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预言么？”

    卡伦看着这幅画，沉思很久。

    他不相信贝德先生会专门画一幅纯粹象征爱情的画给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更应该把它送给皮亚杰。

    画中的意思也很明确，琳达所奔赴的、高高在上的壁神位置，已经被皮亚杰所取代。

    明示了，皮亚杰是下一代壁神。

    但这种明示，又有些过家家的意思，有点过于潦草和简单了，可偏偏，用“神”来过家家，又显得很不尊重，毕竟信徒最大的忌讳就是对神的亵渎。

    而且，这里面又藏着一个暗线，能够预言下一代壁神是谁的画师……他的地位又该如何定义？

    这就难免陷入了一个悖论：只有下一代壁神才能预言出谁是下一代壁神，可偏偏他预言出的又是别人？

    卡伦透过窗户，看着提着大包小包向街尾走去的两道身影，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表情庄重严肃还是微笑轻松。

    “看来，还是得少跟壁神教的人接触，他们不仅自己是神经病，还擅长把别人影响成神经病。”

    将画卷起收入口袋，卡伦先走向前台，穆里正好站在那里准备结账。

    “我来。”

    卡伦将手搭在穆里肩膀上。

    穆里扭头看向卡伦，笑道：“没打算和你抢，我只是来再要几瓶好酒再拿两条好烟。”

    前台侍者将烟酒送过来，因为太过贵重，上面竟然还贴着封条，需要当着顾客的面揭开。

    “你疯了么，这个不好报销的。”卡伦笑骂道。

    “所以，我本来是想偷偷地拿进去，等吃完后你结账时再给你一个惊喜。”

    前台几个侍者看着二人，问道：“大人们，还需要启封么？”

    穆里指了指卡伦，道：“问他。”

    卡伦点了点头，道：“启封吧。”

    “好的，大人。”

    卡伦拿出秩序券，问道：“把两个包间的账单都算一下。”

    穆里拿着烟和酒，问道：“怎么，怕我继续点啊，已经足够了，不用点了，我还能带半条回去慢慢抽和慢慢喝。”

    “只是顺便。”

    “放心，没人和我们的队长抢着买单，大家都很听队长命令的，哈哈。”

    结账时，卡伦扫了一眼账单，默默地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点券补上去。

    回到包间后，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是喝酒抽烟聊天，聊着聊着，很快就进入到接下来规划的话题。

    穆里提议道：“这样吧，我们一起集资在约克城买一栋楼吧，大家住在一起，以后出任务和沟通时能方便很多。”

    卡伦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公寓，艾伦公寓。

    “这件事，交给我来安排吧。”

    让艾伦庄园把那个公寓小区的一栋楼再清出来，专门安排给自己的手下们去居住，这样距离自己的丧仪社又很近，方便调派人手。

    “谢谢队长！”

    “哈哈，队长最好了。”

    卡伦微笑点头，以后要是有什么葬礼，帮忙的人员就富余多了；

    本达家的少爷给你抬棺，骑士团的未来军官为你开路，一排真正的牧师为你唱挽歌，这排场，得加券。

    “等我们的秩序之鞭小队成立，大家在约克城集合好后，我们接下来会很忙碌，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做好心理准备。

    高层制定这项改革的深层目的我们暂且不去讨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由优秀年轻人专门组建的秩序之鞭小队，肯定会是各个大区手里的明星小队。

    做得好，我们更容易出成绩，以后的道路就更平顺，做得不好，聚光灯下任何的失败都会被放大，所以这是压力，也是动力。

    但我相信我们的实力，也相信我们的素质，我们现在还年轻，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

    相信我，相信我们自己，未来的秩序神教，将是我们的！干杯！”

    “干杯！”

    “干杯！”

    ……

    聚餐持续到下午三点半，大家离开餐馆后坐上马车，没人想这么早就回去，当然，因为理查不在这里，也没人提议去画室里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最后，在巴特和马斯几个人的提议下，马车行驶出了城，却没转向使团营地，而是朝着轮回之门方向。

    回来的那天没看仔细，现在，倒是能够好好欣赏一下这战场“遗址”。

    初步的战场整理工作已经完成，现在不可能再看见什么伤者了，但尸体的处理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仅是那些亡灵生物的遗骸，还有很多神官的遗骸，这部分的处理很关键，也很费时。

    当然，这里并不是要计较什么对尸体的尊重，而是“回收利用”。

    基本每个教会都有回收本教神官遗体的条例，不同实力不同路线不同损坏度的神官遗体，在回收时有不一样的要求。

    当马车行驶过来时，看见的是一队队轮回信徒正在搬运和整理着尸体。

    马车内的众人都带着一种“参观”的心态在观察着四周，就连艾斯丽、布兰奇这两位女生眼里也没噙着什么泪花，反而觉得很新奇。

    “那天回来时，没发现有这么多的死者。”穆里说道。

    巴特提醒道：“这还不包括尸体没能保存下来的以及已经完成回收了的，真实死亡数据只会更多。”

    马斯说道：“还要考虑那些伤者，这是不同级别的战争，伤者很有可能出现污染状况，身体和心理都有可能。”

    卡伦开口道：“想知道具体数据的话，可以等回去后问葛罗文团长，他们那里应该做了更精确一点的统计。”

    轮回神教这次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是其他神教最关心的一件事。

    “嘿！”

    外面有人对着马车呼喊。

    卡伦探出头，看见兰戈。

    “停下。”

    马车停下，卡伦下了车，兰戈也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怎么，来看热闹？”

    “不，是来瞻仰战场的。”

    “不用这么虚伪，如果秩序遭遇一样的事情，我估计也会忍不住去看看遍地秩序神官尸体的场景。”

    “那你估计看不见了，我们秩序神教收容尸体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额，哈哈哈。”兰戈大笑起来，“在门内待久了，根本就听不到这种教会之间的黑色笑话。”

    “我没骗你，我虽然不会因为轮回神教的死伤而悲伤，但也没有兴趣去诋毁与戏谑，我尊重面对神时敢于战斗的所有人，嗯，包括亡灵生物。”

    “我能听懂你的意思，但又能感觉到你话里的危险，你把神比作什么了？”

    “除了本教的神以外，其他神都是我们做好准备需要去讨伐的对象，不是么？”

    “你是在找补。”

    “嗯，是的。”

    “其实门内世界挺好的，这次是意外。”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

    “不知道，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在我刚逃出来后，就又马上开始想念它。”

    卡伦指了指远处的轮回之门，道：“门还没关上的，你可以想想办法再回去。”

    “门对进出的灵魂有分辨能力的，想要破坏规矩，就会承受很大的代价，除非你能强大到可以扭曲规矩的地步。

    对了，刚接到消息，秩序神教要求我轮回增加赴秩序神教学习交流的年轻人数目，你们秩序神教可真会趁火打劫。”

    “我觉得这体现的是一种人文关怀，在轮回神教遭遇重创时还能热心地帮助你们培养年轻人，这是教会圈内互信互助以及友谊长存的象征。”

    “你是把公函开头那些没营养的套话都背下来了么？”

    “呵呵，又有什么不好的，你们的年轻人来留学，不仅不收费，大概还会给津贴，津贴数额说不定能让很多秩序神官自己都眼红。”

    “没有平白付出的爱，现在给的越多，证明未来想要赚回来的更多，不过，我打算去秩序神教交流学习一下。”

    “我觉得你很难混进去，就算进去了，也会被‘着重’安排。”

    “这个问题不大，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我还留着他一口气，到时候可以用一下。我原本以为你会邀请我的，我看了你们秩序神教近期发的公开公函，你们这批年轻人包括选拔时的年轻人会组建成秩序之鞭小队。”

    “我和你没这么熟。”

    “但我觉得我可以利用，不是么？”

    “不，你不合适。”

    “为什么？”

    “有你在的话，我就很难接到性价比高的任务。”

    “好吧，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会见面的，我很关注你。”

    “因为裴德？”

    “不，因为……呵呵，你知道么，我们第一次碰见时你们所站的那个祭坛，位于教会中枢的祭坛，它在门内世界里本该没有外接传送点的，所以，你们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

    “这个需要向你解释说明么？我觉得没这个必要。轮回之门是被你们轮回神教掌握没错，但轮回神教也只是掌握一个出入口而已。

    我觉得你们更应该关心，门外和门内两个轮回神教之间的关系，我更好奇，你是如何定义自己身份的。”

    “我才懒得管这些。”

    卡伦指了指马车，道：“瞻仰活动结束，我要先回去了。”

    “再见。”

    “再见。”

    ……

    回去的路途很顺利，先坐船来到那处中转岛上，只不过和来时不同的是，岛上的秩序骑士数目翻了近十倍，外围海面上一直有鹰隼骑士在盘旋。

    据葛罗文团长的介绍，这还是撤军后的结果，瑞丽尔萨出门前两天，这座岛上已经聚集了半个骑士团。

    原本秩序神教是打算联合其他正统教会一起帮轮回神教摆平这件事的，但因为最终出来的是壁神瑞丽尔萨，一尊历史上被秩序之神亲自封印的神；秩序神教就以此为理由终止了联合援助，最终使得轮回神教单独面对复苏的壁神。

    在进入传送法阵前，葛罗文团长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件纪念品，12个秩序王座手办。

    是他亲手制作的，他从战场上偷回来骨龙的一根棒子骨。

    大家互相表示感谢后，传送法阵开启，一段时间的颠簸后，众人回到了丁格大区传送法阵大楼。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卡伦真想现在就直接坐传送法阵回约克城，但事情的流程不可能让他这么随意，而且他现在也没资格去拒绝来自流程上的折磨。

    等待众人的，又是三个相关部门的问询，持续了一整天。

    卡伦和穆里作为接引者，额外加了一个晚场。

    累是真的累，但值得庆幸的是，可以察觉出来上面只是为了走一个程序，并没有得到了什么怀疑想要深入挖掘的意思。

    酒店安排在“泽丽雅”酒店，以秩序神教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大祭祀的名字命名。

    入住这家酒店，意味着接下来还有各种表彰会、宴会。

    果不其然，接下来连续三天，每天三场宴会。

    如果是纯粹的吃席，倒是挺好的，可偏偏你的角色不是吃席者，更像是新郎新娘，等于每天举办三场你的婚礼，这一通操作下来，大家几乎都被榨干了精力。

    “唉，我现在晚上睡觉时脸上也挂着假笑。”穆里一边揉着自己嘴角一边说道。

    巴特瞥了他一眼，道：“我上厕所发力时也在微笑。”

    “拜托，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在吃东西呢！”艾斯丽用勺子舀出蛋糕送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露出得体的微笑。

    房间铃铛响起，客房服务。

    文图拉马上起身，拿回来酒和烟，全都放进自己新买的大行李箱内。

    穆里开口提醒道：“文图拉，我房间里的那份你也叫了吧。”

    文图拉回答道：“我已经叫了，这家酒店每天送的烟和酒更贵哩。”

    刚刚洗过澡的卡伦穿着崭新神袍走了出来，问道：“今晚还有宴会么？”

    巴特疑惑道：“还能有什么宴会？连骑士团丁格大区代表处都宴请我们了。”

    马斯提醒道：“不仅代表处，还有丁格大区骑士团退役士兵协会也请过我们了，他们竟然还拿到了上面的批条。”

    房间门被打开，布兰奇走了进来，道：“队长，刚刚接到通知，晚上还有一场宴会安排。”

    “唉！”

    众人全部瘫坐在沙发或者地毯上。

    卡伦拿起桌上的冰水问道：“哪家的？”

    “秩序之鞭。”

    ……

    宴会在泽丽雅酒店7楼宴会厅。

    虽然已饱受折磨，但这次大家还是仔细整理好自己的着装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在宴会开始前一刻钟就在宴会厅门口的过道上列队站好。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再讨厌交际厌恶形式主义的年轻人也马上能转变成交际能手。

    毕竟，众人下一站就是秩序之鞭。

    在司仪的带领下，众人入场，最先到达的是丁格大区秩序之鞭各部门的负责人，接下来是整个秩序之鞭系统的负责人，因为丁格大区是“首都大区”，所以，秩序之鞭最高部门也在这里。

    先是各部门领导人讲话，等到他们说尽兴了，卡伦和穆里作为代表上前去讲话，开头都是一致的，先肯定一下领导们的废话，再总结一下领导们的废话，最后重申一下将以领导们的废话作为指引去做好接下来的工作。

    接下来在和部门大老们的聊天中，卡伦拿到了秩序之鞭总部人事部主任的公函，有了这封公函等卡伦回到约克城后可以直接去本大区秩序之鞭管理处进行登记，再去教务大楼那里走一个流程，自己的秩序之鞭小队就算正式成立了。

    这封公函算是卡伦今晚宴会的最大收获了，它不仅节约了卡伦跑流程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它能让卡伦在第一时间完成人员注册。

    拿着它，相当于以秩序之鞭总部的名义调人，在场其他队员的家庭关系和部门关系都能被无视，编制直接就能转过来，也能避免等回去后大区里其他人向自己小队塞人的人情烦恼。

    穆里也收到了一份公函，出于维护主任的面子，他并未转手将公函丢给帕西奥他们。

    就在今晚这场宴会将结束时，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传消息，一时间，卡伦注意到全场氛围顿时一变，那些先前还在谈笑风生的秩序之鞭系统大老们，此刻一个个地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表，甚至有意识地排列好自己的位置。

    终于，一个头发半白的男子走了进来，宴会厅的氛围，瞬间陷入了一种绝对压抑。

    卡伦留意到，对方的眼眸，是蓝色的，不是那种柔软的蓝，更像是一种面对尸体时的澹漠。

    在场所有人，全部向他行礼：

    “拜见执鞭人。”

    秩序之鞭系统最高级别存在，执鞭人——弗登.艾罗德。

    弗登走到卡伦等人面前，所有队员再次向执鞭人行礼。

    “很抱歉，我来晚了，但我猜在我来之前，他们肯定是在你们面前讲了一大通废话，对不对？”

    弗登说完这句话，在场的所有秩序之鞭系统大老们全都配合地发出了笑声，哪怕这是在笑他们自己。

    “我希望以后有一天，站在这里说废话的，是你们。

    明天你们就能自由，可以享受假期了，我今晚也就不多说废话，只有一句忠告给你们。”

    随即，弗登后退半步，举起右拳，放在自己左侧胸口位置，喊道：

    “执鞭！”

    卡伦等人全部做了一样的动作，齐声道：

    “为了秩序！”

    ——

    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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