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华清园。

    白启办公室。

    给张青倒了杯茶水后，白启笑道：“乔太行昨天打回来电话，他暂时回不来，让人把那几个都送到冀省山区农村，当半年的农民，好好体验一下什么才是农村生活。一年后如果还是那个德性，这辈子就在农村种地吧。有人给老爷子打了电话，老爷子发话了，半年能体验到什么？一年半吧，春夏秋冬经历个遍。”

    张青笑道：“他们不读书了？”

    白启微笑道：“老爷子说了，现在看来，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接受劳动改造，并不全是错的。当年的想法都是正确的，只是被下面的和尚念歪了经。如今以经济发展为核心，大势不可逆。但乔家子弟，如果忘了本，那还不如不读书，少些祸害。”

    张青笑道：“乔老没有怪我吧？”

    白启道：“怪你没有当场出手教训。”

    张青一笑了之，这种话，听听就好。

    乔家当然希望张青不见外的动手，但动手后就代表张青彻底上老乔家的船，成了一家人。

    但这对古家甚至包括李家等家族而言，显然是极不希望看到的。

    与各家保持距离，才能保持超然。

    白启自然知道，张青能走到这一步，不会想不到这些，也就没多说什么，眼下两边的关系已经十分惊喜了，不破坏就好。

    “昨天家里看了你拍的那部《西游记》，真好。本来对于你做电视台能不能立的住，持怀疑态度的人占多数。这部电视剧一出来，虽然才两级，但显然老少皆宜，看好你的人就多了。一部《西游记》，一个《超级女声》，亚视一下就站住了脚。那可是一家能够对外的私人电视台啊，并且在海外华人世界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要知道，央视的国际频道，在海外的收视率还不到亚视的一个零头。”

    白启面色比较严肃的说道。

    张青无奈笑道：“亚视的收视率也不及无线的零头。”

    白启笑了笑，道：“已经在迅速攀升了，尤其是在东南亚地区。张青，有关部门恐怕要找你谈话了。”

    张青摇头道：“亚视是Phoenix基金会的产业，Phoenix信托基金会在成立时，制订下的不可变更的条例之一，就是亚视作为基金会的私产，不可变卖出售，所有权永不改变。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白启笑道：“派人去指导也不行？”

    张青还是摇头，道：“在内地有很多片子不能拍，鬼怪片、尺度稍微大点的电视电影，还有绝大多数新闻……这种做法辩证的来看，是有一定道理的，但那不是真理。我没想过挟洋自重，洋人本身都对付不了中国，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是自寻死路。但是，我还是希望走自己的路。”

    乔家在宣传部门的力量很强，白启的谈话，肯定不只是私人性质的。

    有关部门直接来谈被拒绝后，双方都很难下台，白启来谈，转圜的余地就很多了。

    见张青把话说死，白启笑了笑，语重心长道：“眼下当然没问题，十年二十年内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将来呢？你的目光向来长远。”

    张青笑了笑，道：“眼下国家艰难，我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一份子，有义务也愿意为国家多做贡献。但十年二十年后，国家一定是国富民强了，我就不必非要当一个内地公民，去港岛做一个文人也不错。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从没有什么远大宏伟的目标和野心，就是想做些事。但这些事，不是为别人做的，也不只是为了帮助别人，还因为我想修己身。做有意义的事，能让我心境升华，能让我心情愉悦幸福。

    但有一天，如果需要我委屈求全才能做事，我大可不做。或者换个地方做，也一样。

    老师，相比于权势富贵，我更愿作一名人间逍遥客。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背离我的祖国。”

    白启无奈道：“这个没人怀疑……就是，太可惜了。自荣老故去后，你是最有可能达到那个高度的人了。”

    张青摇头微笑道：“没必要，我也从未想过。”

    更何况，在相互映照的平行世界里，荣家也没能与国同休。

    98年股灾时，上面看在荣老于国有功的份上，拉了荣二一把。

    08年，荣二栽的更惨，荣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眼下，谁不羡慕荣家，栽倒了都有国家出面相救。

    这种荣光，绝不只是生意上的。

    所以荣家依旧是国内第一商业家族，如日中天。

    显然，如果张青觉悟够高的话，将来他也极有希望到达这一步。

    可惜了，他终究只是个俗人……

    不过，这样做，虽然少了染指政治的机会。

    但或许，更能超然于风云之上，也说不定……

    ……

    “《一个不能少》最终盈利超过两千万，海外版权卖的不错。扣除成本八百万后，盈余很多。周导百分之十的净票房分成，拿走两百万。这比他过去二十年拍的电影加起来赚的都多。”

    欧阳晚晴如今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了，除了杜娟公关部外，现在还当上了影视部门的财务监制。

    晚上张青放学后，周成带着女儿周末登门，欧阳晚晴笑着打趣道。

    周成确实憨厚，笑道：“这钱拿的确实有些不好意思，算上导演片酬，两百多万，太多了。”

    张青好笑道：“你一部电影赚了两千万，拿两百万怎么就算多了？”

    周成摇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没有公司，就算有钱，拍摄也没那么顺利。其他公司也不可能舍得花重金，从美国买来最先进的拍摄设备。最重要的是，电影上映时公司强制往全国各省院线派检票员。如果不是这个，票房能有现在的一半就算不错了。估计也和从前一样，拍成什么样，到头来刚刚保本。”

    张青笑道：“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它上不得台面，肮脏而龌龊。导演分成没什么可说的，以后票房过亿了，拿的更多。不过我建议周导还是不要去想票房的事，高票房和好电影，并不划等号。周导，您是大师，公司对你在商业上没有任何要求，能回本就好，实在是好电影，回不了本也没所谓。只希望，您能拍出好故事，好内容，好电影。”

    欧阳晚晴无语道：“都这样，公司没法开了啊。”

    张青呵呵笑道：“中国也只有一个周成，怎么可能都这样。你看牛力那边，就没这个待遇。”

    周成感激的摸了摸头，笑道：“这么宽松的要求，还真是……好，我尽力不让公司失望，也不让青子你失望！今年拍的电影《父亲、母亲》，打算十二月上映。不过明年就不拍片了，要拍申奥片，估计要花费不少精力。”

    张青闻言，眼睛眯了眯，微笑道：“奥运会啊，那得全力对待。周导，如果需要什么支持，你只管和公司开口。”

    国运之始，就是从零八年开始的吧……

    周成谢过后，提起一事来，说道：“最近有不少导演，尤其是所谓的第六代，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我，希望能得到公司的投资，拍摄电影。不过这些人，之前拍的电影都是不能公映的地下电影。大多是，现实类，偏于揭发苦难的电影，很深沉。”

    张青笑道：“我知道这类电影，国内上映不了，只能寄希望于海外获奖，卖一笔版权。百十来万拍的电影，能卖上几十万美元，名利都能收获。”

    听出张青的讥讽之意，周成笑道：“我也觉得，讽刺批判类电影不是不能拍，但初心一定得好。我也拍过播不了的，但我没想过用抹黑自己人的手段去获奖，来名利双收。”

    张青想了想，道：“人就不见了，真想拉投资，那就上剧本吧。真要是好本子，国内没指望，港岛、南洋也能上映。周导先过一遍，觉得不错递给我再看看。另外，我这边写了个本子，你拿回去慢慢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拍。”

    周成高兴道：“成！”

    他之前在国内影坛的名声不小，名望颇高，但其实地位……也就那么回事。

    要不然，也不会跟着一个卖药的去折腾，被人制辖的死死的。

    如今不同了，作为杜娟影业在内地的第一导演，跟传说中的人物成了忘年好友，地位之高，一下将其他人都拉开了。

    别说江湖上，就是电影局里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周成是个很明白的人，也是个念旧讲道义的人，张青越是这样尊敬他，他也越将自己当成公司一份子，真心实意的做事。

    又聊了一个多小时《西游记》后，周成告辞。

    倒是周末留下来了，她和周艳艳、张蓝都是朋友，今晚留下来过夜。

    周末已经考上了平京电影学院，倒也方便。

    等周成走后，张青等了片刻，昨天约好的岳晓勇，到访了。

    夕阳西下，不远处故宫上面盘旋着大片的鸽子。

    隐隐有京腔京韵自远方传来……

    花园内，繁花锦簇。

    葡萄藤下硕果累累……

    看到张青在这样的环境下饮茶等候，岳晓勇突然悟了：高人可能都有怪癖吧，或者说，能沾得住皇城气儿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要不然，怎么会放着大别墅不住，住这种地方……

    张青这样的平民百姓眼中，神秘而有韵味的四合院生活，对世家子弟而言，反倒是一种桎梏。

    岳晓勇难得正经，认真问道：“张青，这院子有什么好的，我看你很享受的样子。我打小住这样的院子，真是住的够够的。”

    张青笑道：“坐在这，我仿佛能和古人对话。尤其旁边是紫禁城，本身就是六百年风云变幻的见证者。在这位见证者身旁读史书，这其中的滋味，你这样的文盲怎么能理解？”

    “我艹！你丫还真了解我，确实理解不了。不扯澹了，今儿有正事找你谈……”

    “什么正事？”

    “电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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