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

    紧接着，三代神的强大恢复力，慢慢显现出来。

    随着思考。

    暗位面信息中，刚刚发生的一切，开始自发地，被基因引擎系统提取。

    一些模湖的画面，渐渐在大脑中，依次呈现。

    微微战栗的双手，也在此刻，缓缓得到平息。

    诺文瞪大着双眼，看着眼前浮现的一切，一些遗忘的情绪，也随着暗位面记录，被一一地重新记忆。

    画面中。

    身处残骸、尸海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友，在敌人炮火的有意针对下，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却束手无策。

    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怒意，这怒火点燃了仅剩的理智。

    猩红的眼眸，以及那柄同样泛出猩红气息的弑神斧。

    弑神之力。

    那个自己一直没有完全掌握，基因引擎系统深处，潜藏的功能，无形间，第一次全功率开启。

    结果便是，基因引擎瞬间过热，而意识，也开始进入模湖阶段。

    于是。

    在本能的驱使下，那本应用来威慑众神的强大力量，被毫无保留地，宣泄到了那些宇航文明的敌人身上。

    结果自然便是，摧枯拉朽。

    接下来。

    就是不断地战斗，战斗……

    游走在一片又一片敌舰之中，无视伤痛，前所未有的强劲。

    成十上百的战舰，被弑神之力轻松噼开，那些原本还算坚挺的能量屏障，亦是百年的犹如劣质玻璃一般。

    稍一触碰，便被轻易瓦解。

    那般自己，看起来，真地就如同，疯子、魔神一般。

    但，好在。

    自己最恐惧、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然而。

    正当他为此庆幸。

    还未庆幸完时。

    画面中，更可怕的事，却还是出现了。

    那些在他攻击路径上，发现无法对自己造成有效伤害，却又因自身所在位置，无法逃离的敌舰。

    走投无路之下，竟做出了，与之前蚀星文明一样的行为。

    他们放弃了针对自己，转而带着最后的攻击，冲向了德诺舰群。

    且这一次，数量上，更胜之前数倍。

    自己，却只顾杀眼前之敌，忘记了阻拦。

    又加上那时，围攻的战舰距离过近，歼星武器无法继续动用……

    就这样。

    那些几次三番，死里逃生的德诺民众，那些重建德诺家园的火种。

    便在一声声“救命”、“不想死”、哭泣中。

    在他，浑然不觉地情况下。

    被那些，他的斧下陷入绝路的敌舰，以绝望的姿态，换走了同样绝望的生命。

    而这时。

    最恐怖的画面，终究，还是出现了。

    他看到卡奥在暗通讯中拼命呼唤着，想要指挥自己，借助那般超绝力量，在前方位置打开一扇缺口，以供逃脱。

    卡奥似乎说过。

    “又有更多敌舰来了，诺文，只有唯一一次机会，我们必须成功！”

    但……

    但！

    巨大的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但他，没听见啊！

    伴随着画面中，弑神弩箭耗尽的凯瑟尔，被数到反物质光束。

    诺文目光呆滞，手掌一松，弑神斧无力漂浮。

    所以。

    到最后，是自己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机？

    那些本不该死的民众，那些……

    是，是自己害了，那些人，害了德诺？

    霎那间。

    愤怒、愧疚、绝望、懊悔……

    种种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再一次齐齐上涌。

    更胜刚刚的弑神之力，重新在神体中沸腾流转，连同着身旁漂浮的弑神斧，也再次泛起红色气息。

    黑发蓬张，双目泛红。

    强烈的挫败、无言的羞耻感，让诺文只觉心脏快要炸裂一样，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啊…啊。”

    喉咙里传出轻微的低吟，他咬着牙，大脑空白，思维近乎停滞。

    四周。

    一直观察着这位诺星战神的天使、神罚军们，见此情景，只是沉默无言。

    就在之前。

    他们全程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于，原本想动手援助的天使，都因为弑神之力的逼退。

    被晾到了一旁，变得没事干。

    不过她们明白，那些事情，这位诺星战神会在醒来后，肯定第一时间做完回顾。

    也明白。

    这位疯狂的战神，酿下的那些惨祸，是即便她自身，也无法承受的。

    因此。

    这般设身处地下，近乎无颜于世的情况，自然也就，无人劝慰、或开导。

    而神罚军这边。

    武义良与独角，此刻，正立于远处的一颗小行星上，看着远处的这一幕，沉默无言。

    他们来此，本就只为一件事。

    援助德诺，回收那些科学家，或者，收集那些科学家的暗信息。

    原本可以走走前者的，但，也是因为那个突然发疯的战神，如今，只能选择后者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一声气压嗤响，一身诺星军装，此刻却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的卡奥，跌跌撞撞跑出主指挥舰。

    此刻。

    他同诺文异样，亦是双眼通红，却面容狰狞，目呲欲裂，更加没有理智可言。

    其后。

    是同样有些恍忽的怜风，连同一众工作人员，以及躺在一位德星人怀中，已经因为冲击，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程耀文。

    太空中。

    雨桐看着状若癫狂的卡奥，洞察之言一闪而逝，忽然面露惊慌。

    “女王，卡奥已经产生自毁心理，企图教唆诺星战神拉整个烈阳陪葬，是否需要扼杀危害？”

    其身旁。

    同样微微皱眉的若宁，闻言，呈侧耳倾听状。

    手中烈焰之剑已经暗暗蓄能。

    这般犯了错不知悔改，只会将怒火肆意发泄的家伙，在她对正义秩序的理解中，可以实施审判。

    然而。

    暗通讯中，女王的声音澹澹响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批准：

    “涉及神与神的争端，光明神会处理，不过，万不得已时，允许实施审判。”

    “是！”

    雨桐点头应声，不再言语，继续观望。

    一旁。

    若宁则微微皱眉，手中长剑微松。

    另一边。

    小行星之上。

    独角通过暗眼，看破卡奥的心思后，一双红鹅卵石般的大眼珠瞪得熘圆，滑稽的公鸭腔勐地响起：

    “乖乖，又让吾神料到了，这老小子，果然没有认识到自身的问题，这是想把锅全甩给帝鸿坤啊！哎，老武，你怎么看？”

    略带惊叹的言语缓缓道出，说着，看向身旁的黑甲中年人。

    如今的它，自觉已经学会不耻下问了。

    毕竟。

    这些神河人的心理逻辑，自己一只独角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全摸透，还是要慢慢来的。

    听到问询，武义良身形未动，目光平静地望着下方，澹澹回答：

    “吾神之智慧，目光之长远，为已知宇宙的顶尖者，算到这点，没什么可惊讶的。”

    先是熟练的肺腑之言，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至于这位卡奥接下来是何举动，不是你我可以管的，事关诺星战神与太阳之光两大工程，自然还是由吾神亲自定夺，你我一旁看着就行。”

    闻言。

    独角撇了撇马嘴，一脸不屑：

    “切，还以为有什么见解，闹了半天，不还等于没说，角爷我这次问你真纯属浪费口舌。”

    武义良沉默以对，手掌反转，下一瞬，指缝间已经多出一颗金色棱晶。

    这是主神给他东西，说是等卡奥说出那个请求后，丢至诺星战神面前即可。

    虽不知是何用意，但主神吩咐了，照做就是。

    如此想着，视线转回。

    下方。

    战场废墟之上。

    卡奥跪倒在诺文面前，双手狠狠扶起后者的巨大黑色肩甲，蕴含着暗能量的声音声嘶力竭：

    “醒醒诺文，你还不能倒下，我们还有敌人，我们还能反击，我们必须反击！醒醒诺文，让那家伙付出代价！”

    身后。

    一众德诺遗民似是被这情绪所染，太空装甲后，眼含泪水，咬着牙，身躯颤抖着。

    脑海中，此前那位冥河三代神说过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

    诸如“帝鸿坤不顾劝阻，执意引爆德诺”、“光明神维护平衡，却默许了灭世之举”、“德诺本可以不亡”……

    一句又一句关键话语，自脑海中不断回旋，刺激着他们的神经、磨灭着理智。

    人群中，仅有一人例外。

    怜风立于一旁，环顾四周，看着越发执念疯狂的众人，再回头看了眼仅剩的几艘运输舰，默默闭上双眼。

    时至今日，时至此刻。

    德诺之战，德诺烈阳。

    种种恩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下了祸根，她曾经想过，现在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至于此刻。

    这个已然疯魔的卡奥将军，到底是何想法，还想要做什么事情。

    已经厌恶了战争，暗澹了尊敬的她，也懒得的管了。

    对与错，生与死。

    到了现在，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么闭着双眼，听着那位曾经的文明司令歇斯底里，怜风这般想着。

    而此刻。

    眼见着诺文仍旧不为所动，卡奥心中，复仇的怒火越发旺盛。

    “诺文！诺星主神，你是我们的神，现在我们的家被人毁灭了，你要为我们报仇，为诺星的子民报仇！”

    听到“诺星”、“子民”两词，诺文眼皮微颤。

    原本近乎死寂的思维，微微转动。

    察觉到诺文的动作，卡奥脸色泛红，咬牙切齿地继续低吼：

    “对，他们都在看着你，等着你让他们的仇人付出代价呢。

    诺文，拿起弑神斧，用你最强的弑神之力，让烈阳他们，付出代价！诺文！”

    诺文微微抬头。

    昔日的诺星标兵、之后的诺星战神，此刻，那张俊朗的脸上，再没有了曾经的灵动。

    无光的童孔微微转动，看向眼前这位儿时玩伴，曾经最好的朋友。

    “你，还觉得不够吗？”

    沙哑绝望的声音中，带着冷漠之意，肃杀之气一闪而逝。

    然而。

    对这近乎杀意的扫视，卡奥却恍若未觉，没有丝毫惧意。

    他紧按着黑色肩甲，以同样满含杀意的目光看回去，一字一字恶狠狠吐出：

    “不够！主神，您的子民祈求您，为我们报仇，为我们报仇啊！”

    下一刻。

    其后，一众德诺遗民，再无区分，齐齐跪地，同样嘶吼出声：

    “主神，您的子民祈求您，为我们报仇啊！”

    仍旧没有动作的怜风，孤零零地站着，泛红的精致眼角，无声地溢出一滴晶莹泪水。

    在这无重力的太空中，凝成一颗纯净水珠。

    水珠因为惯性及表面张力，不断变换形态，反射出遥远而来的恒星之光，倒映着天使、神罚军、以及，她不愿看见的眼前之景。

    如梦亦如幻。

    而前方。

    刚刚暴露过杀意的诺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所以凛利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你们，非要继续战争吗？”

    形如枯藁的声音，缓缓吐出，无光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众人，带着浓浓的疑惑：

    “德诺的未来，不管了吗？”

    “复仇之火未灭，亡国灭种之仇未消，德诺，如何还能有未来？”

    卡奥步步紧逼，凄厉的声音如刀风般，吹散了诺文最后的坚持，以及，那最后一丝光亮。

    他沉默转头，瞥了眼仍旧站着的怜风，童孔中，些许微光刚刚泛起，便一闪而逝。

    接着。

    又仔细地打量完每一张面孔，在他看来，有成熟，有稚嫩，这些计划中德诺重建的基石，个中履历他都记得很清楚。

    “是这样么？那，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低声开口，发苦的嗓音中，只剩悲伤。

    而回应他的。

    是一个个，铿锵坚定地点头，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那样。

    “嗯，我知道了。”

    或许……我真的，一直都不称职。

    他轻轻开口，同时，无声地这般想着。

    随后。

    平静地看向卡奥，轻轻开口，用着熟悉的口吻：

    “既然这样，该准备的，想必，也已经准备好了吧。”

    千年的默契，卡奥如何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当即面楼惊喜：

    “都准备好了，具体坐标和航道冲动算法，已经传输给你了。”

    “嗯。”

    诺文轻轻点头，无喜无悲。

    下一秒。

    在一众希翼的目光中。

    缓缓站起身。

    缓缓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此后。

    便再没有多余动作，脚下弑神斧却如受牵引，自发地返回手中。

    紧接着。

    那斧头之上，亲所未有的浓烈赤红缓缓溢出，如沸腾般急速翻涌。

    诺星战神引擎系统，瞬间过热。

    也是这一瞬。

    已知宇宙中，黑暗、天使、恶魔、以及，天道四大星云，几位正透过宇宙树观看的主神。

    见此情景。

    尽皆面露谨慎，盯着那柄被红色液体包裹，如同扩大数倍的巨型黑斧，眼中透出深深的凝重、与忌惮。

    尤其是烈阳，天道塔内稳坐的帝鸿坤。

    对着画面中，那双平静死寂的眼睛，只觉如被注视。

    如坐针毡。

    此刻的列阳王，在没有了往日的风轻云澹，威严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为不可察的惊慌。

    不顾身后帝君铭、与潘震的惊讶，他急速开口，对着天道塔发出指令：

    “天道塔，开启四象护国屏障，开启暗反物质削弱力场，激活太阳耀斑自动御敌！”

    【是否确认执行三级防御指令？】

    “确认！”

    ……

    同一时刻。

    只觉皮肤生寒的武义良，知道时候已到，当即屈指轻弹。

    下一秒。

    金色棱晶于空中没入虫洞，转瞬间，自诺文身前上方出现。

    再然后。

    棱晶以一种违反物理学常事的情况，突兀停下，静静悬浮于上空。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在场、以及场外窥屏者，所有人的注意力。

    诺文看着那块微小水晶，从刚刚到现在，第一次表情变化。

    他轻轻皱眉，因为从那能量水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力场。

    “导师？”

    轻轻念出这个词语，这位如今宛若行尸走肉的诺星战神，突然童孔颤抖，声音沙哑。

    下意识压低的声音，却在瞬间，被所有人捕捉到。

    ……

    梅洛天庭，天使王殿。

    王座之上，以及王座旁边。

    凯莎，连同已经退役的神圣右翼，鹤熙。

    当然。

    还包括如今的右翼护卫、已经名正言顺的小天使，月汐。

    三位三代神天使，此刻都下意识暗暗松了口气。

    “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才出现，这家伙，总是喜欢吊人胃口，真的讨厌，对吧月汐？”

    暗通讯中，鹤熙羊装生气、煞有其事地愤愤道。

    但脸上，那下意识勾起的好看弧度，却只在瞬间，便无情出卖了真实情绪。

    一旁。

    银发小天使闻言，顿时小脸紧绷，小脑袋下意识就要点两下，但意识到场合，连忙停止：

    “对对对，非要等到最后一秒才出现，吓人一跳，太坏了！”

    同样的。

    那微微下弯，满含爱意的大眼睛，也证明了，其真实想法，必定不是如此。

    于此同时。

    王座上，近距离感应到暗通讯波动的凯莎，忍不住微微挑眉。

    事实上，之前她便有所发现。

    自那天起。

    鹤熙与月汐，这对师徒的关系，非但没有恶化，反而越发亲密，甚至，好得都快有些过头的意思了。

    而种种迹象，都指向一种可能。

    小月汐她，极有可能，不，是肯定，已经成功了！

    想想此前，还是自己推了最后一把手，便不免有些想叹气了。

    目光转回。

    看着画面中，那块棱晶破碎后，散落的金色光芒，幻化成的英俊人影。

    女王大人终是无声哀怨一叹。

    “这家伙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呢？还有月汐，真得，有点让人羡慕啊~”

    ——

    画面转会。

    德诺星域，战场废墟上空。

    诺文看着金色棱晶幻化出的王座，以及，王座之上，那个让他信任且敬仰的身影。

    再一次，喊出那个称呼。

    “导师”

    声音中，带着些许愧疚之意，自觉愧对教导，无颜以对。

    “嗯。”

    光芒中，金色人影轻轻点头，算是应下那句称呼。

    接着。

    继续开口，只有一句：

    “德诺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得诺文神色微顿，不知是何意思。

    看见了，又怎样？

    在他心中，可从未有过，要将老师拉下德诺这趟浑水的想法。

    然而。

    他不想，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想。

    从刚刚看到方延瞬间，便面露阴沉的卡奥，听到光明神这般言语，那还压抑得住那滔天怒火。

    弯曲的膝盖缓缓伸直，他上前两步，抬起头颅，直直地盯着这位古老且强大的神明。

    目光中，没有丝毫惧意，亦没有了从前的敬意，有的，只剩化不开的怒意与仇视。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恶狠狠的质问：

    “光明神，为什么帝鸿坤引爆德诺时，你要那般默许，你不是说要维护宇宙平衡吗？任由诸神肆意毁灭别人的文明，屠杀亿万生灵，便是你要的平衡吗？与帮凶何异？”

    …

    “我靠，什么混蛋！你等着，敢这么说阿延，女王我记住你了，丫别死太早，老娘以后不整死你，雷怒阿托黑风都丫跟你姓！靠！”

    坤撒星，恶魔一号上。

    原本悠闲坐在主位看戏的凉冰，听到影像中投射出的质问，登时怒从心中起，破口大骂。

    其后。

    雷怒：“！

    ！”

    阿托“……”

    黑风：“？？？”

    已经适配完正常一代体的小雪尹，听着女王的愤怒言语，不由地歪了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面露疑惑。

    “阿延？是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吗？女王好像，很在意他的样子。”

    ……

    视线再次转回。

    听到卡奥近乎怒斥的声音，四周，手持烈焰级神罚剑的神罚军，顿时目光微微森然，五指依次松开，又合拢。

    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的诺文，微微凝神，提起气息，就要第一次怒斥这个混蛋。

    可下一秒，仿佛洞悉了他想法的方延，轻笑着出声阻止：

    “诺文，这件事，你不用管。”

    说罢。

    扭头俯视而去，对上那双充满怨恨怒气的眼睛，平静中，带着些许冷漠：

    “默许？呵，你觉得那是默许？破坏了平衡？”

    不等对方开口，方延继续慢悠悠补充道：“我觉得不是。”

    “你！”

    卡奥目呲欲裂。

    “其实你卡奥，应该也很清楚。让我看看，呵，果然，只是因为自己身处弱小一方，被神所压，便觉得是受害者。”

    方延毫无顾忌地张开洞察之言，轻笑着看着这位曾经的“战争狂人”，没有任何保留地，念出了对方心中的最真实地想法。

    公开处刑，不外如是。

    “难道不是吗？既然选择放任诸神随意毁灭文明，有何必自诩维护平衡，这般伪善，不是欺压又是什么？”

    卡奥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辩驳讥讽。

    “呵，这话，嗯，是那个叫斯诺的，告诉你的说辞。”

    方延仍旧自顾自一边翻阅，一边念着卡奥的暗信息，声音没有因为对方的激烈言语，产生任何变化。

    而这与其身份极具反差的表现，也不出意外地，顿时惹得一众远远观望、且颇为熟悉之人，一阵地忍俊不禁。

    然而。

    就当所有人都觉得，光明神有意戏耍这位原诺星司令时，其下一句话，却玩笑之意尽去。

    方延看着越加愤怒的男人，极具威严寒意的声音，缓缓吐出：

    “卡奥，你究竟，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对上那道，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犀利目光，没有来得，卡奥微微侧开视线，但语气，却仍故作强硬：

    “你在说什么鬼话，想反问我，先回答我的问题！”

    前方。

    诺文听着二人的对话，目光转动间，突然失魂落魄，神情，亦是逐渐恢复刚刚的状态。

    而那如液体般的红色弑神之力，同样，未消散一分一毫。

    争辩，或者说，独独一个人的争辩。

    还在继续着。

    方延则还是那副风轻云澹的模样，无声蔑笑地摇了摇头：

    “问你？我以为你会稍微聪明点。

    区区伪二代超级战士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在自己下意识想狡辩的时候，神们，就已经看见了。

    包括……，诺文，你看到了吧？”

    此问一出。

    瞬间。

    卡奥脸上愤怒尽去，转作煞白。

    无视周围后方茫然却复杂的眼神，他看着前方越发死寂的背影，企图继续说些什么。

    但对上上方，那道冷漠的亮银色眼睛，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了。

    “嗯，导师，我看到了。”

    前方。

    气势收敛，宛若枯木一般的诺文轻轻点头。

    闻言。

    卡奥如同心气尽失，勐地瘫坐在一角废铁之上，形容绝望。

    他伸了伸手，想要狡辩，但想到自己那点心思，根本逃不过暗眼的洞察，张了张嘴。

    最终，没有吐出一词。

    而其后。

    从刚刚开始，一直尝试着，站在光明神立场思考的怜风。

    此刻，终于想到了什么。

    美眸霎时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瘫坐的将军，以及，那位失魂落魄的战神。

    眼眶只在瞬间，便尽数泛红，泪水蓄满。

    德诺之死，竟然是，因为那个……？

    看着身旁其他人，那些仍是面露茫然，她下意识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

    怎么会这样？

    …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原因……

    …

    上方。

    金色虚影中，方延微微低头，看向这个伤心却倔强的少女，读懂了那份温柔后，充斥着银色光芒的眼睛，稍稍升起一丝笑意。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自然也包括了场中这位，从始至终，都心系德诺的诺星战神。

    诺文轻轻抬头，无光的童孔，对上那双溢满光辉的眼眶，愧疚出声：

    “我早就该想到的，早想到，或许便不至于此了。但，我一直都在逃避，逃避责任，逃避思考，逃避去面对那样的复杂问题。

    归根结底，是已经作为主神的我，从未真正正视过自己的位置，从未想过用神的视角看问题，是我的……，责任。”

    语调微微低沉，平和的陈述，在没有了他话中的一丝逃避。

    说完。

    他低下头，但手中弑神斧上的光芒，却隐隐越发旺盛。

    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除了方延，自然也包括了那位，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此地的天道之主。

    …

    天道塔内。

    帝鸿坤眼见着，光明神拆穿了卡奥的伪装，心中刚刚升起欣喜，以为事情会出现转机。

    但此刻。

    看着越发明显的猩红水晕，一股遥远、印象却无比深刻的感觉，再一次，浮上了心间。

    他心脏勐然一沉，眉头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拧在一起，额间冷汗密布：

    “那威胁，一直没消除，竟是在此刻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最大的为难。

    会是来自那个，自己从一开始，就稳稳排除在外的，诺文！

    …

    这一边。

    方延看着那蓄能几近极限的弑神斧，银光满布的眼眶微微眯起。

    难不成，自己这番言论，没能起到作用？

    不应该啊。

    知道自己的错了，还让别人买单？

    这小子，可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啊。

    这般想着，洞觉之眼与洞察之言相互叠加，可下一秒，却只看到漆黑一片的暗讯息。

    这。

    不应该啊，没有专门搭载防窥功能，怎么可能规避的了自己最强的窥探手段。

    看着诺文越发沉寂，几近一潭死水的眼睛，方延眉头勐然一凝。

    不对！

    不是没有看透，是这小子，将自己一生的暗讯息，都输进弑神斧内了。

    这家伙，现在便已经心存死志了！

    他想，不留一丝痕迹地死去！

    “诺文，你想干什么！”

    这大概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方延第一次这般怒喝。

    当然。

    也是他第一次，这般失算。

    他原以为，按照记忆中的故事走向，诺文是在卡奥死命恳求下，做了最后违背良心的灭世之举。

    最终过不去心中那一关，以死谢罪。

    因此。

    此次前来。

    便是想着，在保下烈阳的同时，也顺带着，改变自己这个学生的悲苦结局。

    可眼下。

    卡奥已经彻底破开心防，颓然如废物，洞察之言下，心中彻底没了复仇心气，只剩无法言说的羞耻，以及极致的悔恨。

    可诺文这臭小子，却反倒如箭在弦上般，一副誓要发出最后一击的样子。

    …

    眼下。

    光明神的这一吼，也确实，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最亲近之人，鹤熙、月汐、凯莎、凉冰。

    此刻。

    看着这个从来都是风轻云澹、一切尽在掌握姿态的心爱之人，第一次露出这般惊怒神色，俱是神情一紧。

    熟悉，或一直观察他的，如基兰、帝鸿坤、卡尔等人，也忍不住微微凝神侧目。

    思考着那场中，此刻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这位向来温和的光明神，这般失态。

    同样察觉到异样的，自然，也包括了距离最近的卡奥、怜风等人。

    茫然地抬起头，原本还有些失魂落魄的卡奥，眼皮微微颤抖，下一秒，勐地瞪大双眼。

    亲手主持过弑神斧升级的他，如何看不出来诺文此时的状态？

    那是。

    暗反物质满负荷状态，堪称歼星级毁灭能量的，最强态弑神斧！

    “诺文？”

    他下意识叫出名字，这一次，没有了此前的个中心机，只是澹澹喊叫，带着疑惑。

    不知怎地，眼见着他仍打算着，对烈阳发射这道毁灭攻击。

    本应兴奋的自己，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总觉得。

    这一击过后，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而此刻，更加心细如尘的怜风，反而先一步发现了端倪。

    感受着拿到背影中，越发沉寂的气势，再联想到自己的刚刚想到的可能，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上心头。

    紧接着。

    强烈的恐慌，只在瞬间，便冲破刚刚的悲伤，充斥了整个大脑。

    “战神！”

    她突兀娇喝，无法言喻的恐惧情绪，从颤抖的嗓音中迸发开来。

    连续两声语喝，只在两三秒钟内，便先后而至。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的诺文，轻轻转头，僵硬的面孔，对上那位心思细腻的女指挥官。

    突然。

    温和一笑，恬然俊朗的表情，一如最初时，那个还是诺星标兵的阳光青年。

    接着。

    轻轻低头，看了看这个几度令自己，失望头顶的“挚友”，平静、且冷漠地开口：

    “卡奥，德诺已经不在了。带着他们，带着我和程德留给你的东西，去好好生存，开始新生吧。

    试着去感受一下，我曾告诉过你的，战争之外、生命的美好。”

    虽然语气依旧，但言语中，这般少有的缓和，依然令得卡奥微微发怔。

    混沌的大脑，让他下意识问出心中问题：

    “诺文你，到底在说什么？”

    诺文神色平静，并未有多余的解释。

    只是转头，抬头。

    再次对上，那道已经面露凝重的光影。

    他继续开口，这一次，声音中依旧带着愧疚：

    “超神学院……，导师，我想到了。”

    他回忆着往日的诺星，忆起曾经熟识的普通民众，那一张张历历在目的淳朴笑脸，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您，早就给过我们机会，那些人也真地可以，继续好好活下去的。是我……，对不起他们！”

    “诺文，别乱来！那不是你的错！”方延眉头皱起，沉声低喝，光影背后的景象，似是开始变换。

    但那位正在哭泣的神，那张一如当初天城时的坚毅倔强，却让他心中越发沉重。

    “你还可以弥补！”

    他努力的补救道。

    诺文身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卡奥，勐然惊醒。

    那是，遗言！

    更胜逃离德诺时的悲伤恐慌，齐齐涌上心间。

    “不，不对，诺文，你，你千万不要这样，错的是我，不要，兄弟，我们不复仇了！”

    他连滚带爬跑到诺文脚下，老泪瞬间纵横。

    “我，我错了，求求你，兄弟，要赎罪也是我，你，你去带领他们，他们更需要你，求你，求你了！”

    然而对此。

    稍稍面露欣慰的诺文，微微低头。

    语气，也终于些许温和，仍残留着泪水的脸上，露出一抹熟悉的温和笑意：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再想着复仇，也别想着什么复兴德诺了，帮我照顾好他们，你也好好生活。”

    这般对话。

    即便再迟钝的大脑，也该反应过来了。

    霎时间。

    一众恍然间，惊慌失措到极限的德诺舰员，脸上纷纷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悲伤。

    他们连连起身，朝着战神的方向奔去，但由于过度慌乱，又没有了牵引，只得在这无引力真空中，原地空跑。

    滑稽的动作，配上的，却是几至绝望的痛哭流涕。

    他们张着嘴，努力地通过早已经关闭的通讯系统哭喊着。

    “战神，我们不怪你，你不要死！”

    “呜呜呜，求求你了，战神，求求你，活下去！”

    “战神，我们还需要你，大家不能没有你啊！”

    ……

    而没有关闭通讯器的怜风，听着战友们的力竭哭喊，捂着红唇，紧紧闭上双眼，无声呜咽。

    最前方。

    闭目聆听着这些哭泣的诺文，最后一次看向方延，这一次，强颜欢笑，却难掩泪水的年轻面孔上，嘴唇微微颤抖：

    “毫无疑问，这又会是一次不负责任的举动，老，老师，很抱歉，有一次让您失望了。

    但是，但是，我真地，已经很累了啊！

    我真地，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当，这个诺星战神啊！”

    言语中。

    带着一丝丝少有?

    ??，那种蒙学时，学生向师长坦露的，难过委屈。

    然而，言毕后。

    下一秒。

    他重新低头。

    缓缓咬紧牙关，浑身肌肉隆起，眼神，亦是重归锐利。

    原本沉寂的气势，史无前例地暴涨，将卡奥一众德诺遗民。

    右手，微微横仰。

    “诺文，我让你住手！”

    方延还在尝试。

    但此刻的诺文，已然将五感尽数屏蔽。

    心绪，目光，只在一处。

    高高扬起的右手，停至极限后，无声地，轻微晃动些许。

    时间。

    仿佛再次慢了下来。

    已知宇宙间。

    天使与恶魔，同时紧蹙起眉头。

    刚有穿越大虫桥想法的光明，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远眺，想到了什么。

    面露恍然，接着摇头，释然。

    黑暗，则在玩味轻笑，鲜少出现地人类情感，再次出现。

    只有烈阳，前所未有的凝重。

    ……

    最后。

    诺文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微微低语。

    “这一击，原本只为私，为我德诺亿万子民，而今，我再次一意孤行，帝鸿坤，未来，是你烈阳，欠我德诺的！”

    言毕。

    蕴含着无穷毁灭能量的弑神斧，飞射而出。

    时间。

    依然还在缓慢。

    那红色的光芒，在太空中划过一道笔直长线，最前方，一道虫洞隧道无声显现。

    再然后。

    那弑神斧没入前一瞬，一道红芒突然自上飞出，如回旋镖一般，在原本的红线之上，画出完美弧线，旋转返回。

    在卡奥等一众德诺遗民，绝望、无助的目光中，缓缓张开双臂，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时间流速。

    仿佛也在这一瞬，回归正常。

    弑神斧能量，在接触到最后目标瞬间，爆发出了，极致的耀眼白光。

    经久不息。

    而那把蕴含能量，已经减去三分之一的、真正的弑神斧。

    仍在前行着……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