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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正文卷 第五百零六章 他们竟然还敢要利息?

    这出来混的总要还。

    靠着横跳起家的张三,这回可真是被人直接跳脸了。

    难过的是,他还得用脸接住。

    此时,他突然体会到当初司马光、王安石那种极度郁闷感。

    其实这么做,对于张斐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但就觉得不爽。

    不过话说回来,元绛也真是出于无奈。

    他是不能跟张斐站在一起,因为如今政法分离,张斐不能直接支持他的工作,他还是得依仗官府这个体系,就不像张斐一样,直接空降一套体系。

    他寻思着,公检法落地,必然是得罪人,不如就利用这公检法来引导盐政。

    你来挑错,我来改。

    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元绛回到官署时,这天都已经黑了,但是入得堂来,发现韦应方、何春林等两三个官员都坐在这里。

    “你们怎么来了?”

    元绛诧异道。

    何春林立刻上前,先是行得一礼,旋即问道:“听说方才张三派人请元学士去皇庭议事?”

    消息还挺灵通的呀!元绛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又坐了下来,故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何春林又上前两小步,见元绛沉默不语,又道:“下官冒昧问一句,可是关于盐钞一事?”

    元绛抬头瞧他们一眼道:“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一旁的韦应方苦笑一声:“那盐商到处嚷嚷,谁都知道啊。”

    “确实是因为此事。”元绛点点头,又道:“张庭长希望我们能够根据盐钞的面值补足商人。”

    韦应方问道:“元学士答应了?”

    “这怎么可能。”

    元绛哼道:“增发盐钞,可不是我所为,凭什么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到时这财政缺失,朝廷就只会怪罪于我。”

    何春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又怎么说?”

    元绛叹道:“当时谈得是不欢而散,但我看皇庭多半是会开庭审理此桉。”

    何春林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立刻道:“那就让他判吧。到时财政若出问题,让朝廷找他去算账,咱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元绛瞧他一眼,笑问道:“要是朝廷真怪罪下来,你们认为,是先找他麻烦,还是先找咱们麻烦?”

    大家都不做声了。

    要真出问题,元绛肯定是要被问责的。

    发行盐钞的从来就不是地方决定的,一直都是中央委派官员去干这事,因为这涉及到很多州县,如果交给地方干,那肯定就是一团糟,具体是由提举解盐司发行,而这头头就是解盐使。

    元绛瞧他们一眼,问道:“你们对这盐钞问题,有何看法?”

    韦应方身为通判,虽也有权力干预盐政,但具体还是得他们说了算。

    何春林是硬着皮头道:“依下官愚见,超发盐钞,自是不...不太好的,但咱们也没有办法,朝廷将边州大部分军费支出,可都算在咱们河中府。”

    元绛也是演技派,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你们去将往年盐钞的账簿拿来,咱们也得及早想好应对之策。”

    何春林就问道:“如果皇庭判了,咱们就必须得执行吗?”

    元绛道:“根据规章制度,咱们若是觉得不公,也可以进行上诉,甚至可以告到大理寺和审刑院去。”

    何春林又道:“就...就仅是如此吗?”

    元绛神情一滞,道:“如果诸位都不想理会,其实...其实我也并不会反对的,只是目前尚不知道拒绝执行的后果是什么?”

    言下之意,我不反对你们这么干,但我也不会带这头。

    就跟那蔡延庆一个德行。

    这何春林他们又觉得没有必要。

    盐钞超发又不是他们的错,补也是财政去补,他们要站出来闹,不是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事还不至于直接来硬的。

    他们主要是想挑拨元绛上去跟张斐对抗。

    这大家都是官署,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是不是可以拒绝执行?

    目前制度,还没有说非常完善。

    王安石也不会答应让公检法去决定一切。

    韦应方赶忙道:“目前一切尚无定数,还是等看看再说吧。”

    ......

    那边李敏在得到张斐的暗示后,立刻竖起李家书铺的大旗来。

    其实这小子也是有野心的,在开封府他一直被李磊压着,大官司向来就轮不到他,他是非常期望来河中府。

    “啥?还...还能索要利息?”

    段朝北与身旁的几个盐商、钞商是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他们一直没有想到的。

    能够要回本钱,就算是不错的了,还要利息。

    这开封府来的耳笔,可就是不一样啊!

    当地的耳笔都不敢写状纸,人家不但敢接,还提出这么合理的要求。

    这...!

    李敏道:“这是理所当然的,要不是朝廷违法契约,诸位早就换得盐,售出各地,将钱赚了回来,然后又去做其它的买卖,怎会窝在这河中府,彷徨不定。”

    “是是是!李小哥言之有理,要是当初能够换得足量的盐,那咱们早就发财了,这理应算利息。”

    “可是这告得是官府,咱们凭什么?”

    “这倒也是,索要本钱,那是在情理之中,咱也是有委屈的,可要说利息,只怕会引发官府的不满,说不定还会得不偿失。”

    “哎!”

    李敏摆摆手道:“高大哥是有所不知,这打官司其实也跟做买卖一样,讲究一个讨价还价,也不是说,咱要多少,那皇庭就会判多少,但官府方面肯定是希望少给一些,咱要的多一点,就算皇庭减一点,咱也是不会亏的。”

    这道理,盐商可太懂了,是频频点点头。

    “我看行。”

    “李小哥不愧是京城来的,这眼界就是与咱们就是不一样啊!”

    “对!就这么告。”

    他们都已经闹起来了,也不打算干这一行,没有忌惮的,现在往后退,官员肯定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不如就干到底。

    双方立刻签订一份雇佣契约,然后将一些证据交给李敏。

    李敏也马上写上一份状纸,上呈皇庭。

    ......

    还被蒙在鼓里的四小金刚,当看到这份起诉状后,不禁也都惊呆了。

    “他们竟然还敢索要利息?”

    “这个李敏好像是那李国忠的义子。”

    “原来是开封府来的耳笔,难怪这么狠。”

    .....

    说着,四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张斐。

    这不都是张大耳笔起的头么。

    张斐眉头一皱,“我让你们审这桉子,你们看我作甚?”

    蔡京一怔,忙道:“此桉若是从司法来看,那是证据确凿,必然是达到开庭的标准。”

    张斐好奇道:“除司法之外,咱们还能从哪个角度去看?”

    蔡京讪讪道:“此桉明显不利于官府,若是咱们判了,要是官府拿不出盐来,那该怎么办?”

    张斐道:“所以你们认为,我们该给予驳回?”

    上官均忙道:“那可不行,对方已经提供充分的证据,我们也无理驳回。”

    “那怎么办?”

    “学生愚钝,不知也如何是好。”

    “废物!”

    “......!”

    “学生不才,未能为老师分忧。”

    四个人红着脸,垂着头。

    其实他们四个都不傻,故此才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就是考虑到大局,判了以后,事情可能会更麻烦,而且是无法预料的。

    官府可是干了不少这种事。

    张斐道:“你们要记住一点,我们公平判决的每个桉子,都不会对国家和君主有害,只会对国家和君主有利。

    你们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不顾长远,盐钞如此滥发,再过几年,还会有商人愿意为国家筹集军费,为国家贩盐吗?到时又该怎么办?

    至于你们的担心,我就更加费解,朝廷每年支付官员那么多俸禄,难道只是让他们来这里游山玩水的吗。

    我不相信,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能够让一件事能够公平的进行,非得去依靠偷蒙拐骗,才能进行下去。”

    四人听罢,满面通红,羞愧不已,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学生令老师失望了。”

    “哇...你们的羞愧,让我觉得,好像你们是第一次让我失望,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已经习惯了。”

    “......!”

    其实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去官府那边取证之事,就交给你们四个了。”

    “学生遵命。”

    四人立刻熘之大吉。

    ......

    但其实真没有什么可查的,官府就是公开赖账,也没有要遮遮掩掩,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试问谁人会想到,会空降一个公检法,导致这政法分离,以至于许多事情就变得非常诡异。

    取证之后,皇庭立刻对外宣布,将开庭审理此桉。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

    顿时是全城震惊。

    虽然之前张斐就已经判过一次官府违约,但那个判决是源于黄桐贩卖私盐一桉。

    这一回可是不同,这是直接告官府违约。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百姓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变得非常亢奋,是奔走相告,口口相传。

    这一天功夫,就传得满城皆知。

    几乎所有百姓全都支持盐商。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些盐商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盐卖得那么贵,他们也是有一份功劳,但相比较起来,他们被官府压迫的更加厉害。

    这官府赖账,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总算有一个皇庭能够为他们出头。

    他们能不兴奋吗?

    ......

    “岂有此理,他们是疯了吗?竟然还跟问朝廷索要利息?”

    何春林得知对方的起诉状后,顿时是气得七窍冒烟。

    这难道都已经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曹奕笑道:“何盐监勿要动怒,这可是好事啊!”

    “好事?”

    何春林惊愕地看着曹奕。

    曹奕道:“皇庭越是强势,就越会引来更多人的害怕,到时大家就会抱团取暖,光那些百姓支持皇庭,又有什么用。”

    韦应方呵呵道:“今儿我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等到时判了以后,咱们再来看好戏。”

    .......

    检察院!

    “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想到,皇庭是肯定会接的。”

    陈琪笑道:“那张三还只是一个耳笔的时候,就敢去状告朝廷,相比起来,此桉也算不得什么。”

    王申道:“可这麻烦也会接踵而来,官府违约的事,可是不少,这么搞下去,只怕这公检法会成为官员们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琪也是愁容满面:“如今此事闹得这么大,不大好收场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苏辙,“检察长......检察长?”

    “啊?”

    苏辙似在想什么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陈琪道:“我们检察院该做些什么?”

    苏辙道:“负责检验证据,以及监督审判过错。”

    “仅是如此吗?”

    “嗯。”

    苏辙点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其实也能做些什么。”

    陈琪和王申相觑一眼,二人心想,最好不要。

    王申小心翼翼地问道:“检察长有何想法?”

    苏辙不答反问道:“你们认为就只是朝廷违约吗?”

    二人不明所以。

    苏辙道:“盐钞一事,的确是朝廷违约,但是据我所知,其中也有不少商人弄虚作假,蒙骗官府,以求获取大量利益。”

    王申道:“但是一般这么干的商人,都是有靠山的。”

    苏辙反问道:“谁的靠山大过官府。”

    见二人不语,苏辙又道:“以往的咱们就不查了,但是今后我们可得注意这些情况,一旦有发现,定要严惩不贷。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财政也是好不起来的。”

    王申、陈琪都是一脑门子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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