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写了家族历史:正文卷 99、枪声响了
一桩桩、一件件事,他必须记清了。
“赵嘉树?”徐从思忆起这个人,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两下,“赵嘉树他是赵家的少爷,和我算是暂时的一路人,朋友,或许可称之为朋友吧。至于小师弟于青,他上一次没有考过,这一次考上了……”
吴昊用手机备忘录将这几件事记下。
“到了中学堂,学业增加之后,太爷爷,你还继续两头跑吗?”
吴昊又问道。
中学的课业无疑会比以前的初小、高小要繁重许多,假使两头跑的话,分身乏术,不仅更累,亦会耽搁两边的事。然而以老爷子当时的家境,他又觉得老爷子应该不会放弃在县公署当科员的这份工作。
如老爷子先前所说,入了中学堂,每月交纳的学费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丢了工作,今后上学都是一件难事。不单因其体面,在社会中有地位。
(“大学堂征收学费,每学生每月银圆四元;高等学堂征收学费,每学生每月自银圆二至三元,大学预备科、法政学堂、高等实业各学堂准此;中学堂征收学费,每学生每月自银圆一至二元,中等实业各学堂准此;高等小学堂征收学费,每学生每月各银圆三角至六角。”——1907年学部《定立京外各学堂收费章程》。)
然而令吴昊意想不到的回答出现了。
“没了……”
老爷子回道。
……
……
民国二年,九月。
华盛楼。
二楼,包厢隔间。这种包厢是一排排的小隔间,约有二十平左右,用木板隔着,上面垂了帘子。透过帘缝,就可看到一楼的戏台。
“今日我找大家来呢,是为了给徐兄庆祝。庆祝徐兄成功度过升级考,升入中一,今后与我们在中学堂一同学习……”
八仙桌,赵嘉树坐在坐北朝南的主位,起身,捧起酒盏对在座的几个长衫学生敬了一下酒,笑道:“今后我们就算是同窗了,若徐兄在各科上有什么碍难之处,也可请问在座的同学,远民,你的法制学最好,日后希望远民你多多指教我等,政欣,你对博物学多有钻研,还有兴民,你的天文学亦在学堂聂足以称道……”
在座的只有五个人。除了徐二愣子之外,都是以前赵嘉树在学堂的好友。或者说未入学堂之前,从父辈那里起始,打小的交情。
“嘉树兄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同窗,共同扶济是应该的。”
钱郑欣碰杯,喝了一口酒。
“徐兄的各科学业都不错,现在我们指教徐兄,说不定改日就是徐兄指点我们了。”
“连续两次升级考都成功了,虽说有初小、高小各科简单的因素,但这和徐兄的聪颖是分不开的。几年学文,就有如此造诣,要是搁逊清那会,说不定徐兄还能混一个祥瑞的名头。”
“秀才不说,但过府试捞一个童生……或许可行。”
一旁的孙家两个兄弟,孙远民、孙兴民亦是开口附和。
自从徐二愣子到赵家拜访伊始,大半年以来,因是同等的年纪,赵嘉树又是年少老成,久而久之,二人也算是称兄道弟了。同样,和赵嘉树一起厮混的小圈子,也将徐二愣子吸纳了进去。
中学堂按照学部的章程,共有十二门科目,分别为修身、读经讲经、国文、外语课、历史、地理、算术、博物、格致(物理及化学)、法制及理财、图画、体操。每周上课三十六小时。
不过弘文学堂还是保留有了早年间的分斋教学,分了格致斋、时务斋、经学斋等,这些斋入了学的学生可挑选其一加入,日后在课业亦会呈现出侧重于某一斋的现象。这也是弘文学堂为了呼应前几年学部下达的仿德意志学制变通、实分科,文科重经学,实科重工艺。
所以中学堂的学生往往会出现偏好某一学科的现象。大部分的学生都喜欢结成小团体,互相讨教,取长补短。
今日赵嘉树入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与此相关。
“前几日,李先生改编了一部英吉利的戏剧,《十二夜》,是莎士比亚的剧,我打算邀请几个女校的学生,咱们一起表演,等开学会的时候,保管能赢得满堂喝彩……”
孙远民捏了几粒花生米,嚼了两口,转了一个话题,说道。
李先生,是的先生。
徐二愣子虽不认识这位姓李的先生,却也见过。
“女校学生,会不会太大胆了?”
“要是被学董批评就不好了。学董可是前清的举人,这种腐朽的儒生可见不得男女同台,一同演戏。还是换个戏剧,另找一个吧。”
钱郑欣有点担忧。
“怕什么?”孙兴民提了高音,“连老夫子都逃出了学堂,要是学董批评咱们,那他就是封建,讨不了好。文庙都不见得有人供奉了,香火稀的很。又不是男女同校,只是演一场戏。”
如清国时,学堂学生羡艳先生留的东洋小平头一样。越是破除封建的教条思想的行为,就越是受人追捧的新潮。英吉利是列强第一,追捧英吉利国的戏剧,亦是新潮之一。
“政欣你就是太小心了。前些日子学董的儿媳妇穿的都是洋裙,我见过。他要是惩罚咱们,我就搬出这件事。况且,也不见得学董会反对咱们,等回去后,先递交个方案给校方……”
赵嘉树考量了一会,说道。
“徐兄你也来吧……”
孙长民又拉起了徐二愣子。
刚入中学堂的第一个团体活动,徐二愣子也不好推拒,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先生说他性格太孤僻,他也理应多交交朋友。他拒绝,就是折了包厢内几人的面子,今后这几人可不见得日后有事再叫他了。
就如大虫一样……,因他上学,没时间也不想在田野间瞎闹腾了,回村后就拒绝了大虫的邀请,于是乎他和大虫不知不觉间就形同陌路了。
“说好了!我们俩兄弟等回去后就筹备,你们几个一定要来。”
孙兴民提醒了一句。
其余人点了点头,答允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包厢外的一声骤响的敲锣声,于是互相都止了口,让小厮卷起了帘子,目光朝下探去,开始准备听戏。
这时候,戏台上的戏班子也准备好了。
戏台的帘幕一卷。
“出相府放罢了炮三声,八台轿坐着我这一品卿。”
“谁不知道弓腰我三刘墉,外人送号闯祸的精。”
“……”
“我的父名辉刘同熏,他一人保过了三个朝廷。”
“一保康熙和雍正,又保二主号乾隆。”
“老母亲他为……”
台上,一个红脸鞑帽的“刘墉”穿着一身的红团龙箭衣咿咿呀呀唱着腔。
唱的是《刘墉下金陵》。
“这戏唱的不错,是个有实力的。只不过这唱的太粗俗,不文雅,不如李先生改编的戏剧,等咱们登台表演,肯定比他好……”
包厢内的几人议论。
唱戏的,不过是下九流的行当。他们不觉得待他们演的时候,会被这戏台上的戏班子差。更何况他们演得是英吉利改编的高雅戏剧,可与眼前的戏曲不一样。
“老生后面的那个花旦看起来不错。”
“看起来,挺漂亮的……”
尝过荤的,不仅赵嘉树一人。这个年龄段的少爷,大多家里都订了亲。即使没订亲,屋里的贴身侍女也不会少。
“她叫花翎,别打她的主意,她半月前被巡捕房的钟科长包了。”
赵嘉树提点了一句。
如戏班子有名的旦角,大多长相都不会差,背后也基本有人。这是常年看戏人的经验。花翎并非一个独例。
“我只是说说,又不是贪恋她什么……”
钱郑欣撇了撇嘴。
然而几人的话音还没落下,一个孙家的下人就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几位少爷,赶紧找个地躲起来吧,外面闹事了,白狼闹到了这里来了。”
紧接着,便是几声轰隆的炮响,以及一些零碎的枪声。
“白狼?打起来了?”
孙家两个少爷脸色顿时紧张兮兮。
“哪里来的炮声?怎么回事?是哪里的炮声?枪声?”
“才太平了几天,怎么又打仗了……”
“快跑,快跑……”
包厢外,七零八碎的声音亦响了起来。
“前几日报上不是说剿匪有成效了吗?控制在了豫北一代吗?怎么闹到了南阳……”见戏院楼梯口都挤满了人,包厢里的几个人也不着急了,反倒质问起了报纸的公信力。
“谁知道,嘉树兄,这时候别想这些了。”
“赶紧脱衣服,将值钱的东西丢出来,别让人看急了眼。”
钱郑欣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绸衣脱了下来。
“快,你换上了我的衣服。”
孙长民吩咐下人。
徐二愣子明白这几个少爷的担忧。他一年前,手上还没多少钱,就被二超子惦记了。二超子一直可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如今县城一乱,谁也不知道会有哪个穷人铤而走险,抢他们的银,劫财害命。
“跑戏院后厨,咱们先躲在柴房,别着急出去,乱枪不长眼。”
“对,对,先到柴房去……”
不知道是谁提的这个建议,一众人全部赞同,立刻趁无人的空档,跑到了戏院的后宅,见慌张的众人,躲进了柴房。
和他们有相同见识的亦有几人,不过都是单枪匹马,见斗不过这一群学生,就让了柴房这上好的躲命地,跑到别处暂时逃命。
至于那个孙家下人,等过了半个时辰后,见戏院外的枪声小了不少,孙长民又还了他的衣服,让他去外面打听动静。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