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昊已经转过头去了。

    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赵铁锤想到自己在帝都，还住在胡同里，等单位分房已经等了两年了。

    商部这两年太穷了。

    经费都用于发展创汇事业，却还没什么起色。

    第三张、第四张照片。

    分别是全球电器的新店概念图，纯手工画出来的。以及白昊计划中的超市，第九超级市场。

    黑絮给赵铁锤看了之后：“想一想，九厂的人可以不用外汇券, 这里会有进口的相机。”

    单反穷三代。

    赵铁锤口袋不富裕，因为单反，他更穷。

    仅存的那点外汇券让他买了镜头，给自家婆娘买了新大衣都有，就这还是商部的人呢。

    黑絮紧接着给了赵铁锤致命一击：“这次出差，那点津贴换成镜头了吧, 还借了别人的外汇券，话说领导你借我的二百外汇券你倒是还我呀。”

    “而且，有了九厂分配的新房，想想四室一厅，你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暗室，再不用到处找地方洗胶片了。”

    心塞。

    太心塞了。

    最后一招，画饼。

    “领导，实现人生自我挑战，九厂的生意仅限漂亮国吗？不能吧，带着你的相机，带着九厂的谈判小组，走遍全球，记录下每一个瞬间，难道不是人生的一种追求。”

    “往北，有蓝色如水晶一样的冰。往南，纯白色的沙滩，还有袋鼠国的黄金海岸。往西, 爱琴海那一米多深的水清澈到可以看到脚下的细沙。往东, 太平洋上观鸟, 想一想, 领导你在商部多年，出差过几次？而白厂长一年飞了几次漂亮国？这只是开始。”

    “签吧。”

    赵铁锤心动了，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黑絮一看赵铁锤签字，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要去赶紧把这份文件传真到帝都，立即确认，然后她就可以年前交职，什么组长，见鬼去吧。

    赵铁锤呢，摸了摸自己心爱的XD-7相机，一想到会拥有自己的暗室。

    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白昊呢，转身倒头躺在床上，用被子包住头：“我再睡会，三点开会前半小时叫我。我天亮才睡下呢，晚安，赵组长。”

    在被子里，白昊实在忍不住，开始笑了出来。

    黑絮，已经得到了付老爷子至少六成功力了，这忽悠的，这饼画的，这诺许的。

    车！

    连轮子都没呢，造出来鬼知道什么时候了，怎么也要一年多时间。

    房！

    地基都没挖呢，等盖好了，把河岸边修好，再通电、通水什么的，白昊感觉一年时间可能都未必够。

    出差！

    白昊心说，赵领导，你自己在漂亮国这两个月心里没数，我还就不信你有时间去拍风景照片？

    至于暗室！

    这个可以给，那怕临时找间屋也行，总不能让人所有的期望都落空吧。

    话说，赵铁锤已经开始计划了，就算没有那漂亮的新车，给辆小龟，自己在周日的时候也可以去拍照，听闻秦岭山中美景无数。

    好幸福。

    再说黑絮，用传真把赵铁锤签过字的确定发回了商部，得到回函确认之后，当场就笑出了声。

    想那自己办公室内，那一架子排着队要处理的工作。

    那些帖有蓝色的、黄色的、红色标签的文件夹。

    再想到过年之后，就要连轴出差，去核对每一个九厂合作厂子的出口工作进度。

    黑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什么漂亮的汽车，黑絮心想着自己有辆小龟就知足了，等爱人退役调回京兆来，可去一起开车去踏青，自己已经至少有二十个周末都在加班了。

    没有加班的日子，想一想就幸福。

    这时，付强来了，高崇武也来了，各奔小康厂子的人，也陆续来了。还有奔小康各分厂所在当地的有些部门的人，也开始陆续赶到老柏松槐山寨。

    高崇武见到赵铁锤拿着相机站在山边傻笑。

    也看到了黑絮拿着一只文件夹，一边翻一边笑。

    他问付强：“付主任，这是有什么好事？”

    付强洞悉一切，淡淡的说了一句：“生产队里，一只驴哄了一只比它更壮的驴来拉磨，以为自己就能不用拉磨了，可这驴不知道，生产队里磨多驴少。”

    说完后，付强说道：“我去看了一眼晚上吃饭准备的怎么样。”

    高崇武听完，足足五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

    扑哧一下笑了。

    刚笑了几声，高崇武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似乎……

    可能……

    自己也是拉磨之驴中的一员。

    再想想，白昊这疯子即将要执行的计划，还有那根本不可能达到的产能，以及全夏国所有奔小康厂子都面临原料短缺的各种问题。

    以及新工人就算上岗，电视机这种高端商品，也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成为熟练工。

    还有……

    唉！

    一声长叹，高崇武的心情瞬间坏到了极点。

    雷馁这时背着一个大背包到了，从那系不住扣，用绳绑着的背包，高崇武一眼就看出，那是满满一背包的文件袋。

    高崇武正想说，体力好的那么多，干什么一个人背这么多文件。

    没等他开口。

    后来就是用抬着，一捆又一捆。

    然后，用扁担挑的。

    见到高崇武，雷馁打了一个招呼：“组长。”

    高崇武伸过手：“要我帮你抬吗？”

    “不用，我把这个放在会议室旁的屋内，先去找点东西吃，中午忙过头了，没吃饭。”

    高崇武伸手扯过雷馁的背包：“你去找吃的，我把这些放过去。”

    “那谢谢组长了。”

    雷馁倒也不客气，他快速往山寨食堂跑去，若不吃点东西，他肯定撑不到晚餐时间。

    高崇武再叹了一口气，心说：黑絮，你就没从雷馁身上看到点什么？

    雷馁，依旧还是一只拉磨的驴。

    付强说的没错，九厂现在是磨多驴少。

    雷馁到了食堂，却见到正蹲在大灶旁一边烤火，一边吃肉夹馍的白昊，食堂的大师傅正准备给白昊来碗岐山哨子面。

    “白厂长，你也没吃，叶师傅，正好给我也一碗面，来个馍。”

    “三个够不？”

    雷馁想了想：“来四个吧，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