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组准备，灯光组准备，演员就位……”

    一声清脆的板响，红楼梦海棠春睡，开拍！

    廊柱之间，唐秦缓缓而行……

    摄影师的镜头只能拍到他的后背，可是谢导怎么看怎么感觉，他的背影里全是戏。

    拍了一辈子的电影，各种各样的演员都看过，一个背影就能辨识出角色身份的，还真不多。

    这背影，里面有演技的成分？

    谢导暗问自己，就是一背影嘛，用的嘛演技！可是走起来也是一种动作，勉强也可以说，这是演技。

    这样的演技，仅仅是走着行着，你知道他是在演，可是就是看不出他演在哪里……

    唐秦边走边抬头打量着前面，摄像师在滑轨上已是转到了他的侧面，镜头里，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灯光打在脸上，这张脸已是看不出二十多岁的年龄……

    这完全就是一个懵懂少年，痴痴然望着眼前的帷帐……

    陶慧敏也站在谢导身后，盯着监视器，哦，原来演技真的可以改变年龄……

    他，比自己看起来还要小的样子！

    镜头里的唐秦却站住了。

    陶慧敏是戏曲演员，她明白，这是一个亮相，可是仅仅一个亮相，就把贾宝玉给演活了，这位翩翩的怡红公子，正看向随风吹动的帷幔呢。

    ……

    帷幔慢慢打开，一层一层地打开，唐秦没有看两侧的灯火，痴痴然走了进去。

    期待，懵懂，哪个少男不怀春，哪个少年又不纯真……

    何晴慢慢从床榻上坐起来，娇柔无力，无力地让人心疼，她朱唇轻启，唐秦已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她，这位惊为天人的仙子！

    他慢慢走过去，摄影师的滑轨却开始旋转，何晴臻首微垂，不胜娇羞……

    摄像机中，这是一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人……

    监视器中，这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仙子佳人……

    转，一切都在转……

    谢铁骊不喊停，摄影师也不敢停，转得晕头转向，就象生产队推磨的驴子。

    “导演，停吧，”赵元导演终于忍不住了，北影是财大气粗可是胶片也要钱……

    谢铁骊没有回答她，却早已站了起来，哗——他带头鼓掌，摄影棚里顿时掌声四起。

    他长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笑脸，掌起响起来，他心里明白，这一段，必将是电影史上的经典！

    在场的人，都是这一经典的见证者！

    “没得说，这一段拍得真好。”摄影师虽然转得七荤八素，可是人家也是有真见地的人。

    “掌镜的人是你，”赵导笑呵呵地说，“怎么着，这一段没有没事找事吧，这是小唐的主意……”

    唐秦？

    摄影师无语，果然是这孙子，要么，自己早上看到他，怎么就感觉不一样呢。

    “哎，昨天我说什么来着？”他小声问自己的两位助理。

    “以后，别瞎提什么几把意见，耽误大家伙吃饭。”一位助理笑道。

    “这是北影，是谢导，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另一位助理也笑着附和。

    “您还说，明天，赶紧拍，照着剧本拍，还真以为自己是导演啊。”再后来，两个摄影助理争着开始埋汰自己的师傅了。

    “我真这么说，我还说什么了？”摄影师感觉自己身上出汗了，这是臊的，他真的想不起来到底说什么了。

    “您还说，丫利索着点，别没事找事，丫就是一电视演员，到北影厂，到谢导跟前装什么大尾巴鹰，痛痛快快拍完了，大家都痛快……”

    另一个助理又揭老底了，“您说，给他下反差光，别下大平光……”

    “我是这么说了吗，不是你们俩说的，安在我身上了吧……”摄影师突然就想了起来，“哎，你们别跑，这是你们的话……”

    他接过剧务递过来的冰棍，摄影棚里灯太多，也太热，这一场戏，一镜到底，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赵导，您别这样看着我，您老说，这口冰棍您到底是让我吃还是不让我吃啊！”

    “吃吧，以后，管好你那张嘴。”赵导笑着走开了。

    两位演员也在吃着冰棍，他们还穿着戏服呢，幸亏这场戏拍完，要不，还得补妆。

    冰凉的冰棍，也没能让何晴心里的火焰浇灭下去。

    说起来，她已是戏曲舞台上的成熟演员，也演过几部电视电影，可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在唐秦眼神的带动下，不需要演，这场戏就已经过了。

    这是什么样的演员，他能把控现场的节奏，还能带动她的情绪……

    两人走到监视器跟前，何晴的眼睛就挪不开了，画面上，那还是自己吗？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自己，妩媚，娇羞，婀娜……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演成这个样子。

    “唐秦，这还是我吗？”不管导演，副导演，她的眼里此里只有唐秦。

    “这不是你，这是秦可卿。”唐秦笑了。

    哦，这是贾宝玉的秦可卿。

    何晴明白，是唐秦带动自己，前后一个月折腾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

    “谢谢你，唐秦，”她的身体微微靠向唐秦，“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最美的自己。”

    ……

    今天，没有安排别的拍摄任务。

    “嗯，谢导，您没发现吗，这个小伙子，喜欢琢磨……”赵元坐在谢铁骊旁边，话里有话。

    谢铁骊还在回味着白天的拍摄，“嗯，把阅片室的通行证给他，厂里的小放映影院也可以去看看……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他知道，赵元导演起了爱才之心，这小伙子，不仅戏演得好，对灯光，摄影、道具、化妆、美工……都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在一个平台上，那就是在导演这个平台上，用电影的语言去把它们表现出来。

    “嗯，就凭一个长镜头，就想当导演……”谢铁骊摇摇头，哪个导演不是从场记、助理导演、副导演……一路走过来的。

    赵元走了，谢铁骊又拿起了唐秦的分镜头，“这分镜头有些意思，这怎么看着象电影院的海报啊……”

    ……

    马上就要六月份了，红楼梦剧组移师明清街，先在厂里拍摄刘姥姥进贾府的戏份。

    唐秦也回到台里，迎面就碰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王导……”

    他侧身站在一边，很有礼貌地让对方先行。

    这可有日子没看到他了，不，确切地说，去年红楼梦播出后，他就神隐了，跟领导告假了，什么座谈，报告，一概不参加，就是为了躲清净。

    这回到台里……又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