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抢！不要抢！”

    超市的经理，跳着脚尖声大叫，却根本挡不住汹涌而来的人群。

    凌晨5点半，本该是全城已经进入梦想的时间，紫金城里的人们却跟疯了一样，冲进沿街的各家店铺，看到什么东西就拿什么。

    超市货架上的食物和水，还有各种日用品、家庭常备药，转眼间就被一扫而光。

    许多客人因为争抢商品，彼此之间互不相让，当场就扭打成一团，超市里的保安们越是拉架，这些人打得就越是凶猛，让本就混乱的场面，越发走向失控。

    “喂！城防部夜班处吗？我这里是叉叉超市！闹变异了！闹变异了！”站在排起长龙的收银台旁，超市经理眼见局面已经控制不住，慌不择路之下，拿起手机就撒谎。

    边上排队的人们听到，顿时吓得连单都不买了。

    最前头一个大爷嗷的一声，直接就冲出卡口，要吃超市的霸王餐。

    边上的年轻保安见状，赶紧一把抱住大爷。

    却不想一个大爷被拦住了，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大爷。

    “变异啦！”

    “快跑啊！”

    “黄金盟打过来啦！！”伴随着超市里山呼海啸的惊恐叫声，二十几个收银的卡口，瞬间全部被不可阻挡的力量冲破。数不清的人高喊着各种要死要活的口号，刚才怎么空着双手汹涌跑进来的，这时就怎么提着满满当当的商品汹涌跑出去。

    超市经理看得直跳脚，高呼你们这群没编制的贱民，巴拉巴拉……

    人潮之中，坟地哥吴鹤鸣站在超市的边缘，和身边的同事对视一眼。同事却好像误会了什么，立马走到那个超市经理跟前，抬手就一巴掌呼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超市经理被拍倒在地，坟地哥的同事怒骂道：“花克！你管谁叫贱民？老子一个月挣的比你两年都多！”

    “妈的！老子没让你打人！”

    吴鹤鸣都疯了，赶紧戴上帽子和口罩跑上去，拉住同事就跑。

    疯了。

    都疯了……

    全球公历社稷城时间，2022年8月16日凌晨3点过后，白银盟各个地区，就不约而同陷入了癫狂状态。当温莎公爵当着全世界数十亿人的面，被安西盟的临时盟主德塔乔亚尔亲手处决后，白银盟内部就产生了强烈的黄金盟要攻打白银盟，为盟主报仇的恐慌。

    仿佛世界大战，近在眼前。

    面对这样的情绪，白银盟体制内的人倒还比较淡定，有体制力量作为依托，大家暂时还不至于那么慌张。可大量自力更生的普通人，就根本遭不住这种心理冲击波了。

    尤其像紫金城这种体制外私营经济比例极高的地方，这一刻的人们，俨然就像被施了什么迷心咒，平日里全都很精明的小市民们，完全失去了大脑。在白银盟境内刻意酝酿了几十年的“黄金盟天下无敌”的情绪，此时被无限、无限、无限地放大。

    好像只要黄金盟一动手，白银盟下一秒就要万劫不复。

    “疯了吧，不是辟谣了吗？”

    那万马奔腾似的喊杀声，将和超市一墙之隔的戍卫堂直属学术院里的师生们，全都吵醒了过来。一幢幢宿舍楼里的灯，又重新点亮。

    昨晚上十点不到就睡下的十三先生，也在这天色将亮未亮之时醒来，听到外面的动静，上网一看，不由自主眼睛一两，发出一个微微诧异的声音：“哦？”

    然后他就听到楼下面，两个提前来院里报到学生的大声交谈。

    “辟谣个鬼！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真要打起来，赵九州他当然不用怕，他又死不掉，可我们普通老百姓拿什么顶？”

    “你算个鸡脖普通老百姓，你爸舵主级的！”

    “舵主级算个屌毛，盟主都死俩了！咱们院里头，不知道发不发避难物资啊……”

    “我草，被你说得，我都想回家了。”

    “家里也不安全啊，核弹一掉下来，哪里都躲不过去，幸好咱们现在有编制了。”

    “是啊，幸好进了戍卫堂的学术院……”

    声音慢慢远去，越来越小。

    十三先生站起来，走到阳台样。

    举目远眺，只见学术院的院墙外面，满眼灯火通明。

    即便是外号不夜城的紫金城，这个点，平时没不至于这么热闹……

    嗡嗡嗡~

    嗡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十三先生走过去接起电话，是莫怀仁打来了，开口就问：“先生，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躲什么？”十三先生好笑道，“你也觉得世界大战要爆发了？”

    “很难说啊。”莫怀仁满脸凝重，转头看了眼身后满脸忧虑的老妻子，沉声道，“温莎公爵这么一死，黄金盟就算辟谣否认，也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吧？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呢？”

    “嗯。”十三先生点点头，“然后呢？”

    莫怀仁道：“最坏的预期，他们有可能向我们发动闪电战吧。”

    “哦……”十三先生继续用那种无所谓的口气，“然后呢？”

    莫怀仁愣了愣，反问道：“先生，您是觉得，我这个判断不合理？”

    “合理。”十三先生道，“在事情没发生之前，任何判断都不能说一定是错的，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说绝不可能。”

    “那您是有自己的判断？”莫怀仁问道。

    十三先生道：“我无法判断事情的走向，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少算了一点。”

    “少算了什么？”

    “少了算黄金盟那些大家族，那些‘大人物’的怕死程度。”

    莫怀仁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

    “打不起来。”同一座城市，更高处的金水龙阁观景台上，徐骁看着全城混乱的场面，淡淡地摇着头，对手机另一头的花千树说道。手机开着免提，徐震和徐安兄弟俩，就站在边上，外加上紫金城里，几十号跺跺脚就能让白银盟震三震的高层大佬。

    徐骁淡然如水，毫无波澜，用很轻柔却无比笃定的态度，否定着花千树的焦虑。

    “黄金盟打我们，图什么呢？”

    徐骁轻声道，“全面开战，我们确实打不过他们，可他们也别想占到什么便宜。大不了到时候，互相换家，你到我境内来打，我去你们领土上打，两边都打成废墟，再然后呢？让其他小盟占便宜？再说真打起来，咱们两边的人谁先死，还不好说呢。至少赵九州要是出动，黄金盟十三家族，死掉的可能性要比我们这些人大得多，不是吗？”

    花千树听徐骁分析着，情绪逐渐缓和下去，“你真的觉得，绝对打不起来？”

    “绝对打不起来。”徐骁看着身边的人，也同样说给他们听道，“赵九州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哈布斯怀特宫，一瞬间就把温莎从华伦天龙城带到乌驼城，两地相距一万多公里，这已经超出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迹。

    十三家族那些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你我都清楚。他们永远敢欺负像安西盟那样的地方，把人杀光了，也不会有任何心理和道德上的负担，可是只要遇上能和他们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们的胆子，就会变得比老鼠还小。

    你以为白银盟能和黄金盟抗衡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们显得很怂吗？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在骨子里头，展现出了令他们不敢下手的实力，黄金盟才只能用一些暗地里的小手段，想从内部突破我们。

    但现在呢？赵九州虽然还没展现出可以一个人干掉一个盟的实力，但战争一旦开启，以他的单兵作战实力，想要定点清除几个目标，我想这世上应该没人会说，自己一定能防得住他。他们的防卫力量再强大，能有哈布斯怀特宫强大？除非永远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永远不露头，可那样，对他们来说，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花千树道：“你是说……”

    “他们一定会认输的。”徐骁道，“他们怕死，他们会向赵九州臣服，最多口头上，谴责一下白银盟，但绝对不会说赵九州半个字的坏话。赵九州，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实际统治者了。”

    花千树长长地沉默。

    徐骁也没说话。

    过了小半分钟，他才轻声说道：“千千，放弃吧，凡人，怎么跟神斗呢？”

    观景台四周，徐震和徐安，还有其他几十个大佬，互相之间用疑惑又茫然的眼神对视。

    几十年来，他们第一次看到徐骁表露出这样的状态。

    这个男人，他居然，向命运低下了头……

    ……

    “万一打起来……”

    “应该打不到我们身上……”玄师阁盟主办公室里，马尔西、云逐北和周明诚，白银军最高军事委员会三人组围坐在小桌前，连夜开起了紧急小会。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三个人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干嘛。

    命令全盟进入紧急状态吧，怕挑动黄金盟的神经。

    而且人家都辟谣了，那至少表面上，应该是不想打吧？

    可万一是某种谎言呢？

    只是烟幕弹呢？

    所以要是完全不设防，到时候真打起来，白银盟岂不是很被动？

    马尔西在分析了半天后，最终还是得出一个和徐骁差不多的结论，不过理论依据，却稍微有点不太一样，“你们没看出来吗，赵九州的布局，一开始就置身事外了。”

    周明诚问道：“这话怎么说？”

    马尔西缓缓道：“赵九州带兵出征安西盟，是以救援为口号，那么他救没救到人？救到了，那这就不算说谎。再然后，整顿安西盟的防务，这是以安西盟临时盟堂和临时部队的名义，哪怕镇压乌羊城，也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打安西盟的旗号，白银军有动手吗？至少表面上也没用动手。

    再到今天，安西盟的新盟堂，是在他们全盟幸存的老百姓见证下成立的，新的盟主，也是全民投票产生的。别管这背后，到底赵九州出了多少力，但至少，程序上，是安西盟自己的事情吧？

    最后，也别管温莎公爵和沃德尔拜灯是怎么出现在他们的立盟选举现场的，但处刑这两个人的，是那个德塔乔亚尔，和白银军、白银盟、赵九州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赵九州自己也说了，雇佣兵，收钱办事，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白银盟就是去安西盟救人，现在黄金盟的盟主死了，他们能赖到我们头上？反倒是他们自己，拿核弹炸了安西盟，事实证据确凿。现在安西盟算是复仇成功了，杀了黄金盟的盟主，天经地义，丢脸的是黄金盟自己啊！

    黄金盟干嘛要辟谣，弄个假的盟主上去？对他们来说，现在面子最重要。赵九州今天杀的，表面上是温莎公爵，实际上呢？他杀掉的，是黄金盟这两百年积攒下来的威风。

    今天赵九州能替安西盟出头，弄死黄金盟一个盟主，明天赵九州照样能替别的小盟出头，弄死他们下一个盟主。黄金盟有几个盟主够杀的？他们选一个盟主出来，都要花一整年。

    新的盟主呢？还要拿自己的小命，非要跟赵九州做对吗？那些小盟呢？将来还会对黄金盟俯首帖耳吗？还是反过来，向白银盟靠拢？”

    “世界格局的平衡，被破坏了……”周明诚不由叹道。

    云逐北却摇了摇头，“不能说被破坏，按老马这个说法，应该叫重构了……”

    ……

    这一夜，白银盟自上而下，几乎没有人睡得踏实。九州各地，除了安西盟那边在彻夜狂欢，其他地区，几乎全都在慌乱中度过。也不是没有人想给赵九州打电话，可是很巧的，所有那些有资格直接跟赵九州通话的人，这时都选择了沉默和观望。

    白银盟大范围、大规模的自我恐慌和混乱，持续到了清晨七点多，才慢慢消停下去。同一时间，已经入夜的黄金盟，碰头的十三家族，也开完了紧急会议。

    黄金盟时间深夜11点，也就是白银盟社稷城中午11点半，黄金盟的假冒温莎公爵，再一次召开记者发布会，强烈谴责了白银军入侵安西盟，并且义愤填膺地二次辟谣：“我没有死！正如大家看到的，我现在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是迈克尔温莎，黄金图片盟的第四十八任盟主！我们从来没有在安西盟做过人体试验，那是谎言！

    真相是安西盟自己做了大量的人体试验，黄金图片盟，是站在为全人类负责的立场和态度上，对罪恶的安西盟进行了人道清洗！如果安西盟以为随便抓一个人，冒充我枪毙掉，他们就能获得胜利的虚妄，那就让那些可怜人在这虚妄中沉醉下去吧！诸神保佑黄金图片盟，黄金盟不会跟蝼蚁一般见识……”

    “嘁……”

    乌驼城的万豪居酒店里，赵九州看着冒牌货外强中干的发言，不屑地关掉了视屏。

    转过头来，他又望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梦标几个人。

    西北六盟的六位盟主，来得比他预计得还要快得多。才乌驼城时间早上七点而已，本该是他抱着安安和柳一飞睡大觉的时候，却不得不爬起来，抓紧办稍微更重要一点的正事。

    “赵部长，我们刚刚死了盟主……”

    卡沙盟的新盟主梦标，还似乎想跟赵九州讨价还价一番。安安小声给赵九州翻译着，赵九州听着，呵呵一笑，“谁家没死过盟主？盟主不就是拿来死社稷的吗？”

    安安于是翻译回去道：“盟主本就应该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盟堂安全做担保。”

    梦标闻言，一瞬间脸色就青了。

    边上其他几个盟主，也全都纷纷神情惊恐。

    “签吧，签个字而已，有什么难的？”

    赵九州把一份纯安西盟语书写的协议，推到几个人跟前。

    协议上，此时已经提前写了德塔乔亚尔的名字。

    可德塔甚至都并不在房间里面。

    安西盟和西北六盟两边的文字相近，梦标他们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又互相对视。

    赵九州抬手看看表，显得有点不耐烦。

    梦标终于没顶住，一咬牙，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他几个人，见梦标带头了，也纷纷落笔。

    赵九州笑着，按下通话器，从外面喊来一个人，叫他收走了文件。

    二十分钟后，安西盟盟堂向全世界发表七盟联合声明。

    卡沙盟等六盟，正式承认新的安西盟盟堂的合法地位，以及安西盟新任盟主德塔乔亚尔的合法身份，并确认七盟之间的领土分界线。

    声明出来后，赵九州一条平平无奇的短信，直接发到徐毅光那边。

    徐毅光哭丧着脸，转头就让他在白银盟盟下资讯堂的老部下们，重点对这件事做了宣传。

    三小时后，白银盟也发表声明，马尔西亲口表态，承认安西盟盟堂的合法地位。声明一出，白银盟内部越发聒噪，生怕黄金盟拿这个事情当借口，要向社稷城发射核弹。

    然而人们恐惧中的核弹没等来，等到的，却是两天之后，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经过安西盟全体八十六万人民的共同投票决定，安西盟决定加入白银盟，成为白银盟的一部分……”刚当了几天盟主的德塔乔亚尔，在面向全世界的镜头前，宛如膜拜真神一般，虔诚地向穿着白银军少尉军装的赵九州，递上了盟书。

    赵九州微笑着接过，和德塔握了握手。

    “我保证，一定帮全体安西盟人民，实现这个心愿。”

    台底下，安西盟和白银军的士兵们，顿时山呼海啸。

    “白银盟万岁！”

    “白银军万岁！”

    “解放全人类万岁！”

    “赵部长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舒、萧忘川、姚静志一大群肩上挂星星西北军大佬，纷纷站起身来，热烈鼓掌。

    坐在前排的柳仙子，紧紧夹着双腿，眼里满是要榨干他的激动。

    视屏前，白银盟的观众们惊喜交加。

    整座社稷城内，喊声震天。

    鞭炮声啪啪响起。

    只有八大家族的大人物们，心情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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