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黑云堆积在一起遮挡了阳光，正午之时却似入夜，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这气息甚至让风都没有一丝，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犬山贺说，“大战将始。”

    “是啊，大战将始。”身穿黑纹羽织的源稚生坐在桌子前将酒液倒在元青色的酒杯中，“犬山家主似乎有一些问题。”

    “我对大家长您的决定没有异议，但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您会如此迫切地想要解决猛鬼众？”犬山贺斟酌了下话语问，现在他所面对的源稚生虽然还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没有广而告之成为蛇岐八家大家长，但明天继任仪式过后就是了，而现在他也正在行使作为大家长的权力。

    源稚生在开完会后第一时间宣布的就是要倾尽所有力量寻找、调查、消灭一切有关猛鬼众的组织力量，虽然之前的蛇岐八家同样是与猛鬼众势不两立的政策方针，但绝对还没有到“不顾一切、倾尽所有”的地步。

    这就让犬山贺不免产生了疑惑。

    “政宗先生的死……和猛鬼众有关吗？”犬山贺低声问。

    “……可以这么说，”源稚生倒酒的手一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将青瓷酒壶放在桌子上，推了一杯给犬山贺，“猛鬼众的首领王将，是他策划了政宗先生的死亡。”

    “……我明白了。”犬山贺眼中不免流露出震惊，蛇岐八家的首领竟然被猛鬼众的首领谋杀……这怎么可能？

    何等荒谬！

    荒谬之后他的心中又生出忌惮与愤怒，似乎明白了源稚生为什么宁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要在上任之初就不顾一切铲除猛鬼众……换做是他的话他肯定也会这样做！

    虽然他理解错源稚生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总的来说至少结果是没错的。

    “这是原因之一。”源稚生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猛鬼众的来源。”

    “在成为大家长之后，我通过辉夜姬调查了一些资料……一些其实我们早就知晓但并不详细的资料，那就是本家的‘监控名单’。”

    “血统不稳定之人。”犬山贺说。

    “是的，基因是一种极其玄妙的东西，即使是以现在的科学手段也不能说完全解决控制，所以本家之中的后代终究会有一些是‘残缺’的，他们的血统生下来就不稳定，于是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会被带到深山的寄宿学校之中，在那里长大，一开始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会有父母前去看望，可渐渐地时间一长父母就不在去了，去的更多的是家族的执法人，去的目的是对他们的心理状态和血统进行检测评估，评估他们是否已然堕落成‘鬼’。”

    “大家长，这是家族不得已的决定……如果放任‘鬼’生活在正常社会之中，更容易堕落暴走的他们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破坏，无数次之前的教训都是如此，自从……自从政宗先生制定出这个监控计划之后，这样的情况才好了许多……”犬山贺说。

    “是啊，也正是在那之后，猛鬼众出现了，能够与家族对抗，因为他们拥有与家族相同的龙血力量。”源稚生点头。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犬山贺呆愣在原地数秒，下意识瞪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他明白了源稚生的意思，可是……这怎么可能！

    “日本没有那么多未曾记录的混血种，我曾疑惑过猛鬼众的那些混血力量的来源，调查了许久的一段时间，可终究没有获得答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源稚生轻声说，“我没有调查过家族里面那些‘鬼’的去向，就连辉夜姬系统里的资料记载的也就是一笔执法人的调查执法记录，他们在记录之中死去了，而死人，自然是不会被怀疑的。”

    “所谓猛鬼众，就是来自本家的人，只不过他们都是家族中的‘鬼’，血统越是精纯天赋越是出色就越有可能会变成鬼，除非是拥有皇血之人，可这样的又能有多少个呢？

    猛鬼众，就像是蛇岐八家的影子，蛇岐八家愈强大，他们就愈强大，只要蛇岐八家还存在，就会不断有鬼的诞生，鬼聚在一起就是猛鬼众，这一支猛鬼就这样跟随在蛇岐八家的身后，明里暗里，数千年以来一直如此！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源稚生端起酒杯：“是时候将这该死的宿命斩断了，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

    他前面的话是慷慨激昂斩钉截铁的，可最后一句却平淡到像是在说今天吃饭了，越是这样的平淡越是衬托出他内心的决心。

    这一瞬间犬山贺仿佛看到政宗先生坐在自己面前，恍惚之间却又变回少年的模样。

    “我将誓死追随。”犬山贺端起酒杯。

    ……

    台阶上，身着一系素色和服的源稚女坐着，怔怔地看着远方。

    脚步声缓缓而来，最终停在他的身边。

    源稚生挨着他坐下，两人没有对话，都沉默着，像是发呆一样地看着远方。

    “我记得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准备，从体育室里偷了毡毯，从天文教室里偷了望远镜，用省下的钱去小店里买了指南针和登山鞋，然后来到一座山山顶，结果本来是晴天忽然起雾了，天也阴了下来。”良久，源稚生轻声说。

    “是啊，我们当时还省下中午的梅子饭没吃，把它打在包袱里，天阴下来之后你把一半的梅子饭分给我安慰我说吃完梅子饭云就散了，山里的云不都是这样么，吃完了梅子饭我们就能看见流星雨了，”源稚女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接住了话题，就像是他一直记得这件事或者源稚生来之前他也正好在想这件事一样。

    “你说你是狮子座的所以你一定能看到狮子座的流星雨，狮子座流星雨是世界上最盛大的流星雨，它是为所有狮子座的人出现的。那时我真的相信。”

    “现在不相信了么？”源稚生问。

    “……我只是……”源稚女沉默了许久，“很难过。”

    “是啊，难过……”源稚生叹了口气，“这几年以来我做梦一直在想那一天，要是那时的我能够知道这一切……”

    “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要是呢？”源稚女问。

    “是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重来，我们所应该做的就是做好当下，”源稚生说，“造成这一切的人，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王将，”源稚女点头，轻声而笃定地说“他该死。”

    “我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源稚生说，“这个肮脏恶心如地狱恶鬼一样的家伙早就该死了！”

    “还有，你的大脑昨天的拍片，医生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源稚生补充，“是一种名为脑桥连接手术的手术……但早就因为毫无益处而被废除，之前的猜测没有错……王将果然是通过这种手术分裂人格，然后利用你所说的那个梆子进行特定的激活控制，你是这样，之前绘梨衣也是这样！”

    “绘梨衣被治好了是么？”源稚女说起绘梨衣的时候总有些不大适应。

    之前作为风间琉璃之“鬼”被源稚生杀死之后他就一心想要找源稚生报仇，同时还有对王将的深通恶绝，以及对绘梨衣的一丝嫉妒，因为恨之深爱之切……源稚女对源稚生可谓是相当依赖的，自然会对被当做妹妹的绘梨衣可以享受到来自源稚生的关心而嫉妒……

    可现在他又变回了源稚女，还知道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有心人操控，事情不能怪源稚生，以及……绘梨衣是他们的亲妹妹！

    巨大的变化让源稚女这两天时常走神，时刻处于内疚和自我反省的过程之中，事后回想起来他发现之前的事情都是有破绽的，可之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是的，本部专员，墨秋染，只是据他所说那种力量他也只能动用一次，不过我询问了专业的医生，他们说这种手术如果准备齐全的话是可以恢复的。”源稚生说。

    提起这件事源稚生就想起自己询问绘梨衣的时候绘梨衣的回答……虽然作为一个好孩子保守秘密确实是好习惯，但是为了一个刚刚认了没几天的哥哥就不告诉亲哥到底是怎么被治好的……源稚生还是觉得不爽！

    甚至于源稚生都在心中询问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作为一个哥哥真的那么不称职吗？

    然后就是陷入深深的颓然，因为仔细思索之后发现墨秋染这家伙虽然才只是来了这么几天但给绘梨衣带来的变化和关心以及实质性的好处实在是比自己多的多了！

    “总之，明天就是继任仪式，届时一定要做好准备。”源稚生拍了拍源稚女的肩膀说，“一定要给王将一个难忘的回忆……如果他真的会那样做的话，我们将会告诉他，我们在野不是之前那些一无所知任他操纵的玩偶了！”

    “好。”源稚女终于笑起来，能够冲淡悲伤与哀愁的自然只有对敌人的报复，报仇不能挽回一切，但能够让人心情愉快！

    ……

    “大贰，学弟你确定明天不用过去参加吗？”芬格尔打出一张字牌问道。

    “点炮。十六福三醒。”楚子航放下手里的字牌说。

    “现在也不知道啊，如果明天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作为本部专员当然是有资格去的，但现在这不是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么？”墨秋染放下牌说。

    一边的绘梨衣速度极快地将胜负数据记录好然后乖乖坐好开始准备起牌。

    此时他们正在打的是大字牌……又叫桂林字牌、字牌等等，相对比起流传更广的麻将而言这种字牌大多只在广西地区盛行，当然也与其难度有所关系，和麻将相对比起来它不仅需要考虑凑对子或顺子还需要考虑福数以及各种机制……大抵就是麻将的升级版本。

    不过这种难度显然难不住在座的几人，混血种除了拥有超凡的身体素质以及各种神奇能力之外在智力方面也是超出常人的，仅仅只是墨秋染介绍完规则的两局之后众人便已然熟悉了这种牌的玩法。

    但，牌类游戏，就很讲究一个运气……

    反正芬格尔打到现在就赢过一两局，其余基本上不是被点炮就是在被点炮的路上。

    绘梨衣在这里也并不奇怪，虽然按照常理来说，明天就要进行大家长的继任仪式，作为内三家之上杉家家主的她此时应该很忙……但谁让她是最小的那个呢？

    所以自然是想要跑去哪玩就去哪玩了！

    于是她就来到了墨秋染等人这里，很快就眼睛一亮加入了字牌游戏……四个人刚好凑一桌对桌翻醒轮换，不得不说绘梨衣的运气真是离谱……天胡都来了两盘！

    相对比之下芬格尔简直是倒霉到了极点！

    正说话之间墨秋染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电话。

    “木西木西？这里是小男孩！”墨秋染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传来明显是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墨秋染先生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是啊，您妈贵姓？小五。”墨秋染边说边甩出去一张。

    “……”电话那边再次陷入沉默，大致是在想为什么墨秋染会问他妈贵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问他姓甚名谁有何贵干吗？

    再说了就算是问长辈那也应该问爸爸的名字才对啊！

    还有那句小五又是怎么回事！

    “喂喂，你那里是信号不好吗？没有事情的话我就挂了，话费很贵的。”墨秋染一本正经地说。

    电话那头的人再次沉默……不是，我打电话给你你接的电话你操心个什么话费啊！

    这是哪来的神经病？自己不会是打错电话了吧？

    “墨秋染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博士，”【博士】说，“我是完美进化组织的掌控者，很久之前就听闻您的名字，现在才和您联系，是我的失礼了。”

    “博士？哦……久仰久仰！”墨秋染恍然大悟，“你终于来送人头了！”

    博士：“？？？”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