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冠:血肉之门 第九章 心之向往——归乡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家屯就忙活起来了。
先是全家祭祀了灶王。
然后,婆姨们开始打扫,老少爷们去城里再采购一次年货,这一次可不是之前零零散散的买,而是牵着牲口大批大批地往回驮。
等到老少爷们回来,就是洗澡、剃头。
俗话说的好,有钱没钱剃头过年,就是这个理儿。
老少爷们洗澡、剃头的时候,打扫完家的婆姨们则是剪窗花。
到了晚上,就开始包第一顿饺子。
吃上了饺子,就说明‘年’开始了,也就是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二月二为止,李家屯都开始了漫长的猫冬日子。
当然了,也不是绝对。
李家屯是这样,但黑土地那么大,那还不得有些不同。
更何况更远的海门、帝都、申城了,更是不同。
早晨,老李一家也是祭祀了灶王。
打扫则是拜托给六婶等人了。
老李的媳妇儿早年病故,李长海看上的媳妇被绺子霍霍了,李富贵还小,怎么也得过两年再说,所以,三个光棍的老李家过年这阵全靠屯子里的人帮衬。
屯子里的人也愿意帮衬。
因为,老李能耐、义气。
自己家富裕了,也没有忘记屯子里的人。
不仅是让去自家铺子里上工,不满意的,还给介绍其他工作,哪怕苦点累点,也比一辈子窝在大山里强。
所以,全屯子不仅以老李马首是瞻,还满是感激。
“长海,去请莫先生!”
“富贵,一会儿见了你干姥姥别瞎说!”
老李磕着烟锅。
李长海快步走向屯子后面。
李富贵则是一脸憨厚挠头。
与认定了天下有异人,名山大川有福泽的李长海不同,李富贵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对这些基本上是不屑一顾。
认为就是骗人的。
当然,这是在莫先生出现之前。
莫先生出现后?
李富贵则是从这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比自己哥哥还要狂热。
不过,碍于以前的冷言冷语,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往莫先生跟前凑。
心底?
看看李富贵这个时候看自己哥哥羡慕的样子就知道了。
老李看着自己小儿子,抬腿轻踹了一脚。
“想去就去,老子的种,可不是窝囊废。”
“莫先生通情达理的,会和你计较?”
老李没好气地说道。
“爹,我知道莫先生不会和我计较。”
“莫先生越是不计较,我就越难受。”
“心里面啊,就像堵着啥一样。”
李富贵挠着头,一脸苦笑。
“嗯,还算有点儿男人样,一会儿我和莫先生去说……”
老李心疼儿子啊,就准备亲自出面,将这个事儿揭过去。
可还没有等老李说完,李富贵就连连摆手。
“爹,这事儿您别掺和啊,我本来心里就不舒服,你再掺和,我真就没脸见莫先生了,我自己琢磨着,怎么来,行不?”
“行。”
老李一点头,咧嘴笑了起来。
他,老李,大字不识两个,但是他教出的儿子没有丢人。
搁那都不跌份。
是好孩子。
越想,老李越开心,心底也是常常松了口气。
“秀琴啊,老李也算对得起你了,你下回托梦的时候,可别骂俺老李了。”
老李心底念叨着。
远处,李长海带着歌德走了过来。
“莫先生!”
老李连忙打着招呼。
歌德点了点头。
随后,一行四人就向着屯子外走去。
歌德和老李肩并肩在前,李长海、李富贵在后面拿着东西。
“我那干妈就在前面十里的林子里,一进去最大的那棵树就是——我小时候生下来的时候,接生婆说我命格弱,得认一个厉害的干妈,才能顺利长大,不然恐怕夭折。”
“我爹是老来得子,心疼我,当即就花大价钱找先生去看,最后才扔了我干妈。”
“要说我这干妈可了不得了。”
“之前屯子里闹黄皮子,我差点就被一只黄皮子迷了,抓瞎了眼睛,后来病了一场,等我病好我爹去带我看干妈的时候,那树杈子上挂着一熘黄皮子。”
老李边走边说着自己的干妈树。
半真半假吧。
产婆说他命格子弱,那是真的。
找先生花了大价钱,也是真的。
而后来的黄皮子?
则是老李的爹带着屯子里的猎户打的。
只是因为黄皮子算是五仙儿之一,怕被报复,听之前先生的话,都挂到了干妈树那。
歌德听着老李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干妈树,他见过。
和王家的‘保家仙儿’差不多。
都算是善灵。
不过,与王家‘保家仙儿’不同的是,这位干妈树似乎更加的‘无私’一些。
不用什么仙家楼,也不用日日祭拜,只要是逢年过节别忘了,就行。
和家中真正的老人也差不多。
每日里坐在门前,等待着归来的孩子。
歌德记得他那阵上了初中,因为福利院内没有初中,只能是去公立初中上,那位福利院的院长每天把他送上公交车,晚上又在公交车站牌等他。
初中三年,每日如此。
直到他上了高中住校后,就变成了等他回来过节。
“呼!”
歌德微微吸了口气,压下思绪。
这个时候,已经到林子里了。
在一众树木中,干妈树异常显眼。
不单单是因为树杈上系着一根根红绳,还因为这棵干妈树异常高大,在一众树木中就如同成人站在了小孩子中一般。
“这是……云杉?”
之前借助【血鸦之灵】空中看过还不觉得什么,等到真正站在干妈树下,才发现这棵干妈树的高大,早已经超出了一般云杉的范畴。
歌德在一旁打量。
老李带着两个儿子忙碌起来。
香烛瓜果贡品一一摆上。
一人一根红绳系在树杈上。
“干娘,老李带着两个儿子看您来了。”
“给干奶奶磕头。”
老李说着,捧起线香就跪下去了。
李长海、李富贵跪在老李身后。
歌德站在更远一点儿的位置。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随着老李父子三人的跪拜,干妈树的‘灵’开始活跃了,就好似从熟睡中苏醒看到了至亲一般。
那是雀跃的。
更是欣喜的。
就好似他记忆中,院长的笑脸一般。
老李三人的香插在了干妈树根茎前的泥土里,不是不想摆香炉,而是摆一个香炉就得丢一个香炉,这林子里野兽太多,指不定就被啥东西给叼走了。
插好了香,老李坐在树根那,和自己的干妈树聊着天。
既有着李家屯的家长里短,也有着城里铺子的发展,更有着一些往日里说不出的难事儿,真的就宛如在和自己父母说话一样。
天底下,除了父母能够无条件的包容孩子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而老李早早就没有了父母。
能够倾述的也就剩下干妈树了。
歌德看着有些羡慕。
他当时也像老李一样,向院长妈妈倾述着自己的一切。
“您还好吗?”
歌德轻声自语着。
足足半个小时,香燃尽了三遍。
“干娘啊,三十我再来啊!”
老李这样说着,身旁等了许久李长海、李富贵拿起贡品,可不是带回去,而是掰开了、揉碎了,向着四面八方洒去。
这代表着请客了。
老李又拱手向着四周拜了拜。
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四人这才转身返回屯子。
等到进去屯子的时候,最后一次置办年货的老少爷们们已经回来了,一群小孩子缠在各自大人跟前撒欢地要糖吃。
这要是搁到平时,早就一脚上去了。
但今儿是小年,情况不同。
各家大人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两粒的糖果。
糖果可不止这些。
但大头肯定不能这会儿就拿出来,谁家没个亲戚朋友了?正月里走亲访友招待人的时候,花生瓜子得有,糖瓜也得有。
早些年,李家屯穷的时候,去亲戚朋友家看见糖果都是眼巴巴的,自家孩子馋嘴想要,自家就得一顿呵斥。
有些孩子闹得凶,爷们们就得动手。
正月里打孩子,真难。
媳妇们则是悄悄抹眼泪。
谁让自己家穷呢。
来年,一家人更努力了。
不为啥,就为了过年的时候,孩子能够吃块糖。
可惜还是吃不上。
直到老李挖到了那颗百年人参,带着整个屯子的人发家致富。
因此,看到老李回来,屯子里的老少爷们纷纷打着招呼。
“掌柜的,晚上来俺家吃饺子吧。”
“李哥,晚上来俺家。”
“老李,晚上到二叔家。”
叫什么的都有,李家屯本来就沾亲带故,老李发了家也没有忘本,这让称呼越来越乱,但也越来越亲。
“好、好、好。”
老李笑着连连点头。
他,老李为啥这么拼?
不就是希望儿子有出息,李家屯的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目的达到一多半了。
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到了后来,老李所幸就站到了屯子里一颗压着酸菜的大石头上,他大声喊道:“今儿是小年,咱屯子里收成不错,老李的铺子也靠各位老少爷们抬爱,今晚上来我家,酒菜管够,不过,这饺子可得各家出啊,咱老李家就没有能包饺子的婆姨。”
一句话说的大伙哈哈大笑。
老李指挥着李长海、李富贵骑马去城里买酒。
肉食,家里不缺。
菜,也存了不少。
但,酒肯定不够。
一年到头,李家屯的男人们也就偶尔放开了喝。
而一旦放开了喝,那一人就得半斤往上,能喝的,喝个二斤不成问题。
屯子里当家的男人,拢摸一下也有三十多口子。
掐头去尾,按一人一斤的来,也得四十斤。
老李这存了酒,抛开泡了药酒的,也就剩下七八斤了,肯定不够。
“知道了,爹。”
老李家的两个小子,兴高采烈地往出走。
花钱是花了。
但高兴。
各家爷们看见了,也嘱咐各自的婆姨饺子馅儿里多放肉,别到晚上了,喝酒喝得正热闹,吃一口饺子,全是酸菜。
那还做不做人了?
臊也得臊死。
歌德就站在一旁看着热闹的李家屯。
忙碌,却带着笑容。
很纯粹、质朴的笑容。
就像是院长妈妈的笑容。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歌德知道,自己想家了。
想那个不怎么富裕,需要稍大一点儿的孩子,打工补贴,稍小的孩子也得克制自己才能维持的家。
有一些不愉快,但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
有一些不舒服,也只是小孩子间的天性。
可更多的是快乐啊!
那个总欺负他的小胖子,半夜被他掐住脖颈,差点窒息后,过年的时候都主动向他承认错误,说当时是自己不对。
那个想来占院长便宜的街熘子,喝多了被他和小胖套了麻袋,一顿乱棍。
后来喝多失足了,摔倒河里淹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些讨厌的家伙,在被他友好沟通后,都成了他的朋友。
成不了的。
也都消失了。
没什么的。
他记不得那些家伙,他只记得福利院。
那里是他的家。
他,也想回家,吃饺子。
强烈的想法,令歌德呼吸急促,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冬、冬冬!
每一下都好似战鼓敲响。
每一下都犹如雷鸣炸响。
李家屯的人都看了过来,当发现是歌德后,立刻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原来是莫先生啊!
那就没事了!
莫先生能耐多大啊!
这点儿异响又算的了什么?
各人干个人的事儿去了。
歌德转身返回了房间。
他的心平复了下来。
可他的【心】却异常活跃。
他的思维也随之活跃起来,甚至,歌德能够感受大自己的灵魂正在不断的拔高。
在他的眼前,福利院出现了。
在那里,一切都如同他记忆中一样。
一草一木。
一模一样。
他的院长妈妈就站在那等他。
冬、冬冬!
平复下的心,再次跳动。
活跃的【心】,更加悦动。
两种不停的动,开始了某种契合。
仿佛本该如此一般。
这样的契合,从不适应,到适应。
呼吸间,完成。
而当心与【心】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契合后,就开始变得不分彼此。
心之向往。
就是【心】的……映照!
歌德内心深处所想的,以【心】具现化出了,此刻对他来说最需要的存在——
职业:归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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