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不断写下新的文字，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在悬空书写——

    【怪诞称谓：拒绝高利贷的××】

    【触发人物：里美（女，17岁，父母双亡）

    触发事件：怪诞洞元年7月23日，里美冲入中央公园，企图从“黑洞”中获得怪诞力量。

    事件背景：一直抚养里美的奶奶为支付房租和治疗老伴的腿疾，向幸田高利贷公司借款5万元，实际到账3万元，被扣掉的部分为砍头息。

    7月1日，里美奶奶因无力偿还高额债务，又无法忍受追债者日夜不停、毫无底线的侵扰，将里美送到救济站门口之后，带着65岁的丈夫，83岁的哥哥，在静安区地铁站卧轨自杀】

    【怪诞存在之意义：惩罚恶意讨债的高利贷者】

    【怪诞触发条件：（由怪诞描述者填写）】

    纸条上的文字到此停了下来，留出一大片空白。

    意思是，要由我来描述么。

    顾醒略作思量，拿起铅笔，在纸条上写道：

    “当有无辜的借贷者，因高利贷者的恶意逼迫而丧生时。”

    【触发条件不符合设定规则，没有一个借贷者是完全无辜的】

    顾醒写下的文字被抹除掉了。

    顾醒接着写道：

    “当高利贷者采取恶劣的手段，逼死借债人。”

    【触发条件符合设定规则，继续下一步描述。

    怪诞形象:……】

    纸条上出现了两个彩色图案：

    第一个图案，穿着和服模样的美艳少妇，手中拿着带血的簪子，面露魅惑的微笑。

    图案下方的备注上写着：以被高利贷逼良为娼的妇女为原型。

    不知为什么，顾醒竟然从美艳少妇的面容上看出几分隆一女友千代的影子。当然，千代更加清纯一些。

    第二个图案，一个手持拐杖，有些驼背，面容慈善的老奶奶。

    备注：以里美的奶奶为原型。

    【请描述者选择怪诞形象】

    既然说是怪诞，可怎么都是人类的形象？

    毫不犹豫，顾醒选择了里美的奶奶。

    【怪诞称谓确定为：拒绝高利贷的里美奶奶】

    【怪诞惩罚高利贷者的方式：（由怪诞描述者填写）】

    惩罚么……顾醒想了想，写道：

    将高利贷者绳之以法，送入监狱。

    【……】

    小洞没了动静，半晌又递出一张纸条：

    【惩罚方式不符合设定规则，怪诞给予加害者的惩罚应当不低于被害者所承受的苦难。也就是说，至少，应以被惩罚人的死亡为终点】

    看着这行字迹，顾醒心中暗道：“原来是这样。可倘使设定了怪诞杀人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我岂不是也变成了杀人凶手？”

    他手中握笔，悬空良久，脑海中里美绝望的神情一闪而过，“如果杀的是那些罪有应得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顾醒最终写道：

    【所有高利贷者对亡者做过的恶意行为，都将在高利贷者身上全部重演】

    写完，顾醒忽然想到，要是高利贷者把债主逼去当风尘女子，风尘女子之后又自杀了，这个该怎么返还？

    【描述符合设定规则】

    接下来就是一些很细节的完善了。比如，怪诞出现的时间，声音语气，出场画面，等等。甚至还有彩蛋。

    全部描述完成之后，又出现了新的信息：

    【请描述者确定怪诞生成（一旦生成，拒绝高利贷的里美奶奶将成为黎都市真实存在的怪诞，除非被人收容，否则她的规则将成为高利贷者永恒的噩梦）

    （随着怪诞不断发生，影响人数和范围不断扩大，描述者将获得相应的好处）】

    顾醒深吸一口气，“确认生成。”

    在写下这四个字的一瞬间，纸条飞起钻入小洞之中。

    电视直播画面里，一张巨大的卷纸从中央公园上方的巨大黑洞落下。

    现场记者再次激昂起来：

    “观众朋友们！在巨大的铅笔收回之后，用来写字的纸张也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个卷纸里面，写满了巨人想对我们说的话？

    请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公园上方。此刻，那卷纸张正在缓缓降落，让我们拭目以待，打开纸张之后，上面究竟写着怎样的文字呢？会是外星语言吗？是礼貌的问候，还是恐怖的威胁？

    会给我们这个国家的科技力量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啊，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所有人都会兴奋的发抖吧。”

    卷纸在脱离黑洞的一瞬间消失了。

    “这，”

    记者在风中凌乱，“这……该如何解释呢？还是让我们把话筒交给刚才接受采访的安达警官吧。”

    安达：“……”

    ……

    地下室。

    在纸条飞入小洞的瞬间，顾醒忽然头晕目眩，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涌向他。

    在短短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血和某种难以言明的无形之物，被这股巨大的吸力卷出身体之外，又飞速地涌入小洞之中。

    片刻后，吸力消散。

    顾醒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过了很久，他才积攒了足够爬起来的力量。

    他的感觉非常不好，身体仿佛衰败了很多，走路都有些发颤。

    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照向自己，顾醒惊呆了——

    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这张脸至少衰老了五岁。

    所谓的好处丝毫没有见到，仿佛受邀出席一场饕餮盛宴，结果一盘菜都没见着，上来先被抽了一大管子血。

    “这是怎么回事？”

    顾醒强做冷静，问小洞：“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每一份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应该可以想到的】

    【第一次会有些不大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顾醒皱了皱眉眉头，他本打算这样问……但稍稍冷静一番，干脆什么也没说。显然，小洞是故意的。而且，说什么都迟了。

    但是，从这一刻起，他把自己心里的防备提到了最高等级。

    【不晓得吗？那么，请你一定要记住，因为它很重要】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是这样，你可就要拒绝做怪诞描述者啊】

    【哈，迟了……已经成为描述者的人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做下去，要么成为被描述者，这也是命运标好的价格】

    【你不想成为没有意识的怪物吧】

    顾醒望着小洞，脑袋里不停转动着，琢磨着自己此刻的处境。他隐约觉得……未必有小洞所说的这么槽糕。这时候，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略有些慌乱的情绪。

    小洞传来了最后一张小纸条：

    【除了描述者本人之外，其他人无法看到小洞和纸条。

    请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关于怪诞洞的信息，否则描述者将永远消失。】

    传递完这条消息，纸条再次消失。

    要是它留给顾醒的最后几条信息一开始提示到位，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极度不可思议。

    但顾醒低头去看，小洞真真实实就嵌在自家地下室的墙角。

    只要顾醒愿意将手指头伸进去，中央公园上方的巨大黑洞就会伸出一根巨大的手指。

    不一会儿，安达打过来电话，问顾醒有没有在电视直播上看到今天晚上发生的神奇的一切。

    “你还没睡觉么，”顾醒打了个哈欠，“我快困死了。”

    “嘿，你猜我在哪里？”

    “别告诉我你还在现场。”

    “哈，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哎呀，你竟然没有在电视上看到我这张英俊潇洒的面孔吗。”

    顾醒心道：你的黑眼圈已经比过熊猫，再不睡觉猝死不远矣。但顾醒自己的状态也不怎么好。

    安达接着说道：“真是让人兴奋的了不得，你等着吧，就这几天，整个世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啊，是要改变了，连我都卷进来了。顾醒想着。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个时候，电视直播画面中出现了一架无人机，嗡嗡作响，朝着巨大黑洞飞去。

    现场记者解说道：

    “观众朋友们！据我们同警方了解，这架无人机将承担起探索巨大黑洞的光荣使命。无人机上，装载着最先进的摄像头和电子通讯设备，可以向警方实时传播所拍摄的动态画面和声响……

    此刻，无人机已抵达距离黑洞大约50米左右的高空，再过一分钟左右，就将驶入黑洞！”

    顾醒莫名紧张起来。

    这台无人机……不会钻进地下室吧。

    顾醒想了想，用手堵住了小洞……

    钻入黑洞的一瞬间，无人机的响声消失了。

    无人机视角的画面也完全黑掉。

    记者与警方沟通，得到的消息是无人机已经失联。这样一来，警方派一架直升机进入黑洞探查的计划也被暂时搁置。下一步，将继续通过其他方式开展调查。

    顾醒屋内也没有看到无人机的踪影。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要是无人机真的钻到地下室里，整个黎都市都会看到他这个巨大黑洞的始作俑者，不晓得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晚上，身体遭受重创的顾醒，睡着之后并不踏实。

    他梦见了里美和她的奶奶，朝着自己微笑招手。

    梦见了刚搬走的邻居隆一和千代。

    隆一拉着千代走到自己的身边，把千代纤细光滑的手交在自己的手中。

    隆一微笑着说：“虽然很不甘心，但恐怕我今后不能陪着千代继续走下去了。顾醒君的人品我是绝对放心的，现今将千代交给阁下，还要劳烦您今后代我继续照顾好她。”

    顾醒握着千代的手，茫然道：“你要去哪里。”

    隆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地下室通道的尽头。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醒对梦中的画面映像还很深刻，仿佛那些场景真真实实发生过。

    顾醒不晓得这两个梦究竟在暗示着什么，但总觉得不大舒服。

    他拿起手机，给隆一发了一条短信：

    “隆一君，搬家大业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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