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在前一天便将巫山四周的守军全部撤离，只留下李命十二人，以及负责驾驶飞蝠的公输家弟子。

    日上中天，疯吵大闹的十二人已经不见，换之则是十二名沉默的士卒，昨夜的喧嚣仿佛只是一场梦。

    所有人包括宋左都在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他们十二人原本的甲胄佩剑全部去除，每人身前都放着各自的装备。

    由公输家亲自打造的软甲，佩剑，匕首，以及弩机，更重要的是每人的衣袖中被安置了一个小小的能够发射三支箭矢的袖箭。

    这种袖箭专注袭杀，虽没有弩机穿透力强，但胜在隐蔽，二十步之内有绝对的杀伤力，重要的是出其不意。

    公输家送来的东西比秦国军中工匠打造的更好，无论是软甲或者佩剑，所有人都将装备换好，用手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剑，等候夜幕降临。

    宋左来到李命身前同他坐在一起，“头儿听说你会写字？”

    “会一点！”

    “帮我写封遗书。”

    李命诧异的看了一眼宋左，他本来以为像他这样在军阵中混了快十年的家伙，再没有什么惧怕的。

    宋左笑笑，“十年来老子打过大大小小二十余场仗，算下来换了不下十个头儿，原来队里的老兄弟只剩下我自己，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但这次不同......。”

    战场上秦军军纪严明，乃是七国内最为精锐的军队，进退有序，伤亡率也远比六国的军队小得多，这次行动却不同，他们将深入楚都寿春，四周是十倍甚至百倍于己的敌人。

    李命找了支笔，觉得在竹简上写太麻烦，又用剑将营帐划破，撕了一截下来铺在自己身前，晃着笔尖，示意宋左。

    说是遗言，不过是平常的絮叨，没有什么太过之处，给家里的妻儿老小带句话。

    无非就是你老子给你挣了这么多军功田地，够你这一辈子滋润的活着，再就是不要丢你老子我的脸，好好照顾你娘之类，待老子死了之后，好生看着你娘，五年内不能改嫁，不然老子死了也要爬出来找你小子书算账云云。

    待宋左说完，李命又看了一眼自己写的“遗言”，将笔润了润问道：“还有什么？”

    这次宋左没有说什么，而是避开众兄弟，拉着李命来到一旁，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

    “我在栎阳城外有个相好，若是我死了，记得将我的钱交给她。”

    “就这？”

    “就这。”

    宋左回想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的地方。

    其余的弟兄也纷纷上前，让李命留书，大多是写给家里的遗书，和宋左一样也有写给自己相好甚至妓馆的娼妓。

    写完之后，李命便将遗书收好，交给公输家的一名弟子保存，几人共同发誓无论谁活着回来都要将遗书送到各自亲人的手上。

    随后便是沉默，直到半夜，便有公输家的弟子过来，这一次手中拿的不再是兵器而是便服，让几人快速换上，又有人来给众人扎着楚人常见的发髻。

    这样一来他们十二人看上去完全是普通楚人的打扮，只有眼中偶尔露出的凶光昭示着几人不同的身份。

    十二人装扮完毕，来到巫山顶上，公输芷连着驾驶飞蝠公输家弟子等候在一旁，用以乘坐的飞蝠已经调试完毕。

    “走！”公输芷没有过多废话，简单明了下达了命令。

    李命同公输芷在一架飞蝠上，除了他们两人便只剩下一名负责驾驶飞蝠的公输家弟子，奇怪的是公输芷还是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

    月暗星稀，渐有风起，大片的乌云被风从远处送了过来，遮蔽天空，大地更加昏暗，正是潜入寿春城的好时机。

    扑扇着，巨大的飞蝠借着风势从巫山顶一跃而下，飞蝠向着地面极速俯冲，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李命紧紧抓着飞蝠的边缘，疾风将他的发髻吹乱。

    如果再过几息，飞蝠还不能起飞的话，恐怕没有出巫山便会同身边这个公输家的女人一同摔死，那样的话他们将会成为整个秦军的笑柄。

    离地不过百尺，驾驶飞蝠的公输家弟子猛地将飞蝠拉起，同时展开副翼，飞蝠得到了极大的动力，以更加快的速度，冲进云层消失不见。

    随后的几架飞蝠也是一样紧随其后，驾驶飞蝠的公输家弟子都是個中好手，懂得如何驾驭风势。

    原本从军中挑选来的一共有十五人，很不幸的是训练中有三人生生从飞蝠上摔落下来，尸骨无存。

    好在这次没有损失人手，身后的六架飞蝠打着旗语交流，示意一切无事，李命这才安心。

    云层之上狂风更大，但飞蝠飞得更加平稳，如同一只老鹰掌控着天空上的风势，又如巧燕闪避着风中的危险。

    七架飞蝠绕着巫山盘旋一周，随后扑向远处的寿春城。

    ......

    ......

    营帐外士卒敲响暮鼓，依例报着时辰，王翦走出营帐，没有让亲兵跟随，只有王离与公输仇两人陪同。

    王离低着头小心的缀在身后，百战穿甲兵大败死伤数千，王翦却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让王离在军中歇息，偶尔让他陪侍左右。

    “他们这时候想必已经出发了？”

    公输仇躬身小心回道：“再有半个时辰便会飞临寿春上空。”

    “对于这次奇袭你有多少把握？”

    “五成。”公输仇伸出手。

    “那可真是相当大的把握。”

    能够在楚国核心的都城破坏掉机关白虎，有五成的胜算出乎于他的预料。

    “公输芷应该不是你的孙女。”

    王翦见过公输芷那个不善言语的女孩，可跟公输仇长得一点不像。

    “公输家族每一名弟子都是我的亲人，将军有所不知，他们都是对于机关术痴迷之人，从孤儿中挑选，由公输家族从小培养，若是芷儿遭遇不测，也是天意，希冀的是公输家中从来不缺机关术天才。”

    “希望他们成功，但无论成功与否，五日后大军将再次发动进攻。”

    “诺！”

    王翦巡视军营一圈颇为满意，连续的攻城失败，并没有让自己的部下泄气，反而积聚着更大的怒火，当怒火积聚到顶峰之时，便是楚国灭亡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