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复苏篇 72.七像真一
善界半空,一条绚烂无比的道路从穹顶星宇缓缓铺下,世间诸灵无不羡慕。
这是古家之祖牵引整个道统飞升星空。
于无比惨烈大战中幸存下来的祖,可能相较于百祖中的佼佼者而言没有多强大,但绝对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此刻,正是古家之祖得知善界如今有十载光阴可以开启星空门,向宇宙深处横渡,于是果断下令,趁古之恶圣被镇封在封印中举教搬迁星空。
恶圣之残暴闻所未闻,善之律法将此界保护的太好,亦让这些祖们面对宇宙真面目的残酷时宛若羔羊。古家之祖在这场大战中接触了无数被恶之律法同化沦为律法奴仆的生灵,这些生灵中有的远比他要恐怖。古家之祖畏惧这股力量,同时对这股力量敬而远之。
那笼罩整个善界的愿力海洋,还有那集聚所有逝去生灵愿力的暴雨他都无心猜忌究竟发生何事。
他只想远离,要个安定。
有许多生灵和他一样的想法,但真一的存在终究太久远了,远离世间,诸灵不可闻。所以哪怕他们想,也无力做到,去接触那等星路。何况,古家地界距离善界的中心十分遥远,战火虽然波及,但终究没有古家之祖无法抵抗的存在出现在这里。
“起地——飞升!”绚烂星光下,古家之祖低喝。
一座本我之像在他身后重叠,法相起落,一个呼吸的时间,古家之祖从常人大小变为与山岳等高。巨人合掌,引动古家之地各处的道统旁系,座中神像储备的愿力,一条滔滔大河环绕古家的地界,最后收拢,便可见一座辉煌道宫坐落在愿力大河之上,从大地上分离,奔向星路。
道统修士沐浴神辉,无不高呼祖名,感激涕零。
此战之后,他们死了无数同袍,亲眼目睹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战局。他们拼尽全力也没有守住自己一方安宁的资格。这场圣战中心的每一次交锋,每一次灵力潮汐,都破碎了无数生灵的家园与未来。所幸,他们的祖没有死在战争中,活了下来,并将为他们带来一个崭新的未来。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颤动,门中子弟看着自己脚踏的宫阙在不断升高,肌肤的每一处都在雀跃。
可下一刻,天空陡然暗澹下来,一道惊雷平地而起,黑色的火焰从天之一角燃烧,顷刻蔓延至整个大地,在诸灵无比惊骇的目光下汇聚成一个手持亡镰的瘦长人形。
他从黑炎的环绕下起身,脸上没有五官,但随着他头颅的晃动,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感觉自己被注视了。
灼热气浪拍打面庞。
道统弟子张开嘴,想奋力大喊,可话语卡在喉咙里,漆黑的火焰将他焚尽。
恶圣!
古家之祖身形震荡,在那股气息下,他竟然连法相都难以维系。
瘦长人形挥动亡镰,整个大陆从前端破开,崩裂,被撕成两半。
同样被撕成两半的还有古家之祖。
在亡镰落下的瞬间,他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线,随后身体垮塌,法相崩碎,正在缓缓飞向星空的道统坠落大地开裂后形成的无底深渊中,埋葬了无数道统弟子的哀嚎呼唤。
古家之祖死亡后不久。
“彭——!”星路消失,取而代之的一道冲天光柱。
愿力游荡在空中,在停留片刻后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朝着某一个方向流去。瘦长人形盯着那道光柱,将亡镰扛在肩膀上,踏上了愿力金光的表面,顺着愿力长河前进。
…………
万千愿力汇聚的中心,层层天穹遍布金光,古老颂唱回荡。
善圣站在囚笼山岳的顶端,目睹一头赤龙盘踞在天穹中,火焰雷霆交织,奏响一首沉重的交响乐。
古树生长,枝叶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倒挂的玉牌们闪烁光芒,如同昼夜交替时还未完全隐去的繁星。
三座神像沉眠在树下,一者金甲威武横箫悬剑,一者莹蓝安宁闭目千手,还有一者,也是唯一半具身躯被树下河川没过的神像,呈现灰白色,背负黑色日轮,脚踏诸恶鬼怪。
再往外,以那条银白色的河川为界限,四座澹金色的、无面的巨像沉睡着。
还有愿力在往这里奔来,第八座无面之像在成型。
天穹之上的赤龙睁眼,打量着那具正在成型的第八像,伸出利爪,随手抓住一道霹雳扔下,击碎了那还未成型的第八像。
“足够了。”他道。
与此同时,赤龙游动,魁梧的身躯在穹顶时隐时现,大地上诸灵抬头,宛若看见一座绵延不绝的赤色山脉横亘整个天空。
飨食众仙相不再收纳,失去流向的愿力消散在空中,在赤龙的呼吸下化作细雨融入破碎干裂的大地。
只有一道愿力长河没有消失,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古树生长的地方奔来。
赤龙岿然不动。
于地平线处一声爆鸣,一条遍布赤鳞的手臂拍下,掐断愿力长河。
长河上的瘦长人形被打落,又迅速地绕过了这彷若通天铁柱般的臂膀,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变了,又一条同样的手臂对着他拍下,只是投下的阴影便笼罩他身下那座荒凉大陆。
“轰——!”海水激荡,浪潮滔天,狰狞巨爪的那一击直接将大陆拍沉!
恶圣皱眉,回首。
那条手臂只有爪的部分被海水覆盖,如此就可想象这条臂膀的庞大了。
恶圣不禁想起善恶界弥漫时间迷雾的时候,龙的影子在迷雾中狂舞,哪怕他在宇宙深处也能判断那定是一头鳞类龙王,他将另一位九天的威胁解决,又不知何种原因消散离去,没有彻底将羡天杀死。
这是除了大荒祖神出现以外,最令他感到疑惑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头龙是哪一边的,又抱着何种目的来到此界。
那这……恶圣细细观察那从天而降地巨大手臂,手臂表面布满红铜般的厚大鳞片,从气息来看同样属于鳞类真龙。
是那头十类之王?恶圣在这一瞬间想到这个可能。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刹便被抹去,十类之王不会需要善引动的愿力。
疑虑刚刚升起,再度有阴影笼罩恶圣。
第三条落下,震碎镜海之渊,第四条落下,险些将恶圣拍中,落入一处大域的边界,崩断了这座大域的半边疆土。恶圣不想尝试接下这打击会如何,他只是携带出一部分意识和一簇微弱的火苗,没有火源,燃烧一点便少一点。可这般恐怕的破坏仍未结束,紧接着,第五条,第六条,第七条,直至……第八条坠下,截断恶圣前进的路,逼得他终是提起亡镰,划开众生恶念!
破开一切,于是恶圣得以看清天穹上宛若石凋壁画的龙。
龙俯视着他,对他裂开一个笑。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办法脱离封印半步啊,恶律。”
恶圣竟然感觉自己这股意识在对方的视线下战栗。
亡镰燃烧起黑炎,瘦长人形被万鬼托起,杀上天穹之顶。
金鸣之声真正作响,龙游而出,持剑,黄昏的色彩在他离开的位置绽放。
此刻,当善界诸灵看向天际,便会发现天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龙的影子镶嵌在的天空的倒映下,肆虐狂舞。
黑色的部分肉眼可见地缩小,缩小,直至不可见。
…………
流星坠地,恶圣被巨力裹挟着,一路下降,最后撞入山岳中。
金色的火散去。
一个人影踩着他的胸膛,厚重的八方古剑直指恶圣咽喉。
恶圣盯着那张陌生的脸。
“善至少把此界往后八千万年的时光托付在了你身上!”
“这和你无关。”对方漠然。
“也是我的界域!”
“那便引入虎狼,丢失善之律法?”
“善之律法本不该被任何人夺走!”恶圣低吼,“哪怕我违背真名誓约,我也要将善之律法留在此界!”
“那你做到了么?”
怒狮般的恶圣突然没了声音,平静下来。
“天央、大荒,善之律法从此界剥离,没有机会了。”他说道。
“律道约法,涉足尘世者即背弃法约,但律道与律道之间的圣战可以不在尘世中展开……”恶圣将后脑勺抵在地面上,“哪怕我能闯入大荒,去夺回善之律法,那么便意味着我向大荒的律道宣战,呵……呵呵……哈哈哈哈!宣战?古往今来,只有天圆地方能战胜天圆地方!一个归源便能压死整个宇宙的生灵,搭上整个幽冥之门中的鬼魂都不够!”
“咎由自取。”李熄安冷冷地说。
“是啊,咎由自取,但我便一直让善律统治善界不做挣扎么?让诸灵失去恶的念头,维系着表面的安宁和谐,可你曾知晓,和平安宁的表面秽物滋生,只等一个时间爆发来吞没万物,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圣者?这便是所谓的‘善’?可笑!可笑!”恶圣再度挣扎起来,李熄安身后的龙尾去抽了一巴掌,恶圣愣住了,呆滞原地。
许久,他叹了口气:“你见过我的本体吧?”
“自然。”
“黑色的幽冥之火下,是无穷无尽的秽物絮羽,苍白物质甚至凝聚成坚硬地壳,一步一步封锁我的核心。”恶圣凝视李熄安的双眼。
“秽物来自善恶界本身,善律下人心的恶念得不到释放,只有堆积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灵深处。我掀起圣战,让关在笼中的恶念欲望爆发,同时,那些沉淀下来的秽物跟随恶之律法攀上我的身躯。”
“所以,此界必须善恶循环,恶之律法的缺失会导致你如今看到的一切,善之律法的失去可能会更糟糕,当然,这个糟糕对我来说无所谓,糟糕透顶的极恶之所是我的所求,但如果污秽入侵,善恶便都成了笑话,我没法安然接受。”
“我没有能力去夺会善之律法。”
“善集聚这场圣战遗留的所有愿力倾倒向你,是拜托了你么?”恶缓缓说道,“若是我,我会和你下一笔交易,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只有善才会请求托拜。”
恶圣言语间充斥着对善圣的不屑。
“如何?”恶圣突然笑起来。
“什么?”
“我们来一笔交易,你带回善之律法交给我。”
李熄安眯起眼睛,这让他能掩盖住部分看蠢货的神情。
“令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以你这副模样?”
“这个条件的筹码是……我的面具。”瘦长人形平静地说道,“恶面,宇宙中所有持有我律令的生灵都在这场战争中折损,律令全部归于恶面中,这是尘世允许存在的律法力量,你将具备呼唤律法军团的伟力!”
…………
山岳中,李熄安走向那道深渊。
飨食众仙相已经散去,汇聚在此地浓郁至极的愿力被他驱走,风云变化之间,蔓延整个善界。也许是他容纳了太多善界愿力的缘故,此刻的李熄安掌控善界的云雨分外轻松,很快,便有一场大雨席卷尘世。
雨幕模湖了很多人和事,景和物。
“要离开了?”深渊边缘,白色的人影伫立在那,冲李熄安笑了笑。
“现在的恶拿你没有办法,顶多说点他认为的狠话。”
“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李熄安终于发现之前他听到善恶双圣互相埋怨的违和感在哪里。
善圣与恶圣之间比起死敌,更像老友。
白色人影愣住片刻,“称不上,但十数个纪元下来,曾经与我们同行的生灵都死去了,没人能留下。只有律法能不断的维系下去。换而言之,在我封印恶之前的漫长时光,一个闭目与睁眼,就是尘世大地的物是人非,只有我和他不变,好像能永远的伫立下去。”
“可纪元的冲刷也太过悠久了,久到圣也会变。”
“善恶律法在此界诞生,也一直由此界的生灵成就,倒是止步在了这里。”
“又和你多说了许多。”人影摇头,“离开这吧,想来这个地方带给你的感觉并不美妙。”
“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我便不远送了。”
“去看看吧。”李熄安说,“毕竟是最后一面了。”
l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