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2章 一个人，一座城

    从涿洝到爻都的路又宽又直，特别好走。

    仰善的队伍夹杂在无数车队中一起前进，时快时慢，终于抵达闪金平原最繁华的城池——天水城。

    可是，排队等着进城的队伍，竟然绵延三里！

    从远处看，乌泱乌泱，老半天也不往前挪几步。

    贺灵川手搭凉棚，赞一声“好厉害”。

    “范兄，你们天水城平时就这么难进吗？”

    “不至于不至于。”范霜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大概是我王寿典将近，天水城进出审查特别严格。”

    重大庆典在即，天水城当然全城戒严，以防出现意外事故。

    “夸嚓”，一道闪电照亮天空，眼瞅着快下雨了。

    这要是在城外排队一个时辰，不得被浇个透心凉？范霜立刻道：

    “待我先去通融通融。”

    说完，策马奔去城门。

    这个时候，爻王的谕令和范霜的特使身份就格外好用，能帮助仰善商队插队，提前三个时辰进入天水城。

    六月天，孩儿脸。范霜这厢才交涉完毕，天上已经打雷了。

    他回首招呼车队，彼时背光，恰见一人领着队伍不急不徐翻过山坡，那厚重的乌云几乎就压在山坡上，覆在他头顶。

    他往前走，上空雷光电蛇，好像狂风暴雨也要跟随他滚滚向前，向天水城步步逼近。

    一个人，带着一场惊雷，卷向一座都城。

    范霜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泛起莫名的惊惧和不祥。

    身魂都定在原位，他一时挪不开目光。

    他就这样定定看了好几息，直到边上的人群里忽然有孩子尖叫，瞬间就把范霜震回神了。

    他再定睛一看，嗐，哪里是什么外人，不就是贺灵川嘛？

    贺灵川还笑眯眯向他挥手，完全就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范霜揉了揉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贺兄、赵统领，快来，我们赶在雷雨前进城！”

    城里就如贺灵川两人想象那般热闹，但城巡卫也是真的多，走上几百步就能遇见巡逻的卫兵，一旦遇上可疑人物，立刻上前搜查盘问。

    贺灵川笑道：“看来，这段时间的天水城最是安全不过。”

    接下来的天水城波谲云诡，但那大概是在政治层面上；就治安而言，这城中严防死守，爻王寿典前后应该是最安全的时段。

    范霜自己也在嘀咕：“城防居然这样严格吗？”

    赵统领从后头过来道：“我问了城门卫，全城戒严的命令是今早才下的。”

    范霜大奇：“今早啊？真怪，发生什么事了？”

    “待我差人进宫打听打听。”

    随后，范霜就带贺灵川等人办理入住手续。三门头驿馆因为距离王宫最近、饭食最好，眼下这个时节是一房难求，但贺灵川的客房是事先预留的，随时恭候。

    这当然是上头的安排。

    喝了点水、换过衣裳，范霜也不顾外头黑云压城就兴冲冲进宫了，替贺灵川申请觐见。

    据说那有一套繁复的程序要走，得花不少时间。贺灵川和董锐就去天水城里走走逛逛。

    尽管事先看过天水城的资料，但等到贺灵川走进这个城池，还是感到新奇。

    天水城面积很大，比第三次扩建后的盘龙城还大，常住人口超过七十万，加上驻军、庙侍、商人、外使、学子等等，也有九十多万了。其地貌是奇特的半山半水，包括了东边的石山和西边的大湖。天水城人盖的房子，从水边一直延伸到山上，鳞次栉比，密密麻麻。

    贺灵川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来形容：

    满坑满谷。

    这里的建筑普遍不高，最多就是三层，只有神庙和高塔例外。

    贺灵川一眼瞥去，目光就被前方三、四座高塔吸引。天水城的房子不高，宝塔倒是出了名的高，至少都在十丈以上，每座都是石塔，每一层的塔洞都嵌入金铃或者神像。

    爻国人相信，供奉神明的石塔越高越好。塔建得越高，说明国人越是虔诚。供奉妙湛天神的高塔，据说有四十多丈，站在塔尖上能俯瞰半个天水城。

    塔铃一响，就好似神明低语。

    修建宝塔是大事，天水城有专门的塔务管理机构，专司宝塔的报建、审批、检查和维修，民间不得私自搭建，否则就是冒渎神明，轻则入狱，重则绞死。

    事实上，天水城这称谓虽然带了个“水”字，但这城池里有大量就地取材的石头建筑，高塔、神庙、宫殿，甚至连通全城的河岸水池，都是淡褐色或者浅红色的大块砂岩拼切而成。

    是以整座天水城的主基调，就是灰褐和暗红色。除了神庙屋顶会漆作金色之外，其他建筑也喜用红土烧瓦。但是巧手的工匠也尝试往建筑加入更多色彩，比如靛蓝、鹅黄、深绿，甚至是深黑与素白。

    一眼望去，褐赭之间又点缀着五色缤纷。

    因为使用了大量石材、多种色彩，阳光照耀下的天水城兼具了宏伟和沧桑、冰冷与活力。

    贺灵川行走街头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贝迦藩国之一的赤鄢国都城。这里妖怪数量之多，在闪金平原的城池中首屈一指，但街道也同样偏窄，尤其巷子七拐八弯，有的仅容人侧身通过，胖子止步。

    天水城有年头了，从前的城市规划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生活需求，尤其是中心区域。贺灵川听范霜抱怨不止一次，每到极端暴雨天气，城心就会内涝，有几年还淹死过人。

    因为地势高低，这几乎没法子解决，积水就是很难排出去。

    范霜也交代过他们，初来乍到走主街就好，不要去后头的偏巷。但贺灵川和董锐是什么人，会听话就怪了。

    主街的灯火通明，他们一拐进巷子，光源立刻就少了一多半。

    这里也有店铺，但门脸和招牌都小了。

    两人路过一家奇怪的店铺，几乎是四面漏风，上头只有个屋顶，泥墙嵌着灰白的蚌壳，已经看不出屋顶。

    董锐道：“这地方好像马厩。”

    可是“马厩”里一匹马都没有，反而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