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中的武者反应过来，也发现了身体的异样，那凭空诞生的充沛巨力，不是神灵赐福是什么。

    “多谢神君爷爷。”老三三下五除二就踢死了几个追赶的妖兵，随后恭敬地把手上的大捧线香插在香炉里面。

    陈尧身兼多职，乡下之地以及没有城市的地方，他是土地,如果在人烟密集的城市，他就是城隍。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庙祝口中流传出来的，怕喊错，一律统称神君。

    于是像老三这种神经大条的武夫，就很干脆的直接尊称神君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第二尊神灵敢僭越称神君。

    说来也是武夫们自己的努力,在他们意识到只有神灵能救时，心底就涌现了强烈的求神之愿。

    信徒实力越强，提供的香火愿力就越多,质量也越高。

    就像是陈尧的属神，每一个六品属神能提供的香火愿力，可能都超过了数十万普通信徒。

    所以三百多入境武夫的祈祷，还真直达天听，让陈尧得以听到。

    不过处于信徒稀少的地界，陈尧本就难以施加太多影响，加上交州大荒乃是新诞生，天地规则还没被陈尧吃透，这就更增加了直接神降的难度。

    大荒中的土城据点，香火可是远远不足，也没有庙祝主持，达不到建立神道信标的资格。

    但陈尧奉行的理念就是，信徒能救他就要救，更何况这是将触手伸入大荒的最佳时机。

    于是陈尧取了个巧，并没降下本体或是任何化身,只是对一部分武者进行赐福,这种程度的隔空显圣，就算在大荒他也能做到。

    神庙中的武者还剩五十名,战死多半，此刻得到神灵赐福，当然要报仇。

    “杀妖！”一名武者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同门尸体，怒吼道。

    杀意盈沸，四百余妖兵面对区区五十名武者，居然怕了。

    它们确实畏惧，这些人族身上的气息不对劲，实力也不对劲，就和天妖给一些妖王灌体一样。

    拳拳到肉，刀刀见血，这些武者惊讶的发现，它们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达到了圆满境界。

    对了，它们的武道传承从何而来，神赐武道，神君的赐福让他们贯通所学的武功，很难吗？

    再加上他们被赐福后的沛然巨力，五十名后天、先天武者，已然都能越境斩妖。

    仅仅一炷香，四百余妖兵就被杀穿，整座神庙被染成了血海,到处都是妖兵的尸体，剩下的残兵四散而逃。

    大荒之地，弱肉强食，霹雳手段，方显神君之威！

    于是众武者只是告罪一声，就赶赴正面战场，一路提纵，居然比飞行妖兽慢不了多少。

    不过也是算运气好，这支千人妖兵的队伍里，飞行妖兵很少，之前探查情况也是唯一一头妖将级的雀妖上阵。

    正面战场，惨烈程度可比其它三面高多了，因为这里的妖将数量更多。

    每一头妖将都需要一位先天高手全力以赴的应对，不然就是数名配合上佳的武者合力围杀，这样的损失当然不会小。

    此时，五百妖兵损失超过了三百，两百多名武者也死伤百余。

    虽然一直是压着妖兵打，但拼到最后，还能活着的武者又还能剩多少。

    同样，卢屏舒留两人和狼妖帅之间的血拼也到了最后关头，舒留身上鲜血淋漓，和狼妖帅以伤换伤拼得太凶。

    “舒留！”卢屏大声呵斥，想制止同伴的牺牲。

    舒留只是缠住狼妖帅，疯狂地狠声道：“只要拼掉狼妖，我等就还有机会。”

    武者们只认为是其他兄弟用命拖住了另外的妖兵，但狼妖帅对自己手下的实力还是很了解，五百名妖兵不出意外怎么也该杀过来了。

    狼妖帅眼中凶光闪烁，他觉得不对劲，当下运起浑身妖力再度变大了几分。

    一团凄厉浓郁的本命妖气从它口中喷出，将舒留缠斗的身形停滞片刻，又硬扛卢屏的一记剑招，一条狼腿差点报废。

    不过它的目的达到了，狼妖帅硕大的头颅朝着舒留狠狠一顶，澎湃的妖力倾泻，舒留整個人就被顶飞出去，就算没死也是被重伤无疑。

    铜头铁骨豆腐腰，哪怕放在成妖的狼上面也是一样。

    拼着消耗未来的进阶潜力，总算先解决了一个麻烦，接下来不说打不打得过，起码不会随意死在一个人族的剑下了吧。

    狼妖帅龇着牙，拖着伤重的妖躯就想解决掉卢屏，可它敏锐的五感察觉到大事不妙。

    怎么前面那么多妖兵正在奔逃，那些它平时骁勇善战的儿郎，脸上都是恐慌，甚至都不逃到它这，莫非是认为不能庇护它们？

    当然也有忠心的，是狼族的狼妖兵。

    “嗷呜~大帅，快逃！”

    可是为时已晚，四五十名拎着卷刃兵刃的武者，正杀气腾腾地包围一众还未撤走的妖兵。

    “杀！”

    神之赐福的效果还在，从神庙杀出来的五十人不敢耽搁，冲进妖兵群中就开始大杀特杀。

    狼妖帅嗅到危险转身想跑，可它这么明显的目标哪里会被漏掉，五六个武夫不管不顾已然冲到它的身前。

    随意的几拳几刀，就如羚羊挂角高深莫测，狼妖帅根本防不住，当那沛然气力打在狼腰上时，它明白自己死定了。

    弥留之际，狼妖帅隐隐约约听到这些人族正在商量如何处理它的尸体。

    “这场妖灾也是机缘啊，我要二十斤妖帅的肉，你们没意见吧。”

    “我习练的是金肺之功，就尧这头狼妖的肺。”

    “哎，你们怎么分起来了，我们能拼杀至今，多亏了两位武院高徒，得他们先分。”

    “是啊，我等虽然为了资源来大荒，但也要讲道义。”

    ……

    夕阳西下，虽然天色已暗，但大荒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反射的雪光让残破土城和白日没什么差别。

    整座土城唯一干净的地方，可能就是中央的土地神庙，白天血战的痕迹被武者们倾力抹除。

    一场不足两百人的集体祭祀，刚刚结束，活下来的武夫们要感谢神恩。

    神庙陷入静谧黑暗，刚刚经历杀戮的武夫，不愿意自己身上的血腥打扰神灵，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留宿神庙。

    不过，很快就有不速之客，打破了神庙的安宁。

    一只体型娇小细长的家猫，不，那是貂，是貂长生。

    这次来袭的共有千余妖兵，数量太多，而武者太少，即使获得最后的胜利，也没能将它们全部留下。

    只有妖帅妖将等重点目标被悉数击杀，剩下还有大概两三百妖兵四散而逃，或许去追寻攻打定南关的大队，又或是想原路返回。

    选择留在大荒的妖兵也有，貂长生就是其中一个，它才没有跟着残余妖兵逃命。

    早在狼妖帅带兵冲进城内厮杀时，貂长生就留了个心眼，拉着它的牛兄弟们躲在后面。

    然后，也正如它直觉那样，妖兵大败，妖帅被斩，貂长生和一群牛妖逃到了土城外的荒原。

    眼下牛蛮等牛妖正在一片湖泊旁，悠闲地吃着逆雪而生的灵草，而貂长生则是寻觅长生之机，潜入了土城。

    它的心脏砰砰跳，纵使对自己的速度和隐蔽之法很自信，但路过城内时的篝火烤肉盛宴，有点吓到它了。

    来大荒的武者就是刀口上舔血，所以他们对于同伴的生离死别也没难受多久，在晚上祭祀过神君后，他们还召开了盛大的烤肉晚会。

    妖兽之肉乃是大补，这一次妖灾获得的血肉资源，足够每个武者再上一层。

    死的人便罢了，带上应得那份给楚国的亲眷，而活着的人，当继续活下去。

    “愿走在前面的兄弟们，能入神界，享受天福！”

    “干一杯。”喧闹的庆功宴，即使神庙中正小心翼翼探索的貂长生也能听到。

    不过它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楚国的人族都这么不怕死？或者说死了真有可能进入什么神界？

    神灵，土地神君，莫测伟力，救苦救难，庇护信徒。

    这些都是貂长生听到的词汇，它曾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中听到过神灵，不过南黎州描绘的神似乎没有出过的神君厉害。

    想来也是，这位大神随便露出一点力量，就能让妖军崩盘。

    那我来这不是羊入虎穴？貂长生身体顿时又有些发抖，但它同时又在给自己鼓劲。

    我要求长生大道，我能行……

    貂长生一边念叨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神像之前，新换上的线香刚刚烧了个头，香火之气扑鼻而来，它觉得很好闻。

    呃，该怎么拜神，等我想想。

    对了，我看过一本偏门书，游山奇遇，第三十三回山神，那里提到过拜神。

    三拜上香，蒲团，跪上去磕头，祷告。

    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貂长生直着身子，真像模像样拜了起来，而且十分虔诚。

    “土地老爷，神君老爷，求您教我长生之法！”

    砰！砰！砰！响头磕得直响，然而高坐的神像没有丝毫反应，貂长生也没得到什么。

    可它没有放弃，反而继续一边磕头，一边祈祷。

    三个不行就十个，十个不行就百个千个，才见证了神灵之威的貂长生，认定神庙的主人是有引他入长生之道能力的。

    渐渐地，太阳彻底落下，月亮升起，直到漫天星辰也变得稀疏。

    貂长生仍然没有停止，它居然磕了整整一夜，就算以它妖兵的体质，如今也是满头大包，头晕目眩。

    但貂长生不觉得没有收获，它只觉得求道之心愈发坚定，对神君的信仰也逐渐虔诚。

    神域中，陈尧感应着神海中那根独特的信仰丝线，不觉有些无语。

    收获的第一个正经妖族信徒，居然上来就求这么难的愿吗？

    在楚国，城隍信徒们都知道一个常识，向神灵求愿是可以，但要看自己够不够格。

    基本上普通信徒都只会提非常容易实现的愿望，比如老樵夫会祈祷明天能多拾点干材，渔夫则是希望鱼获更多一些。

    那些自认为日日敬奉，香火上足了的信徒，就会祈祷难一点的愿望，比如能幸运几天，又或是求子、祛病之类的。

    至于上来就求长生的，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小貂真是不知者无畏，陈尧轻抚额头，但还是决定成全它。

    此次出手援助大荒土城的武者，也是他想借此探入大荒，起码这座土城就是他建立的第一个信标。

    而貂长生，也是一个契机，送上门的妖族传道使。

    长生对于其它仙道大能可能来说都比较难，因为自己求还好，要帮一个弱小的妖貂，那可能只有登仙之时的仙露能赐它几百年的寿命。

    长生对于每个阶层的生灵，概念都不一样。

    凡人的长生，两甲子可能就叫长生，贪心一点几百年怎么也算了。

    而入道的仙修起码也要是真人境，能与国同寿才算长生，贪心一点，那就是成仙。

    长生和永生，总归不一样，永生，陈尧自己也做不到，兴许三品青敕能想一想。

    就在貂长生额头的毛发都掉光，整个人磕麻木时，一句恢弘的神音，如洪钟大吕敲醒了它。

    “痴儿~”

    貂长生抬头看去，泥塑神像发出了金光，一个至高伟岸的金身光影显化在神像之内。

    这时，就算貂长生再不懂，也知道自己的祈祷引来了神君。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貂长生的眼泪刷刷地就留了出来，它心中升起了明悟，书中真有大道理。

    “小妖貂长生，见过吾主神君！”貂长生又是大磕了一个，一股吱吱呀呀的意念传出，虔诚之至。

    陈尧微微颔首，探出一指，穿过虚空，直直地点在了貂长生的光滑额头。

    嗡~

    一道白光符箓浮现，旋即隐没。

    貂长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什么都没，只察觉自己的灵台多了一道很小的发白符箓。

    它是那般神圣，仿佛力量的源泉，貂长生想握住却又无能为力。

    “我，神君，符？”心中所想转为口中之语。

    貂长生大惊，接着大喜，它的喉中横骨居然被炼化了，以后它也能说话。

    “貂长生听令，敕封汝为妖族传道使！”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