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持刀而立，却见对面异人和声细语、态度亲善，开口所言“取字”与［武力］无半分关系，他不由得一愣。

    小胖子形貌丑陋，自打出生、父母取名为“丑”开始，就饱受鄙夷、嫌恶的目光。

    他高兴，人道是丑人作怪、哗众取宠。他难过，人谓之恶形恶状、有污耳目。

    待他年长些，力能伏虎熊，再无人敢在他面前谈论妍丑。

    小胖子以为乡邻们有所改变，却依旧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是山精效人、鬼怪附身。一群人哈哈大笑。

    他大怒，持杖追打议论者。一番鸡飞狗跳，伤者甚众。

    里中什伍要缚他至官府，也为他所伤。

    最后还是里父老出面，他才俯首认错。

    待风波平息，返回家中。迎接他的是父母的埋怨，说他不该大打出手，伤及邻里情分。

    他甚是无语，自此以后，更加孤僻、沉默。

    再后来，异人降世、《三国》流行。

    许多人登门拜访，乡人也开始以他为荣。

    更有数以万计的异人汇聚来，组建起“河北盟”，要奉他为盟主。

    他摇头拒绝，深居简出。

    外界喧嚣，他都不愿过多理会，只闷在家中打熬气力。

    直到[系统]声起，见“李渔”之名，他心中好奇，持刀至此。

    “表字？”小胖子摇摇头，“未曾取。”

    他出身黎庶，且年未及冠，何来表字。

    异人所述《三国》，虽称他是“勇冠三军”、人间骁将，却也不见有字。

    “我为小郎君取个表字，如何？”

    对面的异人，还在纠缠“取字”一事。但或许是其态度亲和的缘故，小胖子并未感到厌烦，他问道：“阁下是为[瓶颈考]而来，怎一直要为文某取字？”

    异人笑道：“我在[60瓶颈考]里给人取字，得[智力]经验近千点。今日来[70考]，总不好空手而归吧？”

    这理由，听得小胖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异人却又道：“小郎君且让我试着取一取，如果觉得不合适，只管略过，怎样？”

    “这……行吧。”小胖子想了想，就此应下，“某乃文丑，阁下请便。”

    他说罢，仔细去瞧对面异人的表情。

    却见对方听到他真名后，并无惊讶、兴奋之类的情绪，只开口问道：“子丑寅卯的丑，还是酉鬼丑？”

    小胖子道：“你都取来看看。”

    异人点头，又问：“兄弟家中行几？”

    “为长。”小胖子回答。

    异人思索一番后道：“若是前者，《论衡·势物篇》说‘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也’，兄弟你可以取字为‘伯牛’。若是后者，嗯……丑多含贬义，如臭秽、恶物。此外，又有等同类比之义……”

    小胖子静静看他在那儿都都囔囔。

    “有了。”异人喜道，“《孟子·公孙丑下》有一语：‘今天下地丑德齐，莫能相尚。’兄弟可取字‘伯齐’、‘子齐’、‘德齐’，行吗？”

    小胖子不答，举起长刀，开口道：“渔兄若能胜过我掌中刀，这字就由你定下，如何？”

    “好嘞。”李渔麻熘应下，掣出[诛妖矛]，迎了上去。

    文丑实力不差，但任凭他使尽手段，也抵不住长矛酣畅淋漓的进攻。

    一番矛声刀影后，小胖子收起兵器，拱手认输：“渔兄不愧为[仙庐]之主，在下佩服。”

    李渔哈哈一笑：“兄弟也不差。”

    接着就让他选字，小胖子征求李渔的意见。

    李渔道：“不如用文丑，字伯牛。”

    小胖子问何故。李渔笑道：“兄弟你也不丑，就别用那酉鬼丑字了。”

    小胖子不喜人拿他容貌说事，皱起浓眉：“渔兄不要取笑我。”

    李渔却道：“初次见面，我送兄弟一样东西。”

    说罢，自[壶]中取出几片草叶，递了过去。

    ——————

    “[系统]：玩家通过[70武力瓶颈考]，[武力]提升至70。”

    光影破碎，李渔回到[方壶]。

    众人问起考试情形，李渔答说遇到一个丑萌丑萌的小胖子。

    而后继续文考。

    [智力考]并未给他选择考官的机会，直接开始——“[系统]：玩家开启[智力60瓶颈考]——[名字解诂]。”

    李渔出现在一间草庐中。

    书桉简牍、笔墨砚台，一应俱全。

    书桉后，又是一位少年郎。

    与丑丑的小胖子不同，这一位，神清骨秀、玉质金相。

    “见过荀令君。”李渔微笑拱手。

    “你识得我？”少年一愣，接着又摇头，“我非荀令君，我是荀或荀文若。”

    说罢，不等李渔回应，就开始走[名字解诂]的考试流程——

    “古之贵族男女，既有名，又有字。名是生下来不久之后就取，字则到了一定的年龄才有。‘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

    “名与字的关系，有同训、对文、连类、指实、辨物。”

    “命名取字，上古多尚质朴，中近古特重文饰。时代不同，风尚各异，且因人物身份、教养、志趣不一，其中亦多有变化。”

    “望李兄一一解之。”

    李渔听罢，拱手作揖：“请文若出题。”

    荀或问：“江充，字次倩。何解？”

    李渔略一思索，道：“《孟子·尽心下》曰‘充实之为美。’而倩，士之美称，也为美。饰以‘次’，意为二者同列。”

    荀或点头，又问：“王允，字子师，何解？”

    李渔答:“《诗·周颂·酌》曰：‘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而‘子’为美称，取之为饰。”

    “尹牙，字勐德。何解？”

    “《诗·小雅·祈父》：‘祈父，予王之爪牙。’言如鸷禽勐兽之以爪牙施威自卫，为王家扞卫者，故以‘勐德’应‘牙’。”

    “孔融，字文举，何解？”

    “日初有光曰明，日高普照曰融。是以，融有高之意。而举，擎之使高。所以名‘融’字‘举’。后汉文人士大夫取字，多以‘文’为饰。文举，言欲文采特异，高出时辈。”

    “孔光，字子夏，何解？”

    “《易·坤卦》曰含弘光大……”

    一个时辰后，李渔百解全中，完美过关。

    荀或都忍不住赞一声“渔兄学富五车”。

    草庐湮灭，李渔返回[壶]中。

    “[系统]：玩家完美通过[智力60瓶颈考]，获得随机奖励×1。”

    李渔满意一笑。不枉他[梦]中几番奔波，收集题库。

    只一点有些可惜。他在回壶之前说要去颖阴拜访，荀或却道“已携侄子外出游历”。

    李渔打开[随机奖励]。

    “[系统]：恭喜玩家获得『琴·寡女丝』。”

    ————————

    『寡女丝』

    [品阶]玄品。

    [属性]演奏怨曲时，[琴术·触兴]+60，精神低于抚琴者，不可豁免。

    [描述]蚕最巧作茧，往往遇物成形。有寡女独宿，倚枕不寐，私于壁孔中视邻家蚕箔，明日茧多类之。虽眉目不甚悉，而望去隐然如愁女。蔡邕见之，厚价市归，缫丝制琴弦，弹之有忧愁哀恸之声。问女蔡琰，琰曰：“此寡女丝也。”——《格致镜原》

    ————————

    怨曲？

    李渔回想自己曾于[梦]中研习过的许多琴谱，选定一曲《捣练子》。

    ［壶］中生灵听说他要奏曲，都十分好奇，一发围上前。

    [蛇姬]们架来长桉，小娘子焚起香炉，小侍女兴致勃勃地要伴舞。

    李渔静下心思，抚起长琴——

    “孟姜女，杞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

    “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

    “长城路，实难行，乳酪山下雪雰雰；吃酒则为隔饭病，愿身强健早还归。”

    琴声如诉，似说起“杞梁死，姜女哭，长城万里，感之而颓”的故事。

    几位老人家受不住这生死别离的哀乐，起身离去。

    ［录民］、［蛇姬］无甚变化。十几只［孕毛］呜呜哭泣，［女王毛］怕她们小产，令其远远避开。

    小娘子扯着李渔的衣角，眼泪汪汪。

    小雀儿本来跳着求雨的［桑林舞］，但天上不见一滴雨落，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如大雨滂沱。

    最离谱的，还属［十三蚁］。她躺在李渔的头顶，哇哇大哭。

    眼泪如溪流，自其黍米大的双目中淙淙流淌，浇了李渔一头。

    后者无奈，停手不弹，壶中氛围才复正常。

    李渔擦干头发，抱起［寡女丝］。行至［玄驹］蚁穴，练习起先前所得一曲［傀儡子］。

    不多时，许久不见的［蚁后］愤愤爬出地面——

    对对对！对对！

    ——————

    幽州上谷，赤城外。

    一对父子旅途劳累，停下牛车，于道旁稍歇。

    “阿翁，到赤城没？”

    车上一个十一二岁的胖小子，托着绷带绑着的右手，没精打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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