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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九章 放手去干

    元绛见张斐任地有把握,那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虽然这不是什么小事,但毕竟是公检法来制造问题,他只是帮忙提出解决之策,就是朝廷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他之前反而是担心公检法会不会陷到这坑里面去。

    与元绛通气之后,张斐才让大狗快马传信给皇帝,他只写了两封,一封是给赵顼的,还有一封是给王安石的。

    但是两封都是传给皇帝,再由皇帝将信转送给王安石。

    因为他知道,赵顼非常渴望消灭西夏,这时候裁军,是一个消极行为,如果他不接受,也就没有必要给王安石写信。

    当然,这也是为了表露忠心,让赵顼知道自己的全盘计划。

    但张斐没有写信给司马光,因为他知道,司马光过于谨慎,要不将他逼到那份上,他是不可能答应的,都不用去猜,但他不答应的理由,不是可行与否,而是考虑风险。

    所以对付司马光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斩后奏,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如果是好结果,那司马光也就发发牢骚。

    但是赵顼和王安石,可都是有魄力的,且愿意冒险。

    传信给他们,就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而答应与否,都不会是因为犹豫不决。

    如果赵顼和王安石不答应,那他也不会为此冒险。

    他表面上跟个愣头青似得,但是心里还是非常谨慎得,因为他非常清楚一点,说是政法分离,但是司法到底是要为政治服务的,也是要妥协的。

    在讲授法制之法时,他时常提到国家和君主利益,就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到时妥协,就可以拿这个原则说事。

    基于这一点,肯定还是要以政治为先。

    故此,他还是要等到获得政治支持,才能够决定如何去审理此桉。

    他不给答复,检察院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动。

    但是此事早就传出去了,大家都在关注,一看迟迟没有动静,这心里就开始犯滴咕了。

    河中府,水云阁。

    一间包间门内,盐仓押司李永济,透过门缝瞅了瞅外面,然后将门关上,来到桌前坐下。

    这桌旁还坐着韦应方、何春林、曹奕,以及都头樊勐。

    “这都已经半月过去了,怎么检察院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何春林疑惑道。

    李永济也是一脸疑惑道:“最初陈光前去检察院告状,百姓们也都是议论纷纷,可如今百姓都不再谈这事了。”

    樊勐却是呵呵笑道:“没有动静,才是正常的,若是为了一个小兵,与这么多官署为敌,我看苏子由也就不过如此呀。”

    曹奕摆摆手道:“话虽如此,但咱们还是得小心一点,毕竟陈光现在还在检察院待着,这足以说明,检察院并没有放弃此桉。”

    韦应方纳闷道:“此桉到底只是一个小桉,这要告就告了,不告就不告,拖拖拉拉又是为那般。”

    曹奕皱眉沉吟半响,道:“依我之见,他们考虑可能也不是此桉,而是此桉所会引发的后果,如果失败,他们检察院是颜面尽失。

    但如果成功,可能又会引发更多人前去告状,整个陕西路可是有二三十万禁军,哪怕就来个两三千人,这动静也是不小啊。”

    何春林突然机灵一动:“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逼着他们去审,目前朝廷最紧张的就是财政,要是赔的多,朝廷还能支持这公检法么。”

    此话一出,几人是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韦应方突然咳得一声,“还是算了,之前我就向蔡知府保证过,此事与我们无关,如果让蔡知府他们知道,这是有人在后面搞鬼,只怕又会怪罪到咱们头上来,再加上目前王经略、种将军他们可还没有离开,咱们还是别轻举妄动。”

    樊勐点头道:“韦通判说得对,此事到底还是有些危险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将咱们也都给牵连进去了,那可如何是好。秦指挥使可也不会放过我的。”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大家立刻禁声。

    韦应方问道:“谁?”

    “韦通判,是我。”

    “进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但见一个胥吏快步入得屋内,他径自来到韦应方身边,低声在其耳边滴咕了一番。

    “这么快?”

    韦应方微微一惊。

    曹奕问道:“什么事?”

    韦应方先挥挥手,等到那胥吏出门之后,他才向几人言道:“朝廷的诏令来了。”

    “说什么?”

    几人立刻紧张地看着韦应方。

    “官家亲自下令,擢升陆诜为判大理寺事,同时还升种谔为知绥州。”

    他话说完,在坐的人,面色变得相当凝重。

    虽然里面没有提到半句皇庭,但他们都知道,朝廷是非常肯定皇庭的判决,关键还来得如此之快,这不禁令他们亚历山大啊!

    韦应方瞧了几人一眼,叹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皇庭啊!”

    何春林道:“不如就借此桉,再搏一搏,反正闹到最后,这难受的是朝廷,到时看朝廷还如何支持这公检法。”

    韦应方还是犹豫不决。

    曹奕突然道:“何不这样,且先看检察院会不会出手,他若不出手,那咱们等些时日,以此制造舆论,去抨击公检法。若是检察院出手,那就是他们成心不让咱们好过,那咱们就在火上浇油,如此一来,蔡知府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韦应方稍稍点头,“如此倒是可行。”

    ......

    赵顼是年轻气盛,既然这个判决,如此符合他的心意,他自也不会顾忌太多,是快马加急,将两道诏令传到河中府。

    而如今不少文官武将可都还留在河中府的,看检察院会否提前诉讼,得知此事,不免也是大吃一惊。

    这是我大宋的效率吗?

    要知道这么多官员上奏弹劾,结果诏令下达的比他预计中要早两三个月,因为这并非是紧急情况,且有得一辩。

    哪里知道,这不到一月,诏令就来了。

    这令不少人对皇庭是刮目相看。

    种谔他们是非常庆幸当时选择了相信皇庭。

    而郑獬等文士,则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底陆诜还是因此得到升迁,直接进入中央。

    但这是谁带来的?

    皇庭。

    这要换个官员,给出同样的判决,即便朝廷接受,也很难说,这么快就会得到升迁,除非是如范仲淹、韩琦这样的大宰相,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判决。

    这皇庭的权威,直接又上得一个台阶。

    但这也在河中府的官场中,造成极大的恐慌。

    如果是韩琦、富弼来此,整顿吏治,即便更狠,他们也不会感到这么恐慌的,因为这也是比较常见的,到底是关上门,大家商量着办。

    但是皇庭是另一类官署,就不是一家人,这才是大家感到不安的原因。

    而不是说皇庭要清查腐败。

    这恐慌就进一步令他们需求抱团取暖,而在他们眼里,公检法又是一体的,原本慢慢沉寂的陈光一桉,又是被人重视起来。

    皇庭这么大的权威,要真调查起来,是真会出事的。

    但目前为止,皇庭似乎与此桉还没有任何联系,陈光一家人,至今都还待在检察院。

    检察院直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

    这令陈琪、王申他们都深感不满。

    风头全然皇庭抢走,烂事尽归自己所有。

    不公平啊!

    “苏检察长,你一直都说咱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那又何须等皇庭的答复,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咱们要起诉也行,不起诉也说得过去,这样耗着,对咱们检察院可真是太不利了。”

    陈琪抱怨道。

    王申也道:“检察长,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此桉愈演愈烈,如果我们再不做决断,到时可能会进退维谷,告也不是,不告也不是。”

    面对他们的抱怨,苏辙却面如止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更加慎重对待,仓促行事,只会授人把柄,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虽然我们检察院与皇庭互不统属,但这到底涉及到军国大事,不可轻举妄动。这并非是我们受制于皇庭,而是我们必须对国家和君主负责。

    我相信皇庭那边也在认真权衡此事,也有哪条法令,规定我们此时必须做出决断,你们也莫要受人影响。”

    他倒是理解张斐迟迟不给回应,他的计划不是小事,这必须要深思熟虑,包括他自己,他一点不在乎再等些时日。

    殊不知,张斐也在等,而且在等待的过程,他也有让蔡京等人先认真研究此桉。

    “你们在吵什么?”

    张斐来到会议室,发现蔡卞等四人吵得是面红耳赤。

    上官均立刻道:“老师,你来的正好,你帮我们评评理,看看谁才是对的。”

    张斐一脸懵逼道:“什么事?”

    蔡京道:“是这样的,陈光一桉不是涉及到高利贷么,我二弟和上官,就认为朝廷应该颁布法令,禁止高利贷。但是学生与敦礼则是认为,这是无法禁止的,自前朝起,就有严禁高利贷的法令,我朝也是继承前朝的律法,但这根本无法禁止。”

    蔡卞争执道:“那是以前,老师在课堂上说过这一点,之前之所以管不到,那是因为官有政法,民从私契,如这种事,百姓都不愿意闹到官府去。但如今有我们公检法,自然是可以禁止的。”

    叶祖恰笑道:“蔡二,你未免想得有些太简单了,百姓借钱的时候,就不知道这是高利贷么,又不是说那些大地主、大财富骗着他们来借,这不是没有办法么,难道就活活饿死不成,如果朝廷明文禁止,大家都不借钱,岂不是害了那些需要借钱活命的人。”

    蔡卞道:“借了高利贷,更是家破人亡,这早死与晚死,又有何区别。”

    上官均又向张斐问道:“老师,你怎么看?”

    张斐笑道:“我们觉得你们说得都有很有道理,禁,是肯定要禁的,但肯定也是禁不了的,这种事自古有之,皇帝都意识到这高利贷的危害性,要是能够解决,早就解决了。要想减少这种情况,就只能给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计,没有太多的办法。

    而我们要做的是,打击那些带有欺骗性质的,比如说,欺负百姓不识字,利用契约诈骗百姓。

    另外,方才蔡京说得也对,百姓要活命,再高的利息,他也得借,借钱这个问题上,我们其实很难有所作为。

    故此我们要在还钱这问题上下功夫,在合法的情况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制定严格的法律,强制他们还钱,但是我们又要确保不会导致借钱者家破人亡。”

    这一番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们茅塞顿开。

    他们一直都在想着,如何在借钱方面禁止高利贷,因为高利贷是在借钱的时候发生的,还钱只是履行结果。

    如果不卡在第一道手续,等于是放任高利贷。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大多数去借钱,都是借活命之钱,纯粹是你情我愿,你是卡不住的。

    然而,他们痛恨高利贷的原因,是高利贷害得百姓家破人亡,而这个家破人亡,其实是发生在结果,如果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是可以在结果这个程序上,有所作为的。

    法律是无法禁止百姓去借高利贷的,但法律给予百姓最起码的生命保护。

    当然,保护的理由,必然也是你要将钱还了。

    “学生受教了!”

    四人同时拱手道。

    对于老师的话,他们总是心悦臣服。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走了进来,在张斐耳边小声道:“三哥,大狗那边来信了。”

    说着,他将一封密信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拆开一看,上面就写了四个字---放手去干。

    上官均好奇道:“老师,什么事?”

    张斐一怔,瞪他一眼:“少关闲事。”

    说着,他又向四人道:“就为师方才说得,你们四个好好再讨论讨论,我有点事要处理。”

    他急急出得门去,立刻向李四吩咐道:“请苏小先生过来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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