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是在排戏中磨出来的，而不是在大学中学出来的。

    自打唐秦进入红楼剧组，表演无可挑剔，对摄影、灯光甚至是道具，也有自己的想法，赵元导演真的很欣赏这个小伙子。

    可是，改剧本嘛，就当另说另讲了。

    这个剧本，前后历经七年，中间数易其稿，是谢铁骊导演与厂里的另一位资深编剧，呕心沥血之作。

    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段落，每一个场景，前前后后，专家、领导不知审过多少遍了，光分镜头就有厚厚一摞。

    谢铁骊导演，自己就是北影厂的书记，厂里的每部电影，他都会参与审定，他会不知道，怎么拍秦可卿的海棠春睡？

    “秦子，还年轻，有想法，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用……”林默予老太太，谢导也是尊重的，今天没有她的戏，她还是来到片场，晚上吃饭的时候，谢导就把她请到了这一桌。

    “嗯，这是好事。”谢导语气很平淡，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忧愁。

    “碰个壁也就知道了，嗯，这是在北影厂，……嗯，小伙子的表演还是不错的。”张少庭厂长倒很欣赏唐秦的想法，可是想法不成熟，多说无益，这一点，他倒想私下里提醒他。

    毕竟，谢导在北影的地位，在全国电影界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呢，北电就是人家参与创办的，从五十年代开始，就是北影的副厂长了，什么电影家协会、电影导演协会会长、夏衍电影学会……，都是领导。

    光是领导也不能服众，人家的成名作多的是，就是成名后，每天两个小时的阅片量，常年雷打不动，试问，哪个导演能做到？

    看过这么多影片，导过这么多影片，你说要在人家面前改剧本？！

    刘晓庆今天也回到了北影，准备拍摄刘姥姥进贾府的戏，唐秦说的得把上一场的气场接过来，她算是牢牢记在心里，“谢导，您不会是想磨练一下小伙子，故意说人家想法不对吧？”

    她素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敢说敢干，泼辣能耐，全厂也都知道。

    谢铁骊看他一眼，“导演就是导演，演员就是演员，是导演教演员演戏，不是演员教导演导戏，如果演员都会导演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嘛？”

    “那你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刘晓庆撇撇嘴，全厂上下，也就她敢在谢导跟前这样。

    “今天不是说他说了吗，”谢导有点生气了，他都说了这么多，这些人怎么不理解呢，“明天，明天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就按他的想法来，行不通，就老老实实按剧本来……”

    “如果行得通呢？”刘晓庆突然就笑了。

    “那他也能当导演。”谢铁骊悠悠道，“北影厂这么多导演，难道还不如一个演员？”

    ……

    女孩子的屋里，总是有种香气。

    陶慧敏身上是那种淡淡的清气，何晴身上，香气也是淡淡的，但香气却带了甜味，就让人迷醉。

    闻香识女人。

    看着两人并排会在床上，就这样看着自己，唐秦就笑着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镜子。

    这是一面支立在桌上的圆镜，镜子后面玻璃底下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猫，正妖娆地看着他呢。

    “你们别看我啊，我脸上也没有戏。”唐秦笑着打趣道。

    “我看，谢导是不是很生气啊，唐秦，我们还是按照剧本再排一遍吧。”何晴叹口气，“顶多，来呀，来呀，我说得正式点，别那么……”

    她想说什么来着，唐秦笑了，何晴也笑了，不论说什么，来呀，来呀，都是有种引诱在里面的。

    “行，那就来一遍。”唐秦一时还真想不出好法子来，只能顺着何晴，两人对一下戏。

    “那我到椅子上坐。”陶慧敏主动站了起来，却没有坐，她就站在角落里，权当自己那张床是秦可卿的卧榻了。

    “你不是蓉儿媳妇儿吗？”一说对戏，唐秦马上进入了贾宝玉的灵魂。

    何晴慢慢坐了起来，面对唐秦，一只手软绵棉地搭在床榻上，另一只手朝唐秦勾了勾，“来呀，来呀……”

    唐秦恍惚地走过去，何晴却是有些害羞，可是她咬咬嘴唇，还是搂住了唐秦的脖子。

    阿弥陀佛！

    陶慧敏只感觉看得面红心跳，这不是在看电影，这是在看表演！

    真人表演！

    唐秦却只感觉到何晴的发丝在自己的脸上滑过，一阵香气直冲鼻孔，身下却是无尽的绵软……

    四目相对，两人面孔尽在咫尺之间。

    唐秦甚至都能感觉到何晴的呼吸，弥漫了自己的脸庞。

    “这样行吗？”何晴的声音突然就颤抖起来，她一说话，却是让唐秦也战栗起来。

    “我想想，我想想……”唐秦不想站起来，可是旁边还有一个林妹妹哪。

    再看陶慧敏，陶慧敏已是转过身去，她的脸甚至比何晴还要红，还要烫。

    “这不就有答案了，不行！”唐秦一脸的大义凛然，“慧敏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两个凡夫俗子，凡夫俗女嘛，曹雪芹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这样清纯的仙子……我们不应该这样拍。”

    “嗯，是不是可以这样？”唐秦不敢离何晴太近，那香气太过幽深，他怕陷进去出不来。

    “我们还是没有台词，现场的镜头不拍你的上半身……”

    下半身？

    何晴的脸就象着火了一般，她嗔道，“你胡说什么？”

    “我是说拍这里，腿，”唐秦给她示范着，“就象宽衣解带一样，衣服从你的肩上滑落，只留下一双光洁修长的小腿……”

    “嗯，我试试。”何晴低头看看，此时，京城的天气已经暖和，她就慢慢挽起裤腿，哦，唐秦的眼睛就直了，这双腿如果出现在屏幕上，洁白鲜嫩，一样震撼！

    “唐秦，你不是想看人家的腿吧？”陶慧敏想说，可是没有说，“我有那么……色吗？”唐秦想答，也没有答。

    两人一个眼神对撞，陶慧敏就低下了头，他就转过了头。

    “不行，还是不够唯美。”唐秦控制住自己的眼光，努力不去看何晴。

    “你们俩拍着，我打开水去。”陶慧敏终于坐不住了，这哪是对戏啊，简直是……

    “嗯……”

    陶慧敏走了，何晴反倒放松下来，有林妹妹看着，跟有导演看着，完全是不一样的，她倒入不了戏了。

    可是，孤男寡女同在一个房间，这又让她不安起来，她走到窗子跟前，打开窗子，凉风吹动，吹起窗帘，也吹动了她的一头秀发。

    “轻笼寒水月笼纱，……嗯，又象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

    陶慧敏提着暖瓶，走到了门口，听到唐秦的声音，她就暗笑，这是在瞎说什么呢，可是透过门缝望去，何晴站在中间，正慢慢地转圈呢……

    那个年轻的男人正紧握双手，不可遏制——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样拍最美，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对面是海棠春睡图，一层一层的纱帘慢慢打开，我就看到了卧榻之上的美人……

    你慢慢坐起来，娇柔无力，不需说话，不需一个字，然后香肩半露，臻首低垂，摄影机三百六十度拍摄……

    这样，才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