛凛。

    李庭玉一愣,只觉总帅未免失礼,但随即明白过来……汪总帅今晚要再次奇袭钓鱼城。

    ~~

    “总帅军务繁忙,一时抽不出空,史总管莫怪。”

    “汪总帅为国辛勤,我与堂兄万不敢有怨言。能有营帐安顿,免了我们连夜搭营,已是感激不尽。”

    “史郎君太客气了。遇上这天气,真定军还帮忙运输辎重,这才误了时辰。是末将该称谢……”

    李庭玉回到寨门处将情况说了,见又是史樟出面,心中不由微有些疑惑。

    相处数日,史楫始终不苛言笑的样子……又不是哑巴,未免太傲了些。

    “请吧。”

    史楫点点头,转头向兵将们喝道:“随李总领走,莫打拢了利州军。”

    “喏!”

    李庭玉抬头看去,只见真定军将士已卸下马背上的物资,在雨中有条不紊列好队,缓缓牵马走在营中。

    他们也与主将一个性子,永远不声不响,听到吩咐就做。

    精兵确实是精兵。

    史楫这千余人,比得上一般军队三四千人。

    穿过营地,史樟环目观察了一会,忽问道:“汪总帅今夜要攻山?”

    “敬先竟看出来了?”李庭玉道。

    “雨夜攻山,不容易啊。”史樟感慨道。

    李庭玉回营之后,不再像在礼义山城时那般健谈,只是点点头,嘱咐道:“还请史总管、史郎君约束将士,以免将士互相有冲撞。”

    史楫见李庭玉态度与之前不同,脸色便有些怪异起来,眼神都有些飘浮。

    史樟却还是从容模样,如走在自家营中。

    “李总领放心,我堂兄治军严谨,绝不至于。”

    “是啊。”李庭玉笑道,“看得出来。”

    史楫脚步不由停了停。

    李庭玉正要回头看他,史樟已抬手问道:“可是前面那片营地?”

    “正是。”李庭玉收回目光,为史樟指路……

    到了地方,自有兵将过来安排马匹绑在何处,入厕需到何处。

    忙了半晌,快到二更时,史楫、史樟终于是进了帐篷。

    “守好外面,莫让人靠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