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不科学:正文卷 第526章 变故突生
你若是问谁对基地最为重要。
那么答桉或许很难统一。
有人可能认为一厂当之无愧。
因为它要承担核装置系统的研制和试验,核弹头等工作,是基地的命脉。
有人可能认为二厂才是灵魂。
它所负责的高能炸药研制、生产试验和总体装配工作给原子弹提供了最基础的动力,属于绝对的中流砥柱。
还有人可能会认为是四分厂、六分厂或者总厂等等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很难得出一个一致的结果。
但如果换个问题。
要选出一座最普通的分厂。
那么大多人想必都会投票给
16分厂。
16分厂不但名次上靠后,员工数最少。
同时它所承担的职能也相对低调:
它主要负责污水处理。
毕竟这年头的污水处理,可不像后世那样人人皆知它的重要性。
加之如今这个行业自身也没未来那般高科技化,因此大多数人对它的概念就五个字:
捅下水道的。
16分厂的厂址也很符合它的“人设”,位于金银滩草原内一处比较平坦的空地。
厂区内还因为长时间处理污水而带着一股交杂了消毒水的古怪气味,看起来丝毫没有亮眼之处。
而就在这座没什么特点的厂区内的西南角,赫然矗立着一处同样没什么特点的建筑群。
建筑群由三栋连在一起的小楼组成,中间的一栋有三层,旁边的两栋均为两层。
外部围着一圈土墙,入口处是一道有些锈迹的铁门。
铁门边上也看不到士兵在站岗警卫,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岗亭里负责往来登记。
不过别看这处建筑群普普通通,看起来跟老破小筒子楼似的。
实际上。
它有着一个在这个时代听起来还挺唬人的名字:
221厂厂属气象战略指挥中心。
它的主要职能字如其意,便是对金银滩草原的气象进行巡视、监控以及预测。
此时此刻。
气象指挥中心的楼内正一片喧闹,不停有交流声响起:
“小王,你把这几个特征数导一导!”
“时间的全微分哪位同志做过,麻烦把文件传给我一下!”
“老刘,你特么大热天的别脱鞋啊”
“师父,连续方程的通量散度形式我做出来了。”
“玲玲姐,手摇计算器能借我打个手冲(真是这样叫的)吗,五分钟就好”
在嘈杂的交流声中。
时任气象中心主任的叶笃正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左手转着根快子,表情深沉的盯着面前的一份数据。
过了片刻。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带着江浙口音、有点糯糯的男声:
“笃正兄,又在转快子呐。”
叶笃正转着快子的手微微一停,下意识抬头朝对方望去。
见到对方的面容后他顿时一喜:
“诗言兄!”
叶笃正口中的诗言兄是个皮肤蜡黄的男子,眉毛粗壮,颧骨略高。
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前额便狠狠的秃了一块。
此人叫做陶诗言,在基地的气象中心挂职顾问,和叶笃正关系极好。
在十多年前。
叶笃正和陶诗言还合作共同研究了东亚大气环流,指出长江流域的梅雨与东亚的北半球大气环流突变有密切关系。
这也是共和国气象领域在建国后,第一次取得具备国际影响力的成果。
不过陶诗言不像叶笃正这般经常待在基地,他在首都方面也有一些科研要做,没法只顾一边。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陆光达有些类似。
平日里两头跑,隔一段时间回一次基地。
上次陶诗言回基地还在四个月前,故友重逢的喜悦令叶笃正不由将心中的紧张情绪暂时抛到了脑后。
只见他迅速站起身,从边上拉了把椅子给陶诗言,招呼道:
“来,诗言兄,快坐,快坐。”
接着他又起抬头,朝边上的助理兼半个弟子曾庆存说了一声:
“小曾,辛苦你一下,去倒两杯水来。”
坐在叶笃正边上的曾庆存连忙站起身:
“好的,叶老师。”
陶诗言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轻轻朝曾庆存离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笃正,这就是你带的那个徒弟?听说是毛熊那儿回来的高材生?”
叶笃正点点头,说道:
“嗯,导师是基别尔先生,现在是我的助理研究员。”
“人很勤奋踏实,未来的成就应该不会太低,就是一口粤省的普通话交流起来太难了”
陶诗言顿时哈哈一笑。
接着他又扫了眼叶笃正桌上的快子,挑了挑眉毛:
“笃正,第几根了?”
叶笃正看了他一眼,比划了个六字。
陶诗言忍不住又笑着摇了摇头。
叶笃正在芝加哥大学读书的时候染上了一个习惯,就是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转钢笔。
这个习惯后来被叶笃正带回了国内。
结果在一次转笔过程中,他不小心把钢笔撞飞出去了,一把好好的钢笔就此损毁。
当时的钢笔虽然谈不上管控物资,但价值却极其珍贵。
于是从那以后。
叶笃正便将钢笔换成了快子来转。
用他的说法就是这玩意儿皮实,断了也不心疼。
即便如今国内已经有了圆珠笔这种廉价又不容易摔坏的笔具,他也依旧没有选择换个对象。
后世2007年拍摄的叶笃正的纪录片中,叶老爷子还很自豪的展示了一双快被转出包浆的铜快子
过了片刻。
叶笃正的助理曾庆存拿着两杯热水来到了二人身边。
待曾庆存返身离去后。
陶诗言拿起杯水抿了一小口。
接着脸色一正,对叶笃正问道:
“笃正,我来这儿的路上听说了一个消息,就是首都送来的那几台风杯风速传感器都可以正常运作了?”
】
“对,我正准备和你说这事儿呢。”
叶笃正闻言两只手掌分别压在了左右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解释道:
“前段时间基地来了个剑桥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叫做韩立,具体情况我的保密等级不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挺喜欢吃牛排的——我听他们经常提什么七分熟来着。”
“然后前几天副业队的姚工他们带队去维护瞭望塔,不瞒你说,其实一开始我们的预期是能找到一座不怎么摇晃的废气塔就行了。”
“结果没想到那个韩立恰好在场,鼓捣出了一个什么阻尼器”
叶笃正将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介绍了一遍,最后兴奋的双手一合:
“嘿,那玩意儿是真挺神的,一安上去瞭望塔立马就不晃了。”
“现在19座瞭望塔上都安置了各种设备,尤其是首都寄过来的那台湿度传感器,已经正常运作两天了!”
听到最后那句话。
陶诗言也忍不住眉头一掀。
要知道。
这个时代的湿度传感器可不像后世那样用有机高分子膜做介质,通过高分子聚合物能导致的湿敏电容量发作改变就能测出数值,在地面上都能轻松使用。
叶笃正所说的湿度传感器,其实是一种用塞贝克效应制造的热电偶仪器。
它的工作条件需要在30米以上的高空,同时必须要保证承载平台的绝对稳定才行。
在这次首都送来的几台设备中,湿度传感器是陶诗言认为最不可能投入正常运作的仪器。
毕竟
它的要求太高太高了。
哪怕是首都那台在香山的设备,都是专门定制出的承载环境呢。
结果那个据说很喜欢吃七分熟牛排的剑桥留学生靠着几个水箱,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陶诗言不是力学或者工程方面的专家,但他估摸着这会儿那些专家多半已经在质疑人生了
接着很快。
陶诗言便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笃正,既然这几台仪器都能正常运行,岂不是代表着可以尝试计算天气模型了?”
“yes!”
叶笃正兴奋之下嘴里冒出了一句英文,同时在桌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份大概两厘米厚的文件:
“喏,你看看这个,我用了两天时间计算出来的模型。”
陶诗言伸手将其接过,认真翻阅了起来。
过了片刻。
陶诗言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在叶笃正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会儿:
“笃正,你连负局部空间梯度都考虑到了?”
叶笃正闻言换了个姿势,双手插在胸前,嘴角露出了一丝龙王笑:
“没错。”
众所周知。
大气动力学虽然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但它所涉及到的物理知识其实并不算‘冷’。
大气动力学所包括的物理概念主要有动量方程,连续方程,和热力学方程等等。
也就是牛顿第二定律,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
当然了。
就像有些大厨能把土豆玩出花儿,有些人连土豆丝都只能用模具掐丝一样。
这些物理现象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在大气动力学的实际计算过程中却非常复杂。
举个例子,气体连续方程。
它的表达式是这样的:
?nq?t+??(vnq)=(??kb?)nq+remisg +rdepg +rwashg +rucg +rc/eg+rdp/sg+rds/eg+rhrg。
其中 remisg代表排放,rdepg代表干沉降,rwashg水洗,rchemg代表光化学反应过程,rnucg代表成核过程,rc/eg代表冷凝/蒸发,rdp/sg代表沉积/升华,rds/eg代表溶解/蒸发,rhrg代表异相反应。
晕了吗?
这还只是入门呢
哪怕在2023年。
大气动力学都是个深奥到预测日期超过七天计算结果还不如roll骰子的学科,遑论现在了。
如今的气象中心只能靠着人力去推导各种结果,极其原始。
当然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超算之类设备协助的原因。
这个时期的大气工程师还处于一种【我知道这个问题难,但不知道具体有多难】的情况。
就像后世的网络。
很多读者都知道日更三万很困难,但他们的认知无外乎是关小黑屋码个十几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实际上只有真正接触这行才知道,日更三万真的是一种美好的期许而已
眼下的气象学就是如此。
当年的理查森甚至还提出了个六万四千人在一间工厂里计算,就能解出全世界天气数值预报的天真想法
假如说实际上的气象计算涉及的是小数点后100位的情景,气象界在这个时期探究到的是小数点后10位。
那么眼下气象界对可以被推导出来的气象数值猜测,顶多就是12、13位左右罢了。
也就是费点儿力能够破解的范畴。
等到气象卫星出现并且发展到一定程度,
这个数值会被扩展到20位。
接着ecmwf提出四维变分。
气象学家就会发现一个悲催无比的现实:
这玩意儿tmd就跟单反似的,算多少遍都看不到头
但另一方面。
也正是因为眼下视角的局限性,人类才会有勇气去挑战计算大自然。
叶笃正便是这样一位‘勇者’。
随后他又从边上取出了一份纸笔,唰唰唰的写下了几个数字:
“诗言兄,你看,这就是我计算出来的协变量张量。”
“我的思路是先将笛卡尔坐标系转化为曲面坐标,将连续方程拆分成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分别计算”
“至于痕量物质方面,我依据雷诺分解,把瞬时浓度分解为了均值项和湍流项也就是φi=φˉi+φi′′”
数分钟后。
啪嗒。
叶笃正将笔一放,对陶诗言道:
“诗言兄,你觉得这个推导怎么样?”
“三日内不会有大雨,第四日上午降雨概率30%,下午60%,夜间无法判断。”
“沙尘暴则是两日内概率为0,第三天10-16点概率73%。”
陶诗言目光在厚厚的算纸上停留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道:
“逻辑上倒是说的过去,不过笃正,三维空间流体的变化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尤其是边界层这块儿我还是感觉数据少了”
说道这里。
陶诗言便止住了嘴。
他很清楚,叶笃正是个聪明人。
以好友的智商和情商不需要说太多,应该就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果不其然。
听到陶诗言的这番话。
叶笃正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只见他将双手负在身后,从位置上站起身,说道:
“诗言兄,友来同志也是这个看法——虽然他不是气象专家,但计算这块还是互通的。”
“友来同志?”
陶诗言微微一愣,旋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笃正,你把这份预测结果交给常委会了?”
叶笃正点了点头,表情愈发凝重了不少:
“嗯,昨天交上去的,全票通过,今天就开始施工。”
“”
陶诗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也是。
设备已经在平稳状态下运行了多日,环境上不存在任何外因干扰。
该收集的数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同时在阻尼器的协助下。
这些数据的多样性和完整程度,甚至要远超基地早先的预料。
气象中心这边再投入人力运算,所得出的结果无论正确与否,基本上都代表着一个概念:
它是目前人力可及的最高精度。
如果预测成功。
那么代表着今后建筑队有很大概率能够顺利甚至提前完成轰爆试验场的修建。
但如果失败
则代表着仪器、人力的投入将在瞬间变得毫无价值,核武器的研发也将受到严重的影响。
在这两个结果面前。
今天是否随同施工倒是变得次要了起来。
基地可以干看着等三天,也可以相信预测今天动土。
成了能省三天时间,失败了就要亏一波物资。
但无论哪种选择。
在预测精度的验证问题面前,都只能算是添头。
想到这里。
陶诗言不由拿起水杯,轻轻抿了口水。
然而在喝水的时候,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
这些声响清脆而又急促,音调似乎也在隐隐增大。
方位则是
陶诗言愣了两秒钟,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他勐然转过头,看向了
距离他与叶笃正两米开外的窗台。
恰好此时。
陶诗言注视的方位上。
一颗巨大的水珠啪一下落地了窗户的玻璃上,如同花包绽放般瞬间炸开,而后慢慢向下方的窗沿滚落。
接着是第二颗
第三颗
天上——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