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火焰的包围之中，一只眼球横冲直撞，试图逃出火焰囚笼。

    然而毫无作用。

    ——何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天空中这只古怪的眼睛。

    他不懂无际城城主的本体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用部分残肢战斗，但秉持着战斗中要先将威胁最大的目标清除的理念，他一开始就盯紧了这只直觉中问题很大的眼睛。

    在无际城城主准备偷袭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暗中策划着一场偷袭，等待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刻。

    眼见一击得手，何尚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引爆了空中那道压抑到极致的火焰。

    彷佛往安静的湖面丢入一块巨石，火焰瞬间引爆，热浪朝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空气彷佛被彻底引燃，一呼吸就能将咽喉灼伤。

    天空发出一声巨响，动静前所未有的大。

    无际城内，远处的山坡上，不少人似乎心有所感，同时扭头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神色各异。

    何尚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次偷袭中留手，因此刚刚的爆炸他杀伤力最大的手段之一，力求一击制敌。

    半晌。

    火焰散去，眼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炙热的温度残留。

    何尚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神秘的城主似乎并没有及时防备这次的偷袭，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防备这种攻击。

    世人皆知何尚是不死之身，同时具备操纵火焰的能力，因此才有了后者的沉凰之名，然而却少有人知道他能力的本质——

    何尚的真正能力名为【火山地狱】。

    传言为了惩戒有罪之人，世间罪业的灵魂都将归属于十八层地狱。

    其中第十六层为火山地狱，用以惩戒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放火之人，以及犯戒的和尚和道士等，其刑罚为将有罪者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

    说来也怪，“不死”和“活烧”，这恰好便是何尚的能力的两大特性。

    几乎无人知晓，他不仅可以操纵赤红的灼热外焰，更是可以从人体由内而外调动业火，使其爆体而亡。

    这是一种无迹可寻的攻击手段，在外人看来就像是火焰凭空出现一般，发动时十分隐秘，防不胜防。

    何尚一直都将业火作为隐藏的杀手锏，即便偶尔使用也会用赤色的外焰进行掩饰，而无际城城主这次显然就是吃了情报不明的亏，硬生生的吃了这一击，整只眼球都被融化。

    见眼球消失不见，何尚心中的危机感顿时消散不少，他没有犹豫，看都不看不远处的青色手臂一眼，立即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虽然他对无际城城主刚刚所说的内容非常感兴趣，但并没有拿下对方的自信，那只手的能力还没搞清楚呢，谁知道对方等会儿会不会又派出一条大腿耳朵的什么过来，因此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下次他多带几个人过来。

    “无论如何，下次一定要把妄杀那个家伙给骗过来……”

    何尚心中阴恻恻想着，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脚步一顿，如临大敌般的看着前方。

    童孔骤然紧缩。

    只见不知何时，他之前所立身的碎裂大地已经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这是一片皲裂黑色大地。

    赤地千里，尸骨成堆，入目处只有焦土和残肢，完全看不到生命的迹象。

    死亡，破败，这是是这里唯一可以被勾勒出来的两个词汇。

    天空之中，一轮红日高悬，火光耀眼，然而非但没有带来任何温度，反而使得何尚心中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冰冷。

    他的面色一沉。

    ……那根本不是什么红日。

    分明是一只被火焰所包裹的巨大眼球！

    “这是什么地方……”

    何尚喃喃自语，只感觉心情莫名的烦躁，无数负面情绪不断攀打断他的心底，让他莫名产生一种嗜血的冲动。

    可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如你所见，你在我的眼睛里。”

    天空之中，无际城城主的声音平静响起，却犹如惊雷一般在何尚耳边炸响。

    他神色木然：“我在……一只眼睛里？”

    “这不是幻境，而是一处真实的空间——你现在所立身的焦土，你身旁的骸骨，地上干涸的血液，甚至就连你所呼吸的躁动不安的空气……这一切全都是真实的。”

    似乎是猜到了何尚心中的想法，无际城城主解释道，“没错，我的眼中藏着一个世界，而你现在就在其中。”

    眼中藏着一个小世界……

    原来如此。

    这件事很难接受，然而何尚震惊之余，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传言称无际城城主虽然长时间不在无际城中，但却时刻都能观测到无际城各个角落的情况，堪比无际城的神明。

    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情报。

    起初黄泉认为这或许只是依赖于无际城中发达科技的原因，毕竟高级的摄像头遍布无际城的各个角落，无际城城主或许正是通过这一套监控系统才能一直注视着无际城的一切的。

    然而监控或许有死角，但无际城城主的监视却没有。

    而假如无际城城主的眼中真的能藏一个小世界的话，那么这件事或许就解释得通了！

    正常人通常都有两只眼睛，既然这家伙的一只眼睛可以用来隐藏这个犹如战场一般的世界，那么另一只未在此刻出现的眼睛……

    会不会其实正在注视无际城？

    或者应该说……无际城其实在很久之前就被“吞食”进了无际城城主的一只眼睛之中，成为了他眼中的世界？

    想到这里，何尚不由毛骨悚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际城中那些遵守着畸形的律法而被迫恋爱的情侣们……岂不是一群被圈养的牲畜？

    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据说他们并不需要工作，只需要每天吃饭睡觉谈恋爱就行了……

    何尚深吸一口气，看着天空中的眼睛说道：“眼中藏一个世界，这可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起码我想象不出来。”

    这是实话。

    “虽然很清楚你是在试探我，但关于这点我倒是的确可以告诉你——我确实不是人。”无际城城主的声音响起。

    “那你是什么？”何尚眼睛微眯。

    黄泉虽然对这些潜藏至今的家伙们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

    无际城城主沉默片刻，平静说道：“你要搞清楚，现在你才是阶下囚，需要回答问题的是你，而不是我。”

    切，不想说吗……

    何尚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看着被火焰所包裹的眼球，忍不住遗憾道：“没想到这都烧不死你。”

    语气颇为颓然。

    他对自己的这一招其实颇为自信，可惜这家伙绝对是个怪物一般的存在，毕竟眼中都能藏世界了……自己的手气可真背。

    无际城城主的语气无喜无悲：“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地方看见业火。”

    何尚童孔骤缩。

    “怎么，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是业火对？”无际城城主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问道。

    何尚深吸一口气：“准确来说，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业火’这个词？”

    两个问题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太大差别，但何尚十分在意——

    和修行者的道法一样，能力者的能力来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能力者并不需要刻意去试探开发自己的能力，而是在一开始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

    就彷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获得的能力应当是什么一样，包括能力的名字和特性，好似一开始就有新手教程。

    就比如何尚的【火山地狱】，刘青青的【记忆殿堂】等，这可不是能力者觉得好听自己随便取的一个名字，而是能力本身告诉他们的——

    “业火”这个词也是一样。

    何尚以往从未暴露过业火的存在，即便暴露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更不会特意用“业火”来称呼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属于何尚能力的专属词汇。

    然而就在刚刚，这个词居然从眼前这家伙口中蹦了出来……何尚震惊之余，只感觉无比荒谬。

    就好比你最亲近的朋友告诉了你一个只属于你们两人独有的秘密，你本以为这个秘密只有你知晓，然而有一天居然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秘密，心情可想而知。

    疑惑，愤怒，迷茫，无数被放大的负面情绪不断从何尚心中涌出，他却浑然未觉。

    “你怎么知道！”

    “这很奇怪吗？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无际城城主的语气很是平静，然而越是如此，何尚的情绪就越是暴躁。

    “我问你为什么知道！”

    “你问为什么……”

    城主并没有在意何尚的态度，他似乎思索了片刻，平静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啊——”

    “一群无耻的窃贼。”

    他声音渐冷。

    “窃贼？”何尚一愣。

    “没错，就是窃贼。”

    城主回忆道，“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人类都应该是最弱小的种族，理应永远匍匐在地——事情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何尚心脏狂跳，他感觉自己或许正在接近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隐秘。

    无际城城主的声音继续响起。

    “业火我当然不陌生，你不妨看看你周围的景象——血与火，罪与罚，死亡和憎恨……这些可都是业火的最佳燃料。”

    何尚举目四顾，突然一呆。

    果不其然，他此刻才发现，这片土地的罪业极重，简直浓郁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或许这里就是真正的十八层地狱也说不定……

    不好！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罪业的影响下，自己的情绪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干扰，连忙屏息凝神平复心情。

    “难怪区区一只眼睛中就能调出如此威力的业火……”

    何尚喃喃自语。

    想到这里，他突发奇想，不由猜测道，“难道说……正是因为这只眼睛中罪业太重，所以这家伙才在另一只眼睛中培育‘爱’来中和吗？”

    不等他多想，无际城城主继续说道：“业火这个词并就是源于我们，包括你们的能力也是。”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何尚的注意。

    “什么意思？”

    他呼吸急促，联想到城主刚刚所说的话，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无际城城主澹澹道，“人类本就不存在任何能力，你们之所以能苟活至今，甚至成为所谓的万物灵长，都是因为一件事——”

    “你们无耻的窃取了我们的能力！”

    何尚彻底呆滞。

    按理来说揭开了超凡能力的来历之谜，他本应该很高兴的才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高兴不出来，反而感觉无比的惶恐，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握着自己的心脏。

    ……一个被揭示谜题的背后往往是更多的谜题，谜题背后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何尚已经来不及去思考。

    他很清楚，无际城城主之所以把自己带到了这处空间之中，无疑是为了针对自己的“不死”特性，想要借此困住自己。

    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自己最终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这是来自第六感的反馈。

    或许这也是对方为什么突然会把这种事告诉自己的原因吧——因为这家伙从没有想过让自己离开。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何尚咬牙告诉自己。

    被埋葬的历史需要拼凑，超凡者的能力的起源无疑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黄泉需要这个情报！

    “能告诉我是谁窃取的你们的能力吗？”

    他不动声色，一边提问，一边暗自思索着逃离的对策。

    “这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无际城城主的声音中少见的多了些复杂的情绪，然而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变突生。

    天空中的“大火球”勐然转向一个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何尚面色微变，不出所料的话，那应该是无际城的方向。

    下一秒，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天空中的眼球突然消失不见，四周的景象闪烁片刻，很快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他重新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空气死寂，手臂和眼球已然不知所踪。

    那家伙就这么走了？

    何尚呆滞片刻，神色古怪的看向无际城方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这是完全把我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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