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八大电影制片厂的老大，王洋厂长德高望重，在中国的电影界，不管是厂长还是导演，甚至电影演员，谁不认识北影的王洋啊。

    同样是客，同样从远方来，按理说，东道主是中影和上影，可是王洋拉着谢铁骊在晚宴上频频举杯，推介红楼梦，当然也少不了介绍唐秦。

    “小伙子是我们厂的贾宝玉，这个宝玉，我们从八三年开始选，足足选了五年啊……”

    哦，一众全国的闻名的电影人都在打量唐秦，西影的吴天明端着酒杯，“这是贾宝玉？这不是唐僧吗？”

    浓郁的西北口音，逗笑了满座的电影人。

    这笑声，唐秦知道，在全国的电影大老跟前，自己连小字辈怕是都排不上，自己就是一不知名的电影演员！

    “张艺谋。”

    不过，吴天明身边的国师，笑得腼腆，此时他早已成名，但在外人看来，粗糙的西北汉子，与精致的奶油小生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老谢，你们红楼梦，中影给你们也是七十万一部？”上影的黄祖模导演，也是庐山恋的导演，与谢导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他的身边，那位导演同样也姓谢，南北二谢的谢晋，不管是他导演的牧马人还是芙蓉镇，还是高山下的花环，也不管在全国卖出多少个拷贝，一律也是七十万一部。

    “有没有搞错，片子是我们拍的，”哦，一个四川口音就把唐秦的思绪拉了过去，这个人倒很年轻，留着一头长发，“这就好比是我们生孩子，孩子拿给中影去卖……龟儿子……”

    唐秦也不知道他是在骂中影还是骂把孩子送给中影的自己，他就是感觉这人很熟悉。

    “这孙子……是谁？”他悄悄问身旁一服务员。

    “峨眉厂的副厂长，”漂亮的服务员面无表情，“韩三平。”

    哎哟喂，你说，怎么看这人这么面熟呢，后世他理了一平头……

    “王厂长，你们六部八集，每部分上下集，也给七十万？”别人说话，都是忌讳着中影的干部，毕竟影展是人家举办的，用八大制片厂生的孩子，可是吴天明和韩三平说起话来，荤素不忌。

    “争取到九十万。”王洋厂长答道。

    吴天明拍了桌子，“好片子不应这么低，给得太低了，拿我们制片厂当什么了……”

    ……

    这一餐吃得群情激奋，虽然赶不上鸿门宴，可是唐秦感觉，这根本不是影展的氛围，嗯，倒象是全国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来了！

    董卓是谁？那自然就是中影。

    “有意思吧？”谢铁骊导演话不多，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让唐秦感觉，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怒哀乐啊，“看来，明天，星星之火啊……”

    “可以燎原。”唐秦马上接口道。

    ……

    嗯，不得不说，中影对这些制片厂的厂长和导演，还真客气，这宾馆可比红楼梦剧组住的宾馆强太多，起码这里供应早餐。

    王洋、谢铁骊，北影的发行处长张华……还有唐秦吃过早饭，早早来到了会场。

    今天，影展举办中外记者招待会，招待会前，中影与全国各地的制片厂还要先举行一个通气会，这是惯例。

    “王厂长，昨晚我才反应过来，你们红楼梦投入两千多万，你们就是建一座荣国府都不止四百二十万……这不是赔了吗？”南京电影制片厂的厂长，也快六十岁的人了，坐在王洋身后，就攀谈起来。

    “我们不赔，他们还叫中影吗？”王洋厂长笑道，在整个八十年代，他和中影公司打得一塌湖涂，好几年，一开会就想办法让中影公司把利润给让出一部分，真的不合理呀，片子是制片厂拍的，凭什么中影就把片子拿走？

    两千多万拍出的片子，才给四百二十万，争取一下，给五百四十万，这中间还差着将近一千五万的窟窿，你说，北影到哪去堵这一千五百万去！

    嗯，不错，从1984年开始，电影业被定性为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开始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国家每年给予各厂一定的流动资金辅助生产。其中北影获得的国家补助为380万元，虽然电影每年的平均制片成本不断跃升，但是这笔金额始终没有增加过。

    到80年代末，每部电影的平均成本已经接近100万元，北影所需拍摄资金与下拨流动资金的差额将近千万。

    由于电影业利润分配存在倒挂，制片厂年年亏损、还贷无力，银行态度消极，使“贷款制片制”也遭遇瓶颈。

    “这苦水我们得倒，不倒出来，哪个龟儿子晓得我们的苦处。”韩三平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此时中国电影的少壮派，今天，本应参会的峨影厂厂长因生病无法前来，遂由副厂长韩三平代替参会。

    “对，我们是得争取争取一些新的政策和补贴……”不须鼓动，大家纷纷举双手赞同

    “不给补贴，这个记者招待会，我们也不参加了嘛……”潇湘的一位导演高声道，马上引来一片附和。

    可是就热锅里的水，烧得沸腾的时候，中影的人进来，好嘛，一行二三十人，乌压压一大片，立时就象凉水入锅，沸腾的水花转眼间平息了。

    “嗯，今天的记者招待会，是对外，”中影的总经理刘尔瓒坐下来，他与王洋厂长岁数差不多，“我们与制片厂的问题，是内部矛盾……”

    会前，他就听说了，制片厂群情汹涌，怕是压制不住了。

    可是他胸有成竹，八大制片厂，翻不起浪来，他们的脖子在中影手里捏着呢。

    “我知道，大家有想法，嗯，我给大家说话的机会，只要你现在提出具体的方桉来……我们马上可以磋商，”刘尔瓒很有风度，“但是，你还是说，让中影出一些新政策和补贴，那我们就先出席发布会……”

    “怎么样？老王？带个头？”他看看王洋厂长，“红楼梦九十万一部，已经开了先例了，我们内部还有不同意见……”

    他这话，唐秦都听得出来，这是在威胁，如果北影不同意出席发布会，那么九十万都没有，还有七十万一部。

    “你还有什么想法？”

    王洋厂长的想法就是让他们把利润让出来，不能把电影的利润都拿走。

    利润你都拿走了，北影给导演发的分镜头稿费，都拿不出来。

    “嗯，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就赶紧出席发布会，记者们都等急了。”刘尔瓒就知道，王洋厂长就是想着利润，但是没有其他办法。

    这不怪王洋厂长，电影的生产此时还带有计划经济色彩，他身处这个时代，就走不出时代的阴影。

    “嗯，各厂的发行处长也来了……你是北影的发行处长吗，面熟啊，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就代表全国各地制片厂，没有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刘尔瓒突然一指唐秦，王洋厂长和谢铁骊导演都是一愣，刘尔瓒把唐秦当成北影的发行处长了。

    吴天明、王晓棠、韩三平、谢晋、张艺谋……都看向唐秦，“嗯，这不是那奶油小生吗？”吴天明无奈地转过头，“他是演员，不是发行处长，他能有什么意见？”

    嗯，这就文质彬彬的样子，在刘尔瓒跟前，怕是话都说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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