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变粗的不止是声音。

    她摸了摸喉咙，又把手往下伸去。

    尖叫声在车内响起。

    汽车紧急刹住，夜影拿起手机，立刻拨通了这次行动东警方面的专职联络员柚子的电话：

    “喂，柚子，你搞什么鬼！”

    “大……”

    电话另一头的柚子把手机拿远，看了看来电号码，的确是夜影，语气也是夜影的，但声音，好像变粗了很多……

    “大人？”

    “草山温泉到底什么状况？”

    “呃，我们之前不是给您做了详细的汇报么？”

    柚子连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来。

    她此刻略微有点慌，因为夜影真的很少发脾气，

    “黎都市的调查员冬落大人在草山温泉调查的是一个性转怪诞，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规则，重点说规则！”

    “据幽灵大人反馈的信息，性转怪诞规则的第一条是，只有进入草山温泉小镇里，才会被纳入怪诞的视线里……”

    幽灵是东都警视厅专门负责草山镇性转怪诞事件的调查员。

    说到这里，柚子心里已是咯噔一下。她连忙把幽灵拿出来挡驾——“这个我和幽灵大人反复核实过，之前也跟您说过的……”

    “那为什么在小镇外面规则就已经生效了？”

    “……”

    “夜影，”

    电话那头换成了夜影的顶头上司，东警怪诞调查部部长深谷，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答案开车往草山走，还没有进入镇区，性转怪诞的规则就锁定了我……”

    夜影一番汇报，深谷听罢，说道：“这是个意外……

    说明我们前期工作还做得不够充分。当然，之前从没有发生过草山镇区以外人员被性转怪诞锁定的情况，这也是造成你现在状况的原因之一。

    好消息是：这种性转怪诞已经证实不会致命，甚至不会对生命构成任何威胁。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个建议——如果你想破解性转怪诞的规则，必须找到怪诞本身，所以……”

    “建议我继续调查？”

    “也可以申请退出【神的使徒】，”深谷道：“我会安排新的调查员接手。”

    与【人类之友】一样，【神的使徒】也是针对【异类】的行动计划，只不过指挥本部设在了东都警视厅。

    “开玩笑……”夜影道：“我都已经这样了，您还打算祸害别人？”

    “咳，”

    深谷清了清嗓子，“我们东警怪诞调查部拥有着全国最多的怪诞调查员，没准儿其中有一两个想换一换性别的……”

    “支援可以增加。不过，我要亲自去草山镇——如果我还想变回去的话。”

    夜影说着，挂断了电话。

    她把驾驶座前的挡光板拉下来，打开里面的镜子，摘掉夸张的墨镜，看了看自己的脸——

    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但是比起从前的美艳，多了几分英气。

    喉结很明显。

    皮肤要比之前粗了一点点。

    她忽然觉得衣服有些紧。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发现骨架好像也变宽变大了……

    “我说，”

    夜影忽然看向答案：“你没事儿吧？”

    “我很好。”答案看着夜影，很专注。

    虽然看不见答案的表情，但夜影总觉得对方在憋笑。答案几乎很少会笑。

    “我诅咒你……”

    夜影说着，发动汽车，开向草山温泉。

    “你先冷静一点，”

    答案抓住副驾驶的门把手，“我们最好搞清楚这个性转怪诞的规则再行动……它的规则作用范围究竟有多大？触发规则是什么？只会让女人变成男人，还是也能让男人变成女人……这些都需要答……”

    “闭嘴！”

    夜影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把你的手从门把手上拿下来——对，跟我进温泉山庄一起调查。你最好祈祷我能变回来，要不然咱俩的友谊完蛋，你的脑袋也完蛋。”

    “嗯……好吧，”

    答案又翻开了那本白皮笑话书，认真看了起来，“我想了想，要是能变成女人，没准儿也挺有趣的。

    我要是变成了女人，会是什么模样呢？漂亮的，还是丑陋的？身材怎么样？声音呢？我需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嗤——”

    轿车停在草山温泉外的公路上，答案被丢在了路边，从车窗传来夜影略微发粗的声音——

    “在外面等我的消息！”

    夜影说完，径直开向草山温泉小镇。

    将要进入镇区前，她发现前面的道路设置了值守岗亭和进出栏杆，有十几辆车在排队等候进入。

    小镇的外围则用高高的网围栏围了起来。

    每隔一段距离，网围栏上就贴着一块儿标识：【封锁禁区，未经允许，严禁入内，否则后果自负】

    几个警察站在岗亭前，逐一和每辆车的司机交谈一番，又检查了类似证件的东西，检查通过，才会把车放进去。

    轮到夜影的时候，她把东都警视厅特殊调查部的调查证递了出去。

    值守警察看了看证件的照片，又看了看夜影本人，当即敬礼：“夜影大人好！”

    “你们刚才在检查什么？”夜影收回证件。

    “邀请函。”

    “邀请函？”

    “幽灵大人没有和您说过吗？”值守警察说道：“除了咱们的调查员，只有拿到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镇区。”

    “邀请函是谁发的？”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您直接问幽灵大人比较好。”

    夜影倒有些纳闷了……处理这种怪诞事件，不应该把小镇完全封闭起来，严禁无关人员进入吗？这个幽灵到底在搞什么……

    略作思量，夜影接着问道：

    “刚才有没有一个叫大林瞳子的调查员……”

    “哦……哦，是那个看起来有点酷，又很有女人味的短发……”

    “对，就是她。”

    “她刚进去不久……”

    开车进入小镇，夜影朝着车窗外的风景瞧去——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镇子上全部都是江户时期建筑风格的房屋。

    现代旅人如果踏足这座小镇，多半会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来到江户时代的感觉。

    如果闲暇时间能和答案一起来到这里放松一下，夜影的心情大概会很好。但此刻……她只想立刻找到让自己变成男人的罪魁祸首。

    镇里的道路禁止汽车行驶，夜影把车停到了外围的停车场，顺便从后备箱取出了一套运动服换上。

    由于工作的关系，她偶尔会乔装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所以车上会携带装扮的家伙，没想到今天在这种状况下用上了。

    这回不用怎么精心打扮了……她想。

    换好衣服，戴上假发和墨镜，夜影往镇子里走去。

    往前看，也不知大林瞳子现在去了哪里。因为刚才的情况太过诡异，夜影把车停在了路边，跟丢了对方……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了……

    事实上，夜影和答案来草山小镇之前是做过功课的。

    据东都警视厅专门负责草山镇性转怪诞事件的调查员幽灵所说，性转怪诞每天会行使两次规则，规则的作用范围是出现在草山镇区内的所有人。

    怪诞第一次行使规则时，镇区内会有一个女人变成男人。

    第二次行使规则时，则会有一个男人变成女人。

    目前来看，这两种变化都是永久性的。而且，转过一次性别的人，还没有被转回去的先例。

    也就说，一旦被怪诞变成了异性，几乎就没有可能再被变回去。

    想到这一点，夜影的脸色很难看。

    她和答案原本的计划是——

    来到草山镇附近后，先把车停在镇区外，等待怪诞行使完今天的规则之后，再进入镇区开展调查，看看【异类】让大林瞳子来这里找到冬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之后，她和答案再赶在凌晨十二点之前，离开草山镇，走出怪诞规则的覆盖范围。

    这个方案也征求了幽灵的意见，对方认为是稳妥而可行的，答案和夜影也绝不会因此被性转怪诞的规则“误伤”……可是，意外来的竟然如此之快，难道，性转怪诞的规则力量在不断补全？

    异类……异类，您可把我坑苦了。夜影暗道。

    对于【异类】，国家警察厅最终的决定是先谨慎接触。而目前唯一能和【异类】取得联系的就是大林瞳子。

    所以，所谓的【人类之友】行动计划现阶段完全要围绕大林瞳子来展开。

    国家警察厅已经连夜组建了【人类之友】行动计划指挥和执行本部，由警察厅次长，警衔为警视监的岛孝幸担任本部长。

    国家警察厅内部，长官官房、怪诞监察局、刑事局、交通局、警备局、情报通信局，怪诞研究部、国际部，警察大学、科警研这些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全部拉了进来，作为这个临时专项本部的指挥团、智囊团成员。

    东都警视厅的副总监黑泽孝志，北海警察本部本部长西山武司，也被列入成员名单。

    反而是东警的一把手，警视总监平井君山，被番之后，排除在外。

    开玩笑，平井君山的警衔冠绝日本，把他放进名单几乎无职务可任，岛孝幸恐怕也奈何不了，到最后谁来指挥谁……

    当然，虽然没有把平井君山加入临时本部中，但个合理的理由，东警的副总监黑泽孝志入席也算一种让步的姿态。

    国警厅和东警厅两位大佬都站在了幕后，至少明处的面子给足了。

    夜影对于这其中的博弈角力兴趣不大。

    但国警厅次长岛孝幸在组建本部时，抽调了一批专职人员，里面几乎全是国家警察厅的人马。

    此外，北海警察本部怪诞调查课负责人黑川也被纳入其中，可东警厅怪诞调查部的深谷却没有入席。

    临时本部下面没有一个东警厅的负责人和具体工作人员，只有副总监黑泽孝志一个光杆司令挂在指挥部、智囊团的名单里，四周都是对东警厅常年不满的异见人士……

    这种情况下，除了了解一些必要的信息之外，黑泽孝志很难搞出什么有用的动作。

    显然，在这次【人类之友】行动之中，东都警视厅几乎被完全排除在外。

    东警的平井君山和黑泽孝志对此相当不满，但毕竟这里是国警厅的主场，人家豁出去不怕你以后在东都使绊子，东警的两位大佬也没有太好破局之法，总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在地上撒泼打滚吧。

    当然，平井君山也不可能就此作壁上观，任由摆布。

    借口去洗手间时，平井君山把黑泽孝志、深谷还有夜影召集到楼道里，开了一个临时短会，决定：

    在平井君山的指挥下，东都警视厅另立山头，开展了代号为【神的使徒】行动计划，竭尽全力、千方百计争取【异类】的支持。

    平井君山认为：所谓的异类，完全不应当看作人类之友，而应当作神一般的存在来看待。

    理由很简单——能让人类以孱弱之躯容纳非凡的怪诞规则之力，不是神还是什么？

    就算【异类】不是神，至少也是神的使徒。

    在平井君山看来，目前，完全不必考虑【异类】对于人类的负面影响。

    【异类】再怎么糟糕，至少也在帮助人类容纳怪诞，总不会比那些混乱无序的杀人怪诞糟糕吧？

    在平井君山的认知中，一方和一方的相互靠近、达成友谊，总是要有一方先进行付出的。

    在与【异类】这样高高在上、不可思议的存在交往时，本应该是有求于【异类】的人类先进行付出才对。

    现在【异类】已经先伸出了友谊之手，人类一方还有什么好犹疑的？

    立刻握住那双手才对！遇到什么问题，到时候想办法再解决好了。

    这个理念完全符合平井君山一贯激进的性格和作风。

    虽然年岁很不小了，但平井君山在本子国警察界可是出了名的激进派，做事很容易极端化。

    但不可否认，在他的指挥和带领下，东警厅的各项事业蒸蒸日上，做成了很多原本认为一定不可能做成的事情。

    尤其是东警厅怪诞调查员队伍的力量和规模，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

    平井君山将这次行动命名为【神的使徒】的言外之意有两层：

    第一，如果【异类】是神，那么每一个东都警视厅下属的怪诞调查员都无比期待着神的青睐，期待着被神赐予怪诞的规则之力，也就是成为神的使徒。

    第二，如果【异类】是神的使徒，那么正好也就对应了行动计划的代号。

    怎么想，这个代号都极有意义，马屁完全拍到位，【异类】不感动简直对不起平井君山一番良苦用心。

    对应国警厅的【人类之友】临时本部，平井君山也成立了东警厅的临时指挥本部，负责人，也就是临时本部的本部长就是平井君山本人，比起国警厅次长担任本部长更显诚意和重视。

    东都警视厅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还有怪诞调查部、怪诞研究部的全体人员也全部列入临时本部。

    【神的使徒】行动计划采取的策略也将和【人类之友】完全不同。【人类之友】是谨慎接触，【神的使徒】则会更大胆、更主动，用平井君山本人的原话来讲，就是——

    “国警厅那些顽固分子实在太保守了，面对这种天赐的机缘还有什么好谨慎的？”

    “要想尽一切办法，穷尽一切手段，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争取神的青睐，争取让更多的东都警视厅怪诞调查员被神选中，真正容纳怪诞的规则之力！”

    “要让那些正在无尽的恐惧和极端危险的边缘拼搏的战士们武装到牙齿，从此以后拥有与那些怪物恶魔拼命一搏、甚至高出一筹的决战之力！”

    “要让战士从此不再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不再只能躲在无助的角落，用数不尽的人命探索对付恶魔的路径和办法！”

    “要让全东都，甚至全国，全世界的人们从此不再畏惧怪诞，不再生活在怪诞杀人规则的恐怖阴云之下！”

    “甚至，我们要以此为契机，彻底消灭那些混乱无序的杀人怪诞，让世界重归秩序与和平，让明天出生的孩子们只能在历史的教科书上看到怪诞的故事和影子！

    让各位父母骄傲的告诉孩子们，那些怪诞渺小之极、不值一提！”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骄傲地宣布，我们这些人为了人类的幸福与和平，倾尽了全部的力量，付出了全部的努力，【神的使徒】行动计划最终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我们没有辜负神给我们的机会，我们也没有辜负自己身上的这份责任与重担！”

    躲在楼道里听完平井君山这一番慷慨话语的黑泽孝志、深谷还有夜影，只能怀着最诚挚的心不停鼓掌了。

    再然后……夜影就被派来跟踪大林瞳子了。

    国警厅那边采取的策略的确保守——严格按照【异类】的要求，由大林瞳子独自前往草山温泉小镇，车上只留一个专职司机。

    监视监听设备【异类】没提要求，国警厅这边倒是全部安排上了。

    东警这边，平井君山完全不想等待对方的调查结果——

    决定直接由夜影带着能力绝对超强、好奇心爆表的答案，组成二人小队，一路尾随大林瞳子，来到了草山小镇，时刻盯紧对方的动向，想办法取得与【异类】对话的机会。

    机会是为更主动、更积极的人准备的，不是吗？这句话可是平井君山的座右铭。

    加之草山小镇还在东都的管辖范围内，幽灵正好在调查性转怪诞事件，可谓绝对的主场优势，如果这样还不能抓住机会，【神的使徒】行动专项本部可以立刻宣布解散了。

    在夜影身后，还有一个大规模的保障团队，随时准备提供一切必要援助。

    比如，假使【异类】需要某一种类型和特点的怪诞调查员，东都警视厅随时都能够安排，并能够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现场。

    所以，这次出发之前，对于和【异类】建立在大林瞳子之外的沟通联系方式上，夜影可谓信心满满……

    同时，夜影本人也极其期待着，【异类】能够主动和她取得联系。

    作为一个人类，用肉体凡躯收容那些恐怖的怪诞，自由地行使怪诞的规则之力，然后再与那些从前畏之如虎的无序混乱杀人怪诞，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斗智斗勇斗力，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憋屈，想想都觉得不要太爽了！

    可哪里料到，还没进草山镇就出意外了……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总不能一辈子当男人吧？”

    走进镇子里面，夜影发现路上的人不少，年轻人居多，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往一个方向赶……

    “请问，”

    夜影随口叫住一个面容很清秀的男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感觉大家都挺着急的。”

    “你不知道吗？”男子说道：“那条鱼变蓝了啊。”

    “那条鱼？变蓝？”

    “我知道了，”

    男子上下打量着夜影，“你是新来的吧？”

    “emmmmm，可以这么说……今天刚到。”

    “我叫门田希美，”男子笑道：“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很高兴认识你。”

    门田希美……这不是女人的名字么。搞什么鬼……

    “我叫夜影，请多指教。”

    “好奇怪的名字啊，”

    男子说着，指了指镇子中央的方向：“那里有一条鱼，不久之前应该是红色的，如果它变成了蓝色，就说明镇子里有一个女人变成男人了……大家都要去祝贺一下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