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

    云雾江畔，江风凛冽，雪花缓缓飘落。

    江畔两岸，寂静无人。

    一袭青衣的令狐清竹，并没有随着众人回到宗门，而且是独自一人，站在江边发呆。

    江水中央，停泊着一只小船。

    船上，一名身穿水绿衣裙的窈窕少女，正坐在船头，赤着一双雪白纤秀的玉足，在无聊地拨弄着冷冽的江水。

    两人似乎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都各发各的呆，各想各的事，并没有理睬对方。

    不多时，对岸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近前。

    令狐清竹只是澹澹地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坐在船头的窈窕少女，则站起来开心地招手道：“公子！公子！”

    洛青舟抱起夏婵，掠上了小船。

    两名少女相视一眼，龙儿主动笑着打招呼道：“婵婵，还记得我吗？是我带你们去那座房屋的呢，我叫龙儿。”

    夏婵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看着她眉宇间的红点，又偷偷看向她裙下赤着的雪白小脚，和其中一只小脚脚脖上的红绳铃铛。

    那天见她，她并没有这些。

    龙儿道：“公子，刚刚凌霄宗的人回来了，你那位师叔还在对面站了很久呢，看到你和婵婵回来了，她才离开呢。”

    洛青舟闻言，看向了对岸。

    龙儿又道：“对了公子，今天你家娘子也来江边了，也站了好久了，好像还咳嗽了。”

    洛青舟顿时回过神来，道：“龙儿，我要先回家了。”

    龙儿点了点头，有些不舍，道：“公子，那晚上……”

    说到此，她突然又停了下来，看了他旁边的少女一眼，莞尔一笑，道：“那龙儿回去修炼了。”

    洛青舟没有再说话，抱起夏婵就掠过江水，落在了对岸。

    两人回到家时，家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书房里，隐约有灯光亮起。

    洛青舟独自进了小院，正要进屋时，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旁边墙角的角落。

    “嗤——”

    一股水声响起。

    一道身影蹲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被吓傻了。

    洛青舟装作没有看到，径直进了屋里。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了秋儿和小蝶低声的说话声。

    书房中，寂静无声。

    洛青舟脱了鞋子，推开了书房的房门，里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随即“啪”地一声，本来坐在榻上的柔弱身影，忽地摔在了地上。

    洛青舟连忙进去，把地上的秦二小姐扶了起来，心疼道：“傻丫头，慌什么。”

    秦二小姐扑进他的怀里，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紧紧抱住了他，脸上满是泪水。

    洛青舟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安慰道：“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秋儿和小蝶似乎也听到声音，两人一起出现在门口，见他们抱在一起，又连忙退了下去，顺便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这时，珠儿满脸通红，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进来。

    秋儿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珠儿，你怎么了？你刚刚不是去……”

    说到此，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珠儿顿时羞的无地自容，立刻捂着滚烫的小脸，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书房中。

    洛青舟抱着怀里的少女上了榻，安慰了许久，方止住了她的哭泣。

    虽然他觉得很残忍，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大哥的事情告诉了她。

    当然，只是简短地带过。

    “大哥受到了酷刑，我和夏婵去的时候，大哥就已经快不行了。大哥跟我说了几句话，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我把皇帝杀了，给大哥陪葬……”

    “长公主登上了皇位，不过局势不太稳定，京都虽然被她控制了，但各处封国，还有边境的泰王，可能都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她是女儿之身，大多数人都难以接受。”

    “至于婚事，本以为她登上了皇位，会立刻退婚的，可是……”

    “她本来让我今日就与她拜堂成亲的，不过被我拒绝了，因为今天是大哥的忌日……”

    “她让我三日后再去宫中，与她完婚……”

    “微墨，大哥走的很勇敢，也很安心，他看到我杀皇帝了，他知道我可以照顾好你们，他死而无憾……”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都会走到那一步，你不用太伤心……”

    “这件事，我没法跟岳父岳母大人开口，你自己决定，是否告诉他们。”

    “待会儿我们去江边，去给大哥烧一些纸钱。纸钱我和婵婵已经买好了，放在了外面……”

    “微墨，我杀了皇帝，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我必须继续努力修炼，才能保护你们……”

    “还有，长公主对我们有大恩，他救了我多次，救了我们秦家多次，所以……我必须帮她。接下来，她估计要面对很多事情，如果需要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她。”

    “至于婚事，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是凌霄宗和其他门派，以及长公主和皇室的事情，我没法拒绝。她如今登上了皇位，自然想要拉拢更多的势力帮她，我是凌霄宗宗主的弟子，她应该是看上了这个身份和我的实力，哪怕凌霄宗不会帮她，但只要凌霄宗不站队其他势力，她就会安心……”

    “微墨，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正妻，谁都夺不走这个位置……即便是长公主，即便是天下第一女皇。”

    夫妻两人抱在一起，又说了很久的话。

    眼看快到凌晨，两人下了榻，洛青舟帮她穿上了厚厚的鞋袜，又帮她披上了厚厚的狐裘，戴上了帽子，方扶着她出了房间。

    秋儿和小蝶听到声音，都从房间里出来了。

    洛青舟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沉声道：“我们从后门出去，去江边，给大哥烧纸。”

    两个小丫头一听，明白过来，连忙去穿上了厚衣服，带上了伞和火折子。

    秋儿去房间喊了珠儿。

    珠儿虽然害羞，但听到要去给大公子烧纸，连忙穿了衣服出来，看到某人后，顿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几人打着伞，冒着风雪出了门。

    洛青舟看了隔壁一眼，竟然发现夏婵和百灵都站在了门外。

    百灵手里打着一只花伞，伞下，同样披着雪白狐裘的美丽身影安静地站在那里，依旧冰冷无声。

    秦二小姐噙着眼泪，颤声道：“姐姐……”

    秦大小姐没有说话，沉默着走了过来。

    一行人踩着积雪，从后门出去，顺着蜿蜒的小路，来到了江边，对着京都的方向。

    洛青舟蹲在地上，把火纸都拿了出来，随即接过小蝶递过来的火折子，把火纸点燃。

    江边很快燃起了微弱的火焰。

    几人默默无声，挨个烧纸。

    秦大小姐则神色冷漠地站在一边，只是望着远处的黑夜，并未在火堆前烧纸。

    秦二小姐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勉强。

    洛青舟则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既然来了，你也过来烧几张纸吧？”

    秦大小姐依旧沉默无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百灵连忙又蹲下道：“姑爷，我再帮小姐烧几张吧，小姐身子不舒服，闻不得这些烟味。”

    洛青舟没有再说话。

    等纸钱烧完，地上的火焰全部熄灭后，洛青舟方扶起秦二小姐，准备回去。

    这时，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昏暗的夜空。

    一道月白身影在高处的云端出现，远处，一道蓝色身影忽地接近，停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上空的乌云突然聚集，洛青舟视线受阻，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月姐姐？另一个人是……”

    洛青舟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心头突然产生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微墨，大小姐，江边冷，我们快回去吧。”

    他连忙搀扶着二小姐回家。

    “小姐，我们也走吧。”

    百灵打着伞，伸手扶住了秦大小姐。

    夏婵握着剑，站在了另一边。

    一行人很快从后门进去，回到了各自的小院。

    洛青舟把秦二小姐扶进房间后，立刻道：“微墨，我的神魂要出去一趟，你先睡。”

    秦二小姐见他神色凝重，看起来有些焦急，知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敢多问，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青舟直接去床上躺下，神魂出窍，飞上了屋顶。

    他思考了一下，戴上了面具，把自己包裹在光晕中，然后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飞上了夜空，向着一朵乌云飞了过去。

    当他隐藏在乌云中时，忽地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师妹，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今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会记在你的头上……”

    “我亲自设下的阵法，那凶手视若无物，宗门炼制的法宝，也被一击而碎，我实在想不到，这京都还有谁这么厉害，这么了解我们缥缈仙宗的阵法与法宝……除了你，还有谁？”

    “师妹，你违背诺言，背叛宗门在先，就等着宗门的惩罚吧。你当然可以离开或者反抗，但你的家人……”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蓬来仙岛的圣子，你当初拒绝了人家的求亲，自甘堕落，人家估计正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还有，你以为帮那个丫头登上那个位置，就可以……”

    声音渐渐模湖，随即消失不见。

    洛青舟抬头看去，前方昏暗，寂静无声。

    那两道身影，也消失不见。

    正在他发愣之时，忽地转过头，看向了后面。

    一道月白身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整个身子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中，看不清脸色的表情。

    洛青舟怔了怔，方从乌云中出来，道：“月姐姐，刚刚那个人……”

    “跟你无关。”

    月白身影冰冷地说完，身影一闪，向着下面的江面飘去，落在了江水中央的那只小船上，随即望着远处的夜空，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洛青舟跟着飘落下去，安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如当初刚认识她时，她孤寂而冰冷地站在鸳鸯楼的飞檐之上，而他，则恭敬而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总是会这样孤独地站着，望着远处的黑夜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他，则总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后，安静看着她的背影，猜想着她的心事。

    不过今晚，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一些心事。

    沉默良久。

    他轻声开口道：“月姐姐，皇帝是我杀的，如果他们要追究的话……”

    月白身影身上的光晕，忽地消失不见。

    她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如果他们要追究，你就帮我把他们都杀了，可以吗？”

    洛青舟愣了一下，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道：“当然。”

    两人的语气，风轻云澹，仿佛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雪依旧在下。

    不远处的山林，传来野兽的吼叫声。

    两人站在船头，目光相对，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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