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长安雨 第五百九十三章 回归
五彩斑斓的炫目光亮,急剧流转变幻,如同浸入水中、缓慢扩散的颜料盘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好似机器重启,停滞许久的大脑重新运转,
渐渐的,所有色彩都有了意义,组成形状。
这里是...客栈?
‘我’迟疑地想着,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握着一杆纤细狭长的赤红长枪,缓慢下坠,落向地面。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
‘我’下坠得很缓慢,能清晰看见,整座客栈残破不堪,地上到处都是砖石瓦砾,以及融化蜡油。
客栈中心是两个笼罩在风暴当中的模湖身影,
战场外围,则跪着许多人——他们被迫撑起屏障,以对抗夹杂着大量砂石颗粒的暴风。
其中一些人的样貌格外眼熟,‘我’也通过他们的样子,寻回了部分记忆。
‘我’是李昂,学宫弟子,医师,巡云境修士,穿越者...
像是怒号奔涌、激起千层浪花的大江大河,最终汇入大海,重归平静。所有记忆,奔涌着汇入大脑,点亮了眼眸。
慢放的世界里,李昂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记起了所有,无论是在这座悦来客栈里发生的,还是那亦真亦幻的“梦境”。
梦貘。
李昂将视线下移,透过无比紊乱的重力乱流,看向风暴眼中心。
梦貘!
!
只见战场中心,金无算高举着青铜匣,匣中闪烁的褐黄兽眸,寒光大放。
光亮所到之处,重力乱流被篡改修正,所有对梦貘不利的因素都被剔除。
上一瞬金无算被重力扯下脖子,身死殒命,
下一瞬他又重新复原,手中依旧稳稳捧着青铜匣,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鹿青崖。
鹿青崖确实很强,他在十几年前就将百家术法融会贯通,是鹿篱书院数百年来的集大成者。
如果这招【搬山为篱】术,在城市上空释放,
一刻钟之内就能将整座小城彻底毁灭,从地图上永久抹去。
可惜,他现在对上的,是能够混淆真伪、修改现实的上古妖魔。
梦貘。
青铜匣中的兽眸,一边稳步修改着重力乱流,一边将力量释放于鹿青崖本身。
这位鹿篱书院山长,面庞五官与身上服饰急速变换,脸上的坚毅表情,不可避免地浮现一抹茫然神色,双眼缓慢闭合。
他也正在被梦貘“修改”。
胜利的天平已然倾斜...
轰!
李昂手中的龙陨长枪,刺入重力乱流,瞬间激起强烈反抗。
不同方向的上百道重力,拼命拉扯着长枪,
让坚韧之际的枪杆都为之弯曲倾斜,如蛇一般扭成怪异曲线。
至于李昂,进入重力乱流之后,骨骼开始向着不同方向倾斜,内脏时而挤压时而分离,血液冲破血管,肆意流淌。
这感觉既是被无数辆列车同时撞击,又像是整个人化为毛巾,被拧紧绞杀。
嗡——
气海急速运转,灵气集中于龙陨长枪的枪刃尖锋,
长枪不断下坠,缓慢而坚定地撕开重力乱流,向下挺进。
青铜匣中的兽眸,感应到强烈威胁,勐地抬起,仰视着坠来的李昂。
难以用人世间任何语言去形容描述的古怪力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李昂感觉自己仿佛在时空中跳跃、破碎,像是一缕轻风,又像是一则波函数。
他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寸肌肉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尘埃能轻而易举地穿过其中。
别想,再控制,我!
墨丝!
极速旋转的、无人能看清的暴风之中,漆黑丝线激射而出,骤然覆盖李昂全身。
不确定性立刻消退大半,身躯也从近乎于轻风的状态,变得不那么透明。
李昂将所剩无几的灵气彻底榨干,尽数用来推动自己,提升速度。
龙陨长枪发出悠长龙吟,周围腾起赤红光芒,隐隐构成极为模湖的龙首虚影。
鹿角、鱼鳞、长须长眉,无比威严神圣.
“吼—”
龙首虚影吼出半个音节,锋锐龙牙咬中了那尊青铜匣。
铛!
长枪枪刃凿入青铜匣中,势如破竹,将其贯穿!
狂风骤歇,被重力乱流裹挟的尘埃碎石高速横飞出去,在墙壁上留下密集小孔。
嵇星望等人撑起念力屏障,挡住飞来碎石,待到烟尘逐渐散去,他们终于能看见战场中心发生了什么——
面容恢复原状的鹿青崖,手持鹿篱剑,闭着眼睛站在原地。
收回了周身墨丝的李昂,默默站在大坑之中,手里的龙陨长枪贯穿了青铜匣,将其击碎成数块,把最大的一块青铜板抵在地上。
金无算还保持着双手捧起的姿势,尽管手中空无一物。
这位天下第一富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昂,和不远处默然不语的鹿青崖,再看了眼地上的青铜匣碎片,长叹一声。
“果然,还是不行么...”
他嘴角抽动,有无数话想说,却还是没说出口。
青铜匣已碎,兽眸消散,鬼域自然告破。
一缕晨光,穿透漆黑天幕,照耀进残破客栈当中。
众人错愕发现,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外面街道上开始出现店铺、马车、行人,隐约飘来早点香气。
清晨的庐州城,浮现在众人眼前,
而庐州城的百姓,也对突然出现的、残破凋敝的悦来客栈,无比惊愕。
“...结束了。”
李昂疲惫不堪地抽出龙陨长枪,抬起酸疼不已的手臂,从怀里抽出符箓,丢在青铜碎片的表面。
“结束了?”
“结束了!”
“哈哈哈我们活下来了!”
被困在悦来客栈的旅客们,终于确定已经逃出生天,
当即在庐州城百姓古怪的目光当中,相拥而泣。
“不,不!”
宋绍元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拼命从地上捞起融化蜡油,捧入怀中,
其他许多失去亲朋的旅客,也跟他做着相同的动作。
“...夫君?”
满脸错愕的宫装女子抱着幼子,向鹿青崖走来。每走一步,他们母子二人便会融化一分。
鹿青崖松开鹿篱剑,表情复杂地走向他们,伸手将妻儿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沙哑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
宫装女子枕在丈夫肩头,耳鬓厮磨,柔声道:“从今往后,也要照顾好自己呀。少喝点酒,晚上看书不要看得太晚...”
“我会...”
话音未落,蜡油如水银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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