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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丝的法穿棒:双城记 【0133】 火焰之中的轮回

    多年以后,在熊熊烈焰的包围之中,古珀斯男爵终于回忆起了小时候跟随着父亲进入工厂工作的那个遥远的清晨。

    如果时间倒退三十年,也许自己也会是那群欢呼着的人之中的一员吧?

    确认了集装箱已经被引燃,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三十年前的古珀斯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在那一个难得的、吃饱了饭的晚上——古珀斯至今记得那天吃的是带馅的面包,紫浆果的馅料很酸,  但总让人记忆深刻——难得地吃饱了之后,弟弟和妹妹出去玩投掷石块的游戏,而古珀斯则是被父亲留在了家里。

    “你已经十二岁了。”父亲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充满了不可置疑,“明天就和我一起去工厂干活吧。”

    古珀斯很不情愿。

    但他没有选择——或者说,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祖安人,都没有选择。

    于是,在经过了一整夜的辗转反侧之后,在第二天的早晨,他穿着父亲少了两个扣子的衬衫,在一双破皮鞋里多塞了两层垫子、戴上了过滤器之后,第一次穿过了铁制大门,来到了炼金工厂之中。

    小小的古珀斯看着父亲将一枚金灿灿、亮闪闪的金海克斯送给了主管,将他的位置换给了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工厂,第一次见到轰鸣的机器,第一次见到金海克斯。

    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出人命这种事情,在祖安的炼金工厂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有一个地狱笑话怎么说来着……

    “为什么祖安人的炼金产品哪怕是油漆,都有很多杂质?因为祖安人就是这些杂质。”

    没有抚恤金,没有补偿,“心善”的男爵先生唯一的慷慨就是没有收回古珀斯这个相对而言比较安全的岗位,但作为代价,他的薪水被砍了一半。

    减半的薪水并不足以养活古珀斯和他的弟弟妹妹,而他也没有能力再攒出一枚金海克斯给主管,将弟弟也送到工厂里,  他想要去找父亲曾经的朋友们,但很可惜,  那些人很同情这个孩子,  但能做的也只有送给他一点面包房的优惠券而已。

    用优惠券,古珀斯可以半价买到面包,但只能买前一天没有卖出去的那些——而因为祖安糟糕的食品安全,他的弟弟因为一场腹泻也离开他,那一年,他十四岁。

    他试图找面包房的老板理论,但却被直接丢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优惠券的使用权,再也没有了半价的面包。

    弟弟的遗体最终以一枚金海克斯的价格被卖给了一个人体实验室,用这一枚金海克斯,古珀斯将妹妹送到了一座私人工坊之中——他的眼界远比父亲更加广阔,他坚信只有掌握一门技术,才能真正的出人头地。

    和自己一样做牛马是没有未来的。

    古珀斯的妹妹很聪明,她很得工坊主的喜欢,甚至跟随着那个胖乎乎的大婶去了几次皮尔特沃夫,和另一个世界的人谈生意。

    每一次从皮尔特沃夫回来,她都会兴奋地向古珀斯讲述自己的见闻,眼睛闪亮的如同星辰。

    而看着她眼中的憧憬,古珀斯每次都会说“我们将来也会搬到皮尔特沃夫去,我保证。”

    为了实现妹妹的梦想,古珀斯开始试图捞偏门——或者说,对于他这种出身的祖安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不算偏门的赚钱方式。

    最开始,古珀斯选择伪造面包房的优惠券,然后以五分之一的价格卖给工友。

    这个方法让他赚了第一笔钱。

    但很快,他的伎俩被面包房的老板识破——对方花了钱,请了几个混混来教训古珀斯。

    而早有准备的古珀斯用更多的金海克斯策反了这些混混。

    反正都是拿钱干活,他们最终跟着古珀斯一起,调转矛头一起冲进了面包房,痛揍了那个刻薄的老板一顿,并抢走了对方的所有现金。

    这是古珀斯第一次使用暴力,而随着这道闸门打开,事情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古珀斯发现,似乎在祖安,拳头有的时候特别好用——而且还能用金海克斯可以雇佣更多的拳头、用更多的拳头赚来更多的金海克斯。

    有了这一发现的古珀斯,终于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他不用在工厂里继续干活,而是集合了一大群混混和打手,开始“劫富济贫”,收拾那些奸猾的小商小贩。

    古珀斯的“事业”蒸蒸日上。

    而就在个时候,他的妹妹在一场合作的宴会上,结识了一个皮尔特沃夫年轻人。

    那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家伙,据说来自于一个落魄的家族。

    和邋遢的祖安人不同,他永远干净利落,袖口处也总是散发着蓝薰草的味道,他十分欣赏古珀斯妹妹的聪明才智,双方迅速坠入了爱河。

    在爱情方面,祖安人总是热情而奔放的——在古珀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有外甥了。

    虽然咬牙切齿,但古珀斯还是希望能够和那个皮城佬见一面,他不求对方给自己什么,只希望他能带妹妹离开祖安,甚至只要他能够娶了妹妹,古珀斯还能拿出一笔哪怕对寻常皮城人而言,也算得上不菲的嫁妆。

    但很可惜,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甚至他和古珀斯的妹妹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所在私人工坊的一些巧妙的设计方案。

    他在皮尔特沃夫专利局抢注了专利,然后带着执法官耀武扬威的登门拜访,谴责古珀斯妹妹所在工坊的“侵权行为”,并当场索赔。

    一场冲突就这样爆发了。

    冲突之中,古珀斯失去了自己的外甥,也失去了自己的妹妹。

    这回,他彻底彻底孑然一身了。

    古珀斯想要纠集自己的拳头,去收拾那个该死的皮城佬,但这些打手却没有人愿意越过运河、去找一个家住蓝薰庄园的“大人物”的麻烦。

    不仅如此,还有“头脑灵活”的家伙出卖了消息——古珀斯最信任的兄弟为了十三个金海克斯,暴露了他的安全屋。谷砲

    毫无防备的古珀斯被人揪出来痛揍了一顿,最后丢进了一条废水沟里,如果不是他及时装死、废水沟里还很恶臭,恐怕他的结果将会是被彻底被打死。

    那一年,古珀斯二十三岁。

    死里逃生的古珀斯再没有了任何牵挂,他带着复仇的意志,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打探并找到了那个混蛋的竞争对手,成为了自带狗粮的恶狗。

    就这样,他跟随着一个皮城佬鞍前马后,看着他用种种手段威逼利诱、拉拢分化,步步挤占市场,让那个窃取了自己妹妹智慧的混蛋从志得意满一路变得一无所有。

    当他不得不变卖所有财产、交上了议会的罚款,灰溜溜离开蓝薰庄园打算东山再起的时候,古珀斯在一个小巷子里堵住了他。

    “我的妹妹和外甥,他们想你了。”

    干掉了那个混蛋的古珀斯并未继续留在皮尔特沃夫,而是回到了祖安。

    再次归来的古珀斯不再是一个勤勉的工人,不再是一个不入流的混混,他跟随着皮城佬学会了很多,他现在打算将这些用在祖安,用在这个带给了他无数痛苦的城市之中。

    和很多喜欢享受、贪婪无比的炼金男爵不同,古珀斯一向以狠辣著称,任何惹了他的人都会受到他不计成本的报复,他麾下的打手也从来都如同是一群喂不饱的恶狼。

    别人都说古珀斯睚眦必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在失去了一切之后,只有复仇才能带给他一份微不足道的快乐。

    为了支持自己麾下庞大的打手集团,古珀斯不得已开始经营产业,而因为这支规模庞大的打手,他的产业也越滚越大。

    没人敢和古珀斯进行商业竞争,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被一顿胖揍,甚至性命不保。

    就这样,古珀斯终于成为了一个炼金男爵。

    这一次的古珀斯拔剑四顾,却满心茫然。

    曾经的那个“善良的”炼金男爵,早在古珀斯发迹之前就破产了,甚至连个坟头都没留下,他再也没有了目标。

    茫然无措的古珀斯这次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潮流,变得和其他的炼金男爵越来越相似。

    开更多的工厂、收拾那些刺头工人、想办法克扣工资、和同行进行没有底线的竞争。

    而古珀斯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会给自己打手更好的待遇,仅此而已。

    ……………………

    火舌在舔舐着古珀斯的身躯,在他的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打手正痛苦的呻吟着。

    但古珀斯却仿佛并不感觉到疼。

    相较于疼痛,更让他在意的,是成为了炼金男爵之后的这十年——回忆到了这十年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竟空无一物。

    仿佛十年的时间一闪而逝,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应该吃过了很多美味佳肴,但那些美味佳肴却远不如一块夹心面包让他来的印象深刻。

    他应该有了很多忠诚至极的下属,哪怕身在火海之中都愿意陪伴自己到最后一刻,但他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古珀斯意外的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有整整十年都是空白的,以至于当他想要在快乐的回忆之中结束这一生的时候,能够回忆起的,却只有那一角面包的酸涩。

    这一刻,古珀斯忽然很羡慕外面的那些工人。

    不是羡慕他们能活着,也不是羡慕他们最终赢了。

    古珀斯羡慕他们还有一个目标,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羡慕他们的眼睛也能善良如星辰。

    火苗越来越高、烟尘越来越大。

    古珀斯低声咳嗽了起来。

    灼热的空气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的咳嗽声更加急切——但他却甩甩手,将过滤器从脸上摘下,丢进了火焰之中。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刻,按照祖安的民俗,最后时刻人不应该带着过滤器。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古珀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没有忏悔自己的罪恶,也没有因为死亡的到来而感到恐惧。

    对于他来说,自己的人生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

    又或者说,在那个清晨,当十二岁的他第一次进入炼金工厂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已经被确定了——这座崇尚自由之风的城市,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自由。

    反倒是现在,在古珀斯即将迎来死亡的时候,这座沉闷如罐头一样的城市,终于被掀开了盖子的一角。

    闭上了眼睛,古珀斯终于坦然了起来。

    恍惚之间,似乎有人给他戴上了一面新的过滤器,将刺激性的气体和他隔绝开来。

    只不过让古珀斯有些意外的是,这一面过滤器大得出人意料,甚至包裹了他的整张脸。

    “走吧。”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低声催促着,“别让狼等急了。”

    古珀斯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但他却没有任何迟疑。

    伸出手,古珀斯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过滤器”,轻飘飘地跟随这个声音的指引,踏上了另一段全新的旅程。

    一如三十年前,那个戴着过滤器、穿着没有扣严的衬衫、拖着一双大号皮鞋的那个跟随着父亲脚步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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