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师孔仲尼: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淄水之上一扁舟
淄水之畔的小渡口上,停靠着一艘硕大无朋的恢弘舰船。
舰船分为上下两层,顶层是一处由圆木搭建而成的平台,上面陈设着数个用于遮阳的帷幕伞盖。
平台四周的围栏,则站着十数位身背劲弩,手持长戈,浑身披甲的肃穆军士。
而在平台下方,则伸展出数十根一丈多长的蹼状船桨,几十名赤膊的棹手脖子上搭着汗巾,满头满脑全是汗水,一缕缕的水汽从他们身上蒸发冒起,在冬阳的照射下分外清晰。
宰予望了眼这战船,又扭头望了眼身后的菟裘城,禁不住向子贡发问。
“这到底是什么船?这高度都赶上城墙了。
子贡鄙夷道:“这你都不认识?这是吴越地区制造的大翼啊!”
“大翼?这就是大翼?”
子贡这么提了一嘴,宰予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这个时期的战争主要还是以陆战为主,但已经有不少临江临海的国家发现水军重要性
这里面最为重视水军发展的,当属楚、越、吴、齐四国,这四个国家率先成立‘舟师’,积极训练水军。
而上述四个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对于商业有着相当程度的依赖。
楚国人需要销售他们出产的铜、金,还有云梦泽中的各种兽类毛皮等。
吴越需要向外倾销他们当地生产的丝绸织物、金属制品等等。
至于齐国人,他们要卖的东西就更多了。
所以这四個国家的舟师,在发生战争时就用于作战,太平的时候,也可以用作商船。而大翼就是目前吴军舟师中正在服役的主力舰型。
这种舰只宽一丈五尺二寸,长十二丈。
一艘满载的大翼,可以搭载战士二十六人,棹手(桨手)五十人,舳舻手(舵手)三人,长钩手、斧手各四人,吏、仆、射长各一人,并装配有三十二张强弩与三千三百发箭矢。
不过大翼还不是吴军舟师中最大的舰只,最大的舰只乃是吴王的旗舰‘余皇’,听说上面能够搭乘数百人之多。
可惜的是,那艘传说中的余皇在鲁昭公十七年的吴楚战争中,让楚国人当成战利品拖走了。
也不知道吴国人在最近几年的战争中有没有把它抢回来。
如果没抢回来,那宰予要是想要一睹余皇的风姿,还得去一趟楚国。
宰予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艘大翼,禁不住心中感叹。
怪不得人家楚、越、吴、齐生意做得好呢!
谁掌控海洋,谁就掌握了世界,说这话的蛮夷还挺有见识。
虽然我掌握不了海洋,但如果能掌握内河,还是一样可以掌握天下嘛!
宰予正在感叹着呢,忽然看见对面的大翼上走下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但眼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狡黠,却让子贡嗅到了一丝来自同类的威胁。
子贡压低嗓音轻声道:“子我,你小心点。这人我刚才和他打过交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宰予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好对付的?”
子贡只是沉声:“你想啊!大翼大多是隶属于吴越舟师,他能用大翼经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家伙就算不是吴越地区的公室子弟,也得是军中的重要人物。”
军队经商?
宰予听了,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想要批判一番的情绪。
“您想必就是菟裘大夫宰子我了吧?”
当宰予回过神来,对方已经面带微笑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宰予闻言施礼道:“想不到您竟然听说过我的名字。”
那公子听了,只是欣喜的从袖中取出一份书卷。
“想不到真的是您!我虽然久居荒远鄙陋的蛮夷之地,但即便如此,您的大名也时常在我耳边被人提起啊!
由您整理修订的这份《管子》对我启发甚大,这次我奉君王之命北上齐鲁,就一直想去曲阜拜见您。
只是没想到,您竟然已经被任命为菟裘大夫,果然贤能的人才是不会被世人所埋没的啊!
宰予听了这话,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左思右想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应答,于是干脆祭出老办法,投石问路。
“您为什么说自己居住在荒远鄙陋的蛮夷之地呢?”
那人不好意思的应道:“实不相瞒,我本是楚人,后又居住于吴越之间,那里的礼仪教化实在是无法与中原诸国相比较,更别说与以君子之国著称的鲁国论高低了。”
宰予听了,只是微微摇头:“您是位好学的君子,而我的老师曾教导我:有君子居住的地方,礼乐就会被推行,礼乐得以推行了,那又怎么能够叫做蛮夷之地呢?”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宰予会这么回赞他。
他哈哈一笑,冲着宰予作揖道:“《诗》中说:言念君子,其温如玉。这大概说的就是您这样的人吧?”
宰予也笑着回道:“《易》中说: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这大概就是形容您这样谦虚好学的人吧?’
子贡听到他俩的对话,也笑着说道:“《诗》中说:未见君子,忧心慑慑。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这说的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啊!”
此话一出,三人互视一眼,纷纷大笑。
宰予道:“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那人闻言,也不隐瞒,只是笑着说道:“越国小臣范蠡,如果您二位不嫌弃的话,称我为少伯便好了。
子贡还礼道:“鲁国掌交端木赐,您叫我子贡便好了。”
子贡说完,便将目光抛向宰予,只见这小子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即将发病。
范蠡?
这不是子贡二號機吗?
既有辅佐勾践称霸的王佐之才,又有‘飛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处世智慧,还有三次散尽家财都能东山再起的经商才华。
而且看他现在这样子,貌似还没有在越国显贵起来啊!
不过宰予倒没有急着和他套近乎,而是笑着问道:“您是范氏,莫不是与晋国的范氏又什么关联?’
范蠡听了这话,只是轻笑:“您果然心思缜密。不錯,我本是晋国范氏的旁支,只是后来先祖举家搬到了楚国居住。
到了我这一辈时,因为在楚国得不到什么机会,所以便奔向了越国。”
说到这里,范蠡不禁有些汗颜:“真是有愧于先祖啊!从礼乐之邦到远离诸夏,再到边远的夷人之国,若是在越国还无有出头之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在祭祀时告慰先祖的英灵了
宰予听了,只是笑着说道:“人生际遇,有起有伏,您何必如此忧愁呢?
当年您的祖先范武子因为迎奉公子雍回国,战败后不得不流亡西陲的秦国。
但他却也因此得以在河曲之战中为秦国献计,最终帮助秦军击败晋军。
当时的晋国执政赵宣子因此看见了他的才能,所以便用计将他迎回了晋国。
之后,他又接过执政卿的位置,使得范氏得以在晋国世代延续,直到今天仍未断绝。
有他的英灵在上护佑着您,而您又继承了他好学的优点,所以您又何必因为暂时的一点挫折而忧愁悲伤呢?
在我看来,只要您做出功绩、并且有决心重返诸夏,那么自然也会有赵宣子这样慧眼识珠的人,准备用执政这样的高位去越国迎奉您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