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坂塔。

    唐宇乘坐公共电梯返回三十三层。

    “总算是结束了...”

    硬生生在小美智子办公室待了大半天，到这个点才回部门，要不是和大卫约好了用午餐，他都打算直接回家了。

    特别助理萨沙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早点弄清楚底细，趁早去趟老维那儿。

    “三十三层到了。”

    听到电梯提示，唐宇迈步走出，来到反情报部大厅。

    前台立即站起身提醒，有来访人员等候，唐宇摆摆手示意今天没空。

    他经过办公区时，立刻感受到一阵异样目光，随之侧头看去。

    他发现办公区的同事，都纷纷收回目光，埋头继续装模作样工作起来。

    显然，自己在被小美智子保镖请走后，这群没事喜欢八卦的下属，肯定热烈讨论过什么。

    唐宇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小九九，反情报部最重要的就是情报。

    全公司任何风吹草动，只要反情报部的人愿意，值得他们八卦的事情，哪怕是苏珊艾伯纳西今天穿的什么颜色款式，都能想办法扒出来。

    情报部门，最核心的就是情报交流，通俗点讲就是八卦聚集地，在这里能听到许多奇奇怪怪的内容。

    部门风气，不是唐宇一个人能扭转过来的，而且他也默认了下属们的八卦，真真假假混杂起来，才更好掩人耳目。

    唐宇扫视了他们一圈后，继续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等唐宇走后，办公区的同事们才又抬起头，朝唐宇离去的方向看了看，确认唐宇已经走远，这才纷纷松了口气，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卫同样见到回到部里的唐宇，心想待会儿应该可以请他吃中饭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打扰的话。

    他发现周围同事再次开始八卦讨论起来，感觉肚子都不饿了，连忙探听起她们的聊天八卦，探听算是一种情报搜集重要能力。

    “你们知道吗，其实会早就开完有一阵子了，刚才其他部门都传消息回来，说这次董事会吵得厉害。”

    “今天上午咱们唐老大不是被上头请去了吗？既然会都开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跟上次情况一样，只不过换了两个保镖而已，难道真的是我们猜的那种关系。”

    “不可能，都是有老公的人了，跟唐老大完全不搭好吧。”

    “年龄、关系都不是问题，连干活的都能换新，老公有什么不能换的，而且你见过有几个女方强，但男方弱的能长久。”

    “说的也是，都很久没听到她老公的消息了，但说实话，除了地位高，还真没哪点能配唐老大...”

    “这个我也赞同，原生脸还是贵气，不然那些权贵费那么多心思保养干嘛。”

    大卫听到她们聊天，感觉简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这话是能随便讨论的吗？

    这话是他大卫能随便听的吗？

    在同事们的虎狼辞藻下，连女孩儿手都没牵过的大卫，感到了极度尴尬，还带着那么一丢丢羞涩。

    不过，大卫忍住脸红，还是极力想听个结果出来，难道唐先生真的和更高层有交际，还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他现在是越听心越挠。

    “不过和她走得太近也不好，毕竟那位真的从京都来了，谁知道风向会怎么变。”

    “说得也是，讲真的，唐老大脾气是冷了点，但平时管我们管得少，虽说不上好，可比其他部门主管强太多了。”

    “就是就是，你也不想想，这是公司，主管真要对我好，我估计都快吓死了，谁知道安排你什么鬼差事。”

    “卡特史密斯那件事，唉，也只怪他倒霉，熬了这么多年偏偏栽了，不然再等等还是有些机会的。”

    听到她们谈起卡特史密斯，大卫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早晨上学时，在地铁站碰到唐宇，他曾问过自己准备好了吗。

    卡特史密斯的事，大卫已经有所耳闻，毕竟这件事闹得很大，反情报部人尽皆知。

    卡特史密斯身为反情报部副组长，是荒坂公司G4级职工。

    比起大卫知道的侦查科组长哈里，也只低了半级，算得上部门中层骨干。

    卡特史密斯只有一个单亲母亲，年纪很大，在同一天母子二人身亡。

    说实话，这件事给大卫留下了深刻影响。

    他曾仔细想过。

    如果真有一天，自己入职了荒坂公司，耗费青春岁月，好不容易爬到一个小中层。

    届时母亲也老了，自己也疲惫了，风雨漩涡卷起之时，又怎么去保住在乎的一切。

    这多少是个两难问题。

    大卫愈发感到入职公司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也不知道该走的路在何方。

    真的踏入社会去闯，又能闯出个什么名堂，而且格洛丽亚已经花费巨大心力，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今天这一步，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后退了。

    正当大卫发愣想事情时，突然收到了唐宇的消息，让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大卫心头一紧，连忙站起身，顾不得收拾工作台，直接朝唐宇办公室快步走去。

    田中胜男正坐在候客厅，感到百无聊赖，只好通过义眼收看一些影视节目。

    他已经收到研发部那边的消息，董事会已经开完了，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正主回来。

    心情越发不难烦，于是关掉节目，准备去前台问一下，刚刚抬头便看到唐宇径直从前面经过，愣神的工夫，对方人已经大步流星走过去了。

    田中胜男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而且对方似乎完全没看到自己一样。

    他本想狠狠吐槽两句，但念想到那两巴掌，还有父亲大人的教导，也就忍了下来。

    东方有句古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田中胜男有的是耐心等到自己崛起那一天。

    田中胜男想了想，干脆直接去敲办公室门。

    他的父亲田中也是公司高管，从小接触的长辈基本都是各大公司高层，加上是从京都来的，所以对唐宇的身份，并没有高看多少。

    即便唐宇是双部门副部长，也是搞不过他父亲大人职级，若不是毕业被卡了脖子，田中胜男是绝不会来认这个错的。

    田中胜男双手插兜走到前台，开口询问唐宇办公室是哪间。

    前台工作人员却告诉他，唐宇现在没空，让他下次再来。

    田中胜男顿时火冒三丈，他刚才明明看见唐宇回来，怎么就没空，人不是还待在办公室里？！

    “你只需要告诉我办公室是哪间，明白吗？”

    他对这些部门前台压根没放眼里，找唐宇也不需要经过前台同意。

    前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工作，没搭理田中胜男。

    他真的是怒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些憋屈？

    田中胜男甚至觉得，唐宇是不是他的天敌克星，每次跟唐宇有关的事情，都是他在吃瘪!

    他刚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决定自己去找，顺便了解下反情报部情况。

    副部长的办公室不难猜，实在不行问下研发部熟人，自然也能知道唐宇在哪儿办公，只是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来反情报部的事，过来主动道歉多少有点丢人。

    田中胜男往办公区里面走去，开始在反情报部四处转悠起来，惹得不少同事纷纷侧目，似乎是认识他一般。

    田中胜男感觉有些古怪，像是奇珍异兽被围观一样。

    怎么回事？

    难道反情报部也知道我的父亲是田中大人？

    田中胜男摸不着头脑，有些心虚的继续在办公区域走着，只不过脚步加快了许多。

    突然。

    他注意到身后大卫跑了过来，立刻来了主意。

    这小子在反情报部实习，总应该知道副部长办公室在哪。

    于是想拦住大卫，特意盛气问道：“大卫马丁内斯，问你唐先生办公室...”

    “不知道！”

    大卫没心情搭理田中胜男，也不知道他来反情报部做什么，在这晃悠半天。

    大卫算是看出来了，周围同事之所以纷纷侧目看田中胜男，是因为他挨巴掌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他在前台自报名号时，消息便在反情报部同事之间传开了，所以才会向田中胜男投来异样眼光。

    只是田中胜男自己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大卫一熘烟跑了过去，在走廊转角处消失了。

    田中胜男大怒，感觉整个反情报部都在耍他似的，简直丢尽颜面。

    他站在原地，裤兜里的双拳紧握，身上义体蓝色流光回转，颇有动怒之势。

    他冷着脸，再次走回前台，寒意森然质问道。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副部长办公室在哪！”

    前台抬头看向田中胜男，顿感莫名其妙，想见唐宇的公司高层多了去，一个连正式员工编号都没有的实习生，还敢跑到这来甩脸色，当场丢了句。

    “不是告诉你没空，下次记得预约知道吗，唐先生很忙的。”

    田中胜男听到这话，额头青筋都快炸裂了，他咬紧牙关，不停地劝告自己要冷静下来。

    但那种被下人冒犯的滋味，真的是很令他火大。

    虽然他现在还没入职公司，但只要一朝毕业入职，地位肯定不是这些前台能比的。

    以下犯上，实在不懂规矩！

    田中胜男刚从裤兜里抽出手来，高高举起，魁臂系列芯片运作，蓝光溢转，想要怒拍桌面，教育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前台。

    突然。

    前台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点头称道：“唐先生好。”

    田中胜男内心咯噔一跳，高举的手突然愣住了。

    数息后。

    田中胜男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身后情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他不知什么时候，唐宇已经来到身后，目光澹澹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田中胜男有些尴尬的收起了手，神色颇为难看，勉强挤出微笑表情，一时间不知所措，把原本来道歉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在担心再挨一巴掌。

    在唐宇澹然的目光下，田中胜男心虚地低下了头，不太敢抬头直面那道目光。

    田中胜男额头冒起豆大的汗珠，心中的怒气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内心懊悔不已。

    “怎么又是这样...”

    想到父亲大人的教导，他不敢再闹事，不能再惹出更多的事端来，只好掖着嗓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刚才只是，想拍桌子...”

    “就，就是觉得有点...”

    田中胜男心虚不已，连话都说得不太清楚，要知道唐宇这尊阎王，抽耳光可是不分场合。

    他也得知了，苏珊艾伯纳西那件事，连总监面子都不给，更不会给自己面子了。

    田中胜男本来还想解释什么，立刻想到自己是来道歉的，刚试着抬头却发现，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他连忙朝公共电梯看去，发现唐宇已经站在那等电梯了。

    但更让田中胜男诧异的是，唐宇的身旁还站着大卫马丁内斯！

    显然两人是在一起等电梯。

    田中胜男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自己好心来道歉，唐先生却说没空，但大卫马丁内斯跟在他旁边是怎么回事？

    恍忽中，田中胜男似乎听到‘吃饭’两字。

    他们要一起吃饭？

    田中胜男还以为是眼花耳鸣，眨巴眨巴义眼后，再次确认。

    的的确确是唐先生和大卫马丁内斯两人，他们已经走进了电梯，离开了三十三层反情报部。

    田中胜男顿感心态炸裂，心中无数疑问、屈辱、憋屈、不甘等杂乱成一团，彻底麻了。

    就那么怔在原地，久久的，目送两人离开。

    公共电梯停在了荒坂塔大厅一楼。

    唐宇大步流星走出荒坂塔，大卫则紧跟身后，两人离开公司广场，朝谷地区走去，准备找家茶餐厅吃午饭。

    大卫有些好奇田中胜男的事，于是先开口问道。

    “唐先生，邀请你吃饭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田中胜男刚才似乎是有重要事找你。”

    唐宇看了眼大卫，总感觉他有些呆呆的，笑道：“田中胜男跟你一样是个实习生，能有什么重要事找我，无非就是来道歉罢了。”

    大卫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论平时学习成绩，田中胜男也没他好，在研发部也不可能做什么核心技术工作，但田中胜男父亲毕竟也是公司高层，总归是对唐宇有影响。

    “主要是田中胜男是个记仇的人，他挨了两巴掌恐怕会记恨在心吧，以前我都是躲着他走。”

    唐宇知道大卫说的是实话，在模拟人生中，大卫即便是车祸重伤，失去了格洛丽亚，也只是麻木的承受一切，从来没有想过报复任何人。

    大卫是善良的，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底线和脾气，只是他在乎的东西太多，小小年纪心理压力确实太大。

    唐宇反倒出言安慰起身旁这位，善良的小伙子。

    “你对人性了解得太少了，挨了两巴掌后，田中胜男今天就知道我对他好了。”

    大卫立刻抬头看向唐宇，目光充满不解与疑惑，田中胜男今天又折了面子，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为什么呢？以前我经常躲着他，他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唐宇澹澹解释道：“因为今天我没抽他第三巴掌，所以他会感念我的好。”

    “无论是在夜之城，还是在公司，只要你够狠，他们才会怕你，等到哪天你对他们稍微笑一笑，他们都会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

    大卫好似有所领悟，沉思着点点头，在脑中细细品味这些话，毕竟难得唐宇会和他讲这些。

    唐宇见他一副深思模样，免得他想岔了，又给刚才的话打上布丁。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也要因人而异，比如就不适用于你。”

    “田中胜男是权贵子弟，无论是背景资源还是地位，你们同龄人几乎很少有能压过他的。”

    “如果跟他斗狠，非但压不住，还会自讨苦吃。”

    “人生在世，其实不太需要别人的建议。”

    “有些人为自己想法而活，有些人为别人想法而活，要遵从的，唯有内心。”

    “没人能保证你在夜之城活得足够精彩，活得足够肆意洒脱，但你遵从内心而活，至少在这个*蛋的城市里，你爽了不是吗？”

    大卫目不转睛看着唐宇，仿佛在努力吸收每个字所带来的含义。

    他回想十七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与他如此知心谈心。

    格洛丽亚疲于应付工作，无暇关心他的想法与感受，光是送他进荒坂学院，便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学院的同学和老师都是冷冰冰的，不仅没人和他做朋友，更有田中胜男这样的权贵子弟欺负他，没有任何人会为他站出来说话。

    可以说。

    大卫从有生活印象起，就一直是孤零零的走着，走在名为‘成长’的道路上。

    就那么稀里湖涂的，度过了没什么印象的童年，又进入了更加灰色的青春。

    他的心是软的，但早已伤痕累累，只能委屈压抑自己，让周遭的情况，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光是让生活学习过得去，他便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所以，大卫喜欢看超梦，喜欢体验那些精彩有趣的人生，爱上那些热血战斗的刺激。

    他是个男孩，是个只有十七岁的男孩。

    正值青春，却无法拥有青春。

    正值梦想，却无法拥有梦想。

    恍忽间，大卫感觉眼前花花的，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连眼前的路都看不太清晰。

    他不知道这种莫名心酸的感觉从何而来，明明不是关心与安慰，却胜似关心与安慰。

    就像一路走来，早已咬牙忍受，去努力习惯穿过荆棘，孤独敏感的心日渐消沉麻木，渐渐陷入黑暗。

    第一次，有光照进。

    大卫走着，眼泪落着，无声而泣。

    唐宇狠狠搂住大卫的肩膀，拍了两下，说道。

    “小老弟，过来。”

    “别管田中胜男，别管傻*夜之城，也别管他人目光。”

    “即便是为你所在乎的人而活，也别忘了。”

    “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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