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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第二卷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衔尾追杀

    在所有人都在为了涡河畔大捷而喜不自胜、弹冠相庆之时。

    陈胜还算冷静。

    他很清楚,眼前的胜利,就像是牌桌上的开门红。

    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是才是钱……

    而且与拥兵十五万的屠睢相比。

    他的本儿太小了。

    他赢屠睢十次,屠睢或许也还只是伤筋动骨。

    而屠睢只要赢他一次,他或许就倾家荡产了!

    是以在涡河之战结束后,他带着麾下偃旗息鼓、遁入山林。

    一面抓紧时间继续练兵。

    一面不断向南方放出大量探马,掌握屠睢军的动向。

    据他自己的估算。

    屠睢两吃两败之后,只可能会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固守蒙县不出,夯实后勤补给线,等待青徐黄巾军打开兖州的突破口后,再行挥师北上。

    第二种,尽起大军,北上强攻陈郡,报仇雪恨。。

    总之是不可能再分兵来给他送菜!

    综合太平道当前的形式,以及他麾下的兵力。

    陈胜更倾向于后者。

    虽然明显第一种对屠睢军更为有利。

    但战争就是这样,战术服务于战略,不以局部利弊为转移。

    基于这个判断。

    陈胜一面加紧了与蒙恬之间的联系,在联手破屠睢军的基础上,商定了种种前后夹击的详尽战术。

    一面将涡河之战俘虏的万余降卒整编成民夫军,从陈县调来大批的煤炭、冬衣,做好与屠睢军打持久战的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涡河之战中,陈胜从那五万屠睢军前军之手,缴获了足够五万大军食用半月的粮草,粮秣压力大减。

    ……

    十一月十三。

    兖州迎来了今岁的第一场大雪。

    鹅毛大雪连下了一天一夜。

    山河封冻,万里银装。

    北上的屠睢军,尚未抵达谯县以南百十里外的城父县,便被大雪围困于马道之上,无力再行。

    陈胜收到探马回报,即刻传讯蒙恬。

    而在屠睢提军北上之时,便已运动至山桑县的蒙恬,在收到陈胜的传讯之后,即刻领兵突袭蒙城,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便顺利的收复蒙城,就此切断屠睢军的粮道。

    屠睢军得知粮道断绝,方寸大乱,即刻回军蒙城,企图以重兵攻打蒙恬,夺回蒙城,续上粮道。

    陈胜收到探马回报,当机立断,全军南下,追击屠睢军。

    在一万战兵搭配一万民夫的奢侈运输力下,陈胜军耗时两日,终于追上了在顶风冒雪艰难行军的屠睢军。

    彼时,屠睢军才南下不足百里,距蒙城还有一二百里路程。

    接下来,就是一场战术指挥上的大秀!

    陈胜将麾下一万战兵,分作两部,一部五千人马,只携两日口粮,轻军突袭屠睢军的后军,衔尾厮杀!

    屠睢军行军近十日,又围困于雪地之中,衣薄粮少,士卒无柴生火,只能以生粮充饥,本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而陈胜军,以逸待劳许久,又背靠着陈郡为后援,营中冬衣被褥富裕、燃料充足,士卒无论何时归营,都能舒舒服服的吃上一口热乎的,再钻进暖烘烘的被窝睡上一觉!

    再加上陈胜军连番大捷,士气如虹。

    而屠睢军损兵折将,来回奔波,人心溃散。

    后勤不如人。

    体力不如人。

    士气不如人。

    以至于陈胜军的士卒每临突袭,尽皆气势如虎,只恨腿太短冲得不够快,只很刀不够利砍死敌人要多费几刀!

    而屠睢军每每听到陈胜军所发出的喊杀声,尽皆面色如土,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只恨自己不是属耗子的不能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屠睢军退。

    陈胜军进。

    屠睢军进。

    陈胜军退。

    屠睢军驻。

    陈胜军扰。

    屠睢军集结优势兵力设伏。

    陈胜军就绕过后军突袭侧翼。

    屠睢军越打越肝胆俱丧。

    陈胜军却是越打越气势如虹!

    时常一日之内,陈胜军就会对屠睢军发起三到四次突袭。

    不分昼夜。

    一击即退。

    以至于,陈胜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飘、不要飘,最后都有点上头了。

    可偏偏,他上头之后,指挥得越来越顺畅了,战果还一次比一次大。

    这令他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自己是不是太高看屠睢了?是不是打一个开始屠睢就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他想不明白。

    但这场追击战,在他的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大型的练兵场。

    锻炼自己麾下的将士。

    也锻炼他的指挥造诣。

    也的确很有成效。

    他就明显的感知到,麾下将士的状态越来越两极分化了。

    一回营一個个就沉默寡言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大口吃喝、倒头就睡,时常几千人的大营,都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

    而到了战场上,只要他的进攻命令一下达,一个个瞬间就像从石木雕塑一下子就变成了活物一般,嗷嗷叫的抄着兵刃往前冲,遇到阻力士气也丝毫不收影响,反而叫喊得越发大声,越发凶残。

    他自己的指挥,也越来越有灵性了。

    在他原本的理解当中,战术指挥,应该是一门精确的统计学,一门不断权衡敌我双方的实力,寻求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胜利的学问。

    但等到他指挥战斗越来越多后,他才慢慢发现,冷兵器时代的战术指挥其实和中医诊病时的“望闻问切”很类似的复杂学问。

    他而今只需站在高出一览敌方的行军布阵,就能判断出是否有诈,敌军的布阵薄弱处在何方,并且快速得到合适突袭的时间、地点。

    甚至于,厮杀之中,他都能通过喊杀声的起伏,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军阵变化等等因素,精准的把握住双方士卒的状态,从而决定是该撤退还是该增兵。

    说起来简单,但事实上非常的复杂。

    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各供他去思考、揣摩,往往扫视一眼,他的就能凭感觉得出一道命令。

    而得出这道命令的背后,却往往是综合敌我双方的时期、敌我双方的人员运动方向,乃至于天气、地势、时间等等因素,得出的一个最佳结论!

    这考验的,不单单只是经验,还包括一个人的脑力!

    越来越强悍的士卒,配合越来越高明的指挥,将陈胜的军队变成了一只的凶猛而敏捷的猎豹。

    而屠睢军的人数虽然多,但行动迟缓、指挥僵化,就如同一头就将就木的水牛……

    在陈胜军衔尾追杀屠睢军的过程中。

    他也不是遇到过没有那种可以凌空招来雷霆、巨石的黄巾道士。

    但那些黄巾道士极为惜命,不到陈胜军被屠睢军围住之时,他们都不会出手。

    起初就有一名黄巾道士,在陈胜军在屠睢军后军大营之中来回冲杀之时,腾空施法,结果被几名陈胜军的将士射出的标枪戳破护盾,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即便是这样,陈胜领兵突袭时还是会带上范增随行,严阵以待。

    ……

    短短五日里。

    陈胜指挥兵马突袭了屠睢军二十余次。

    论战果,其实并不算太大。

    二十余次也不过才斩杀了屠睢军不到两万人,自身还付出了伤亡两千多人的代价。

    比起双锁山伏击战一战杀敌四万、俘虏一万的大捷,差得简直不以道理计。

    但这种十余万人被万余人追着砍、追着持续放血的憋屈感,恐慌感,对屠睢军士气的打击,却远不是拓县伏击战、双锁山伏击战所能比拟的!

    而且雪地行军本就艰难,还被陈胜这万余吊靴鬼纠缠着,不要脸不要命的死缠烂打,屠睢军行军速度更是慢如龟速!

    原本两三日就能抵达的蒙城。

    而今走了整整五日,距蒙城还有四五十里!

    再加上军中每日下发的粮食越来越少……

    十万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北上的屠睢军,愣是被陈胜这一套无赖的游击战术,一步步推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可屠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原计划是一举攻破陈郡,以战养战,再分兵入梁郡,接引徐州任嚣军,如此便将兖州、徐州、扬州三州连成一片,大事成矣!

    他哪里能计算到,极少降雪的兖州,今岁的降雪竟然会大到封道的程度?

    大雪封道,严重的减缓了他的行军速度。

    无法赶在所携粮草耗尽之前击破陈郡,粮道就是他麾下这十万大军的生命线!

    可他又哪里能料到,那蒙恬竟不来阻他入陈郡,反而会偷袭他的大后方,断他粮道?

    眼下粮道已断。

    军中所剩粮草已不足五日所需。

    前有拦路虎。

    后有夺命狼。

    危矣!

    ……

    铅云低沉,天光黯淡。

    陈胜携麾下众将顶风冒雪,登高远望。

    就见阴沉沉的天际之下,黑压压的圆形屠睢军大营,在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形同泽国,肃杀之气冲霄!

    他知道,决战之时,到了……

    “成也大雪,败也大雪!”

    陈胜定定的望着那座庞大的军营,轻声自言自语道。

    一侧的项梁听言,好奇的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陈胜轻叹道:“屠睢军落地这般田地,非是我军作战之功,实是占了天时之利。”

    “若是没有这连日的大雪,屠睢军早已突进我陈郡,我纵与蒙恬联手,也只能勉强缠住他,争取时间寻找破敌之机。”

    他很有自知之明。

    一万与十万之间的差距,已非是奇谋所能弥补的。

    在收到屠睢挥师北上的探报之初,他想的是将拓县一带的百姓尽数迁往陈县。

    在陈郡东南那一片,和蒙恬联手慢慢与屠睢军纠缠,以空间换时间。

    屠睢军的后勤压力,远比他更重。

    只要能拖下去,赢得一定是他!

    以战养战?

    陈郡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知。

    他这个陈郡郡守还不知道吗?

    能找到可供一万兵马食用的粮食,都算他输!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雪,才令屠睢军的士气萎靡至此,还有决战之力。”

    “换个时间,换个溃逃能有活路的时间,屠睢军被咱们这么连打带削的追杀了百十里路,早就该分崩离析了。”

    “可眼下,无论他们的士气如何萎靡,军中上下都明白,只有重新夺回蒙城,重新接通粮道,他们才能有活路……”

    众将听言,尽皆认同的点了点头。

    都说越是亲近的关系,就越难以看清身边人的成就。

    可而今就连赵四与陈刀,而今看向陈胜的目光之中,都已经满是信服。

    陈胜用这五日里的细致入微的指挥艺术,不只是彻彻底底的收服麾下八千兵马的军心,也收服了他们这些长辈的心!

    项梁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三万士气如虹的精锐之卒,对阵八万士气萎靡之军,这一战并不难打!”

    “是不难打!”

    陈胜微微点头道,末了又轻叹了一声:“可这一战,没必要那么打!”

    项梁不明所以。

    陈胜却没有再对他解释。

    这一路上的硬仗、死战,他麾下那八千士卒都已经打够了。

    他们新兵阶段的训练,已经告一段落。

    他们现在需要,不是一场血肉磨盘似的大型战役。

    而是休憩、沉淀。

    待到满血满状态复活后,再向着真正的精锐之军发起冲起。

    从这个角度出发,那个都是宝贝!

    每死一个,陈胜都心疼。

    而从战略上出发,屠睢军落到这步田地,即便是现在就放手不再管他们了,他们短时间内也再无北上的可能!

    无论是为太平道打通连接司州的通道。

    还是吞没他陈郡。

    都不可能!

    从这个角度出发,陈胜已经达成了他领兵出陈县的目的!

    如此,他就更不可能拿自己的兵马,去给朝廷挡枪了!

    他的郡守之位,又不是朝廷给的。

    之所以他现在不放手,不过舍不得功行九十九步,却在最后分蛋糕的这一步松手罢了。

    那哪是八万大军。

    那分明是八万青壮,八万韭菜啊!

    “范公,郡中粮草还足够支撑几日?”

    陈胜偏过头看向范增。

    范增略一思忖,达到:“还够半月所需!”

    原本是不只这个数的。

    只可惜先前这几日,作战太过频繁,陈胜下令放开粮秣管控,让士卒们放开了吃、放开了造,消耗很大。

    “半月?”

    陈胜忆起这一路上所杀屠睢军士卒腰间粮袋的变化,点头道:“够了!”

    项梁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含义,好奇道:“将军之意,可是围而不攻?”

    陈胜点头:“冲阵伤亡太大,还是等他们自行露出破绽吧!”

    他放远了目光,望向屠睢军大营的更南方。

    那里,是蒙城所在。

    蒙恬驻军处。

    嗯?

    自己老爹还在蒙恬军中。

    让蒙恬来做箭靶子。

    是不是有点坑爹的嫌疑啊?

    嗯,不算坑!

    他们可是有两万多人,还有城池之利!

    比他强多了。

    这怎么能算坑?

    再说了,沙场无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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