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杨雯看着郑毅指着的图像，思路就好像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样，感觉明白了一些，但是一细想怎么都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那是补片。”郑毅看着图像，深深地叹了口气。

    “哥哥。”艾佳琳略有些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了一丝微笑：

    “当初爸爸求着医生叔叔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听见他们和爸爸偷偷说过了。”

    “我的病拖得有些久，就算是做了手术，也会一直有不舒服的。”

    “我没事哒，真的。”

    “放心吧，你确实没事的。”郑毅微笑了一下，“稍微用点药就能好的。”

    嘴上说着违心的话，郑毅的心里却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远远比之前要沉重得多。

    听着艾佳琳的话，郑毅已经想象到了，给艾佳琳做手术的那名帝都医生，在进行手术时的心情。

    她的病真的拖得时间太久了。

    可能是因为艺高人胆大。

    更可能是因为耐不住艾佳琳父亲的恳求。

    那位医生最终硬着头皮给艾佳琳做了手术。

    这种病的手术很简单，就是用一块补片，像给破旧的衣服打补丁一样，将窟窿补上，手术就完成了。

    但是在做完了手术之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和所有的艾森曼格综合征一样，补上了房间隔缺损之后，肺血管带来的巨大压力让艾佳琳的心脏已经无法跳动。

    为了让艾佳琳能够活下来，手术医生只能做一个饮鸩止渴的选择。

    那就是给补片上再掏出来一个洞。

    说白了就是人为的再制造一个房间隔缺损。只是这个缺损会比艾佳琳原本的缺损小一些罢了。

    这样拖一拖，看看艾佳琳的心脏能不能够逐渐适应，从而给她争取第二次手术的机会，到时候再把这个窟窿彻底补上。

    可是郑毅明白，那位做手术的医生也明白。

    只要还有窟窿还存在，就意味着异常的血液流动也存在。

    和心脏逐渐适应这种情况相比，艾佳琳的心肺情况继续恶化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次手术的机会很是渺茫。

    “具体情况一会儿办公室里说。”郑毅把超声机收好，杨雯主动帮着艾佳琳擦干了身上的耦合剂。

    郑毅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值，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全力给艾佳琳争取到这次机会。

    即便这個机会，渺小的几乎看不到。

    “吸氧，改善血氧浓度。”郑毅看向了一旁的护士：

    “用一些最便宜的利尿剂，减少体液含量，减轻心脏的负担。”

    “然后……”

    “哥哥。”艾佳琳的声音轻轻地打断了郑毅的话，因为缺氧而略显发青的脸上写满了恳求：

    “我现在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不要给我打针吃药好不好啊。”

    轻轻捏了捏艾佳琳的小脸，郑毅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

    “这可不行的哦。”

    “现在你的病情，还是要打针吃药的，要不怎么能快快好起来呢。对不对？”

    “唔……可是打针好疼的，吃药也好苦的。”艾佳琳小嘴撅得老高，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床头。

    那里，放的是一张缴费单据。

    “乖，别害怕……”郑毅刚要开口安慰艾佳琳，就见刚刚溜走的欧博特突然钻了过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郑老师，小闺娘她爹的电话俺打通了。”

    “爸爸……我没事的。”看到欧博特手里的电话，艾佳琳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焦急，嗓音陡然增大，想要让自己的声音传到爸爸的耳朵里。

    在这一通折腾，艾佳琳本就急促的呼吸变得更快了，监护仪上的血氧指标也如同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

    “能不能小点声。”郑毅瞪了欧博特一眼，轻轻拍了拍艾佳琳的肩膀：“佳琳，别激动，你没事的，放心吧。”

    看着和欧博特一起回来的何杰，郑毅一只手接过了电话，另一只手悄悄地打了个手势。

    何杰立刻心领神会。

    小剂量的右美托咪定顺着艾佳琳的静脉流入，镇静药物的作用下，艾佳琳一直努力睁着的大眼睛也终于慢慢地开始合上。

    卸下了白天时的活泼开朗，只是轻蹙的眉头略微在无声地告诉众人，她现在并不舒服。

    睡梦中的艾佳琳手轻轻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声。

    声音虽小，却直入心扉。

    “爸爸……别叹气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爸爸，我不难受了，我不疼了，这个病我可不可以不治了……”

    “爸爸，你别再借钱了……”

    “爸爸，别管我了。找个人陪你一起生活吧……”

    “爸爸……”

    郑毅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息了。

    艾佳琳这个样子，她又能骗得了谁呢。

    连艾森曼格综合征带来的痛苦都能忍受的孩子，会害怕吃药打针的吗？

    艾佳琳不自觉瞟向缴费单据的眼神，还有梦中的呓语，早已经告诉了郑毅真正的答案。

    看到艾佳琳终于沉睡了过去，郑毅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阵沉默。

    好久之后，才有一个有些低沉还带这些颤抖的声音响起：

    “郑大夫，我听刘宏说过您，知道您是个好大夫。”

    “我女儿的病情我很清楚，她现在心脏的情况已经越来差了。”

    “我知道佳琳早就需要再次住院治疗，但是住院费用，我这里还是有些困难。”

    “能借的亲戚朋友我早就已经借遍了，现在我实在是借不到钱了。”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能不能先帮我女儿进行治疗。”

    “我现在接了一个活，负责给贫困山区运输物资，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等这波工作结账了，孩子的医疗费用我就能先交上一些。”

    “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会想办法再筹的。”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办法……”

    “要不然……”

    郑毅第一次仅通过电话里的声音，就明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思忖再三，郑毅艰难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