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牢马甲成圣:第一卷·牢狱之灾 第225章 “时妖”(2合1)
巷口。
一位衣衫朴素的青年摆了一张小凳,安然坐在其上。
一根简陋的木拐杖在墙角倚着,拐杖上挂着一只鸟笼,鸟笼中躺着一只病怏怏的乌鸦。这只乌鸦的羽毛是暗红色的,仿佛被血浸泡过后又重新晒干似的。
病怏怏的乌鸦时不时睁开眼睛毫无神采地打量着围观的百姓,一声不吭。
青年脸上遍布丑陋的烧焦疤痕,就像一个个压扁的肉瘤。他的双眼泛白,俨然失明。
围在青年身边的百姓大多是青年与中年。
青年问前程,中年问财运。
偶有年轻貌美的少女胆大,不惧男女有别,羞答答地坐在摊位上,问起姻缘。盲眼青年便微笑着取出一块干净的纱巾,裹住少女柔荑,隔着纱巾摸骨。
一文钱着实太便宜了,无论百姓们信不信,图个乐呵,或花钱听几句好话亦不为一件坏事。
郑修与凤北并肩看了一会,眼神交换后,安静离开。
凤北面露疑惑:“魏辰?”
显然她也不能完全肯定。
凤北与魏辰唯一的交集,只有二十年前同在白鲤村,陷入鬼蜮,最终被郑善同时救出。
而魏辰,本该被常闇带走,最终却是王苍云不顾一切,牺牲自己,将其救出。
想起王苍云,郑修不禁生出几分唏嘘。
“那头血鸦,应是他了。没想到,他一直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那你说……”
凤北看了郑修一眼。
“烛很有可能知道这件事。而老魏,却未必知道。在老魏看来,魏辰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猜到一个‘已死之人’会出现在这里。”
“你…会将此事告诉大帝?”
凤北问。
郑修哑然失笑:“告诉大帝做什么?”
凤北脑袋一歪,随后明了,微微一笑,懂他心思。
郑修悠然解释:“当初与残缺楼是有过恩怨,可残缺楼明显是与夜未央不对付,夜未央如今已成一盘散沙,烛更是下落不明,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辰之所以老老实实在这处摆摊,或许与烛的消失有关。”
“在魏辰暴露出他来此的真正目的之前,先盯着吧,不急。”
皇城可以说是郑氏的大本营。在皇城中,郑氏可以说是能比肩夜未央的庞然大物。无论是财力还是奇术师的数目,都带给了郑修十足的底气。
若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在皇城中,魏辰若真心怀不轨,还能让他蹦跶起来?
“是因为王苍云前辈吧。”
凤北笑吟吟地点破了郑修真正想法:“动一个人的理由多了。可你不愿意动他的理由只有一个,那是因为王苍云前辈想让他,活下来?”
不愧是你呀。
重情重义。
从前凤北看郑修不顺眼。打从食人画脱身后,看见的处处都是他的好。
凤北越了解郑修此人,就越能想明白,为何郑氏那么多高人,都喜欢聚集在郑修的身边,喜欢一口一句“郑老爷”亲切地喊着。
郑氏之所以成了如今的郑氏,并非这忠烈的血脉,也并不是因为郑修那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忠烈侯”,而是因为郑修本身。
是他造就了如今的郑氏。
“要你多嘴。”
郑修故作恶相,舔舔舌头,捞起凤北的小手不讲武德地捏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凤北不习惯与郑修在这般环境下亲昵,但此刻挣扎无疑更引人注目,她只能靠近一些,将二人牵着的手藏在长袖里。
凤北一向着装低调,并不像富家千金那般,恨不得将“娇艳欲滴”四字写在衣服上。一时间也没有太多百姓注意到郑修与凤北在袖子下的小动作。
走着走着,忽然,胡思乱想的凤北檀口微张,她扭头看向郑修,顾不上被轻薄的小手,眼中惊讶难掩:“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郑修一愣,牵个手也能原地顿悟?
凤北抿嘴,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怪不得大帝这些年任由你发家,甚至默许你将一群奇术师聚于麾下。他早有让你们郑氏,取代夜未央的心思。”
郑修沉默了一会。
好一会才轻叹:“不愧是当皇帝的人。”
回到郑宅,郑修将魏辰的事告知庆十三后,庆十三却一拍脑袋:“残缺楼!怪不得三月三之前,城里多了那么多瘸子瞎子聋子!”
郑修闻言一愣:“三月三之前?”
庆十三:“回老爷,就在三月三皇室祭祖大典之前,凤北与……咳咳,郑善……”庆十三用力朝郑修眨着眼,仿佛在暗示什么,郑修却当没看见,装作不知。庆十三咳了一会,见老爷没有表态,便继续道:“他们南下之后不久之事。”
“庆某当时察觉局势不对劲,便让人暗中盯着那群残子,本想等老爷在牢里醒来,再细细禀报。殊不知,老爷您后来得了重病,一睡不醒,这事也搁下了。”
不愧是兄弟会的庆批呀。
事无巨细。
郑修感慨果然将事情交给庆批办就是放心,朝庆十三竖起大拇指,不吝赞赏:“办得好!下月月钱翻倍!我晚点会让二娘给你记上。”
“好嘞!老爷阔气!”庆十三一听加钱,顿时眉开眼笑,两眼眯起。
郑修问:“后来呢?”
庆十三两指一撮,旱烟兜自行点燃,冒出了澹澹的烟儿。他用力吸了一口,笑道:“祭祖大典之后,就莫名其妙全走光了,啥事都没发生。跟来时一样,静悄悄的。”
郑修一听,怔神片刻,想到老魏最终在祭祖大典上立的储太子是刚出生的四皇子,额头莫名挤出两滴冷汗:“妈的,该不会……其实残缺楼和其中一位皇子有勾结?”
庆十三被烟呛了一嘴,剧烈地咳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没想到这一点。
但郑修这么一提,庆十三也想通了,震惊地看着郑修,嘴巴动了动,不敢多嘴。
三月三前,三位有机会争太子之位的皇子各显手段。二皇子刺杀大皇子,大皇子另有布置,最后却输了三皇子一手。
“食人画这件事,将上弦三凤北、上弦肆君不笑,下弦肆顾秋棠等一众高手全调了出去。”
郑修心思电转。
忽然间,他将不久前所经历的事,全部联系在了一起。
“食人画最初是在和尚手中。”
“十魁之一的空将楚素素,在寻找和尚与他手中的画。”
“也就是说,这幅画,最初其实是在残缺楼手里。”
“但最后阴差阳错下,和尚失忆,流落蜀州。”
“等等大师将食人画交给了烛。”
“烛借机继续他的百年布局,盯上凤北。”
“魏辰早知此事?他是故意的?”
“他们是互相利用!”
“借这件事,皇城夜未央空虚,烛顺势布局,残缺楼势力偷偷进了皇城。”
“无论祭祖大典上,成为太子的是三位皇子任何一位,都有可能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夺嫡大戏!会血流成河!”
“然而最终,老魏轻飘飘的一手,让三位皇子的暗斗成了小孩的过家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郑修细思极恐,很快便将所有前因后果想通,竟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切看似与郑修无关,但郑氏的发育背靠的正是太平的时代与皇室的庇护,一旦天下动乱,或帝位易主,郑氏接下来的遭遇可想而知。
他此刻的感觉宛若是,皇城不久前曾酝酿出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郑氏身处风暴中央,险些面临冲击。最后这场风暴消散于无形时,郑修方才后知后觉,令他生出后怕之感。
在这场险些酿成大祸的风暴中,每人皆有所图。
烛图的是凤北。
郑修图的是“画师”。
三位皇子图的是嫡位。
残缺楼不知图什么。
这场乱糟糟的戏码最终因老魏的一个决定烟消云散。
而郑修这边恰巧杀死了养鸦人,灭了烛的眼睛,令烛不得不隐退,夜未央名存实亡。
抽丝剥茧,层层关联。这又让郑修怀疑,这一切所导致的结局,是否又在烛的布置当中?
“我何时变得如此多疑多虑了?”
不知多久,郑修自嘲一笑。
看来,活了上千年的烛,以及郑修在公孙陌的记忆中所了解到的秘辛,带给他太多的压力。
末了,郑修郑重地对庆批道:“盯紧魏辰。”
庆十三领命而去。
如此又过了几天。
和尚的离开让郑修有几分不习惯。
这些年似乎都与和尚呆在一起。
他时不时进入心牢,在心牢上查看“光头驿站”的行进路线。
郑修总会在无聊时,进入心牢,时不时研究【画师】诡物,时不时戳戳“凤北驿站”的脸蛋,研究她的规模,又时不时戳戳光头驿站的那颗光头,藉此打发时间。
自食人画中脱身后,凤北孑然一身,无家可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家不知被谁噼没了,她只能暂住在郑家,希望郑修收留。每每看见凤北气鼓鼓地说着不知是谁对她家下的黑手,郑修都极力地绷着脸,生怕自己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凤北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似乎和她的心上人有关,甚至怀疑过是郑修故意不小心的,可她一时间也找不到郑修无缘无故要噼碎她家的理由,只能作罢。
殷青青,也就是大帝送来的那位女子。自从到了郑家后,被郑修安排到凤北身边当贴身丫鬟。这本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只是凤北不习惯与其他人相处,与殷青青没有半点交流。再加上殷青青似乎知道凤北的可怕,在凤北面前的言行举止小心翼翼地,难掩其心中惊恐,这种将凤北视作“怪物”的肢体语言显然在无意之中戳到了凤北的痛处,所以在大部分时候,凤北都不会将殷青青带在身边。
殷青青相当于被软禁在凤北的房中,终日不得外出。
闲了几日郑修知道自己压力很大,他决定听个小曲儿,舒缓压力。
躺在大厅中,郑修拍拍掌,吩咐下去,没多久吱吱、萍萍、莉莉、波波四人穿着奢华罗裳,面色平静地来到郑修面前。
一位朴素的丫鬟送上热茶。
殷青青过了一会,面色平静来到这里,身穿薄衫,大红肚兜若隐若现。
郑修看着吱吱,他知道这丫头性子最坏,他可没让殷青青穿成这样。果然吱吱坏坏地笑了,而后用一种酥酥软软的口吻问:“老爷,你想听什么曲儿呀!”
“无妨,你们随便唱。青青跳舞。”
“好嘞!”
吱吱连声答应,十指泛起白光,闪电般在琴弦上拨出几个清脆的音符,叮叮冬冬。
刹那间除殷青青外,其余三女面色一红,刚想随奏的萍萍,手指落在嵇琴上一动不动。
喝着茶的郑修一口喷出,差点喷在了殷青青身上。
这是《十八摸》的调调。
“就团圆宴那首吧。”
郑修知道自己再不点歌,吱吱她们说不定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唱一曲《十八摸》助兴,连忙点了。
“人间总有一两风……”
筝、琴、箫、曲,身走【兰花】,四女各展才艺,悠扬的曲声飘出厅堂,在整个郑宅中回荡。
曲声中,本该负责献舞的殷青青却一动不动,低着头默然不语。
郑修皱眉。
殷青青轻咬下唇:“奴婢不会。”
“过来。”
郑修眯着眼,朝殷青青勾勾手指。
殷青青乖乖来到郑修面前。
这是那么多天来,郑修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殷青青的容貌。自从老魏将殷青青强塞给郑修后,郑修几乎将此女忘在角落。仔细打量后,郑修不由惊叹,那夜大雨穿着衣服没看仔细,其实殷青青的容貌比起吹拉弹唱的四婢更甚一筹。
肥瘦相宜的身段在薄纱与肚兜的衬托下透着成熟的风韵,精致的锁骨弯曲得恰好好处,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串小巧的骨链。最让郑修在意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里完全没有她这般年纪的青涩,反倒有种像是看透了世间般的平静与澹漠。
“捏腿。”
殷青青蹲下,一紧一松地替郑修揉捏大腿。
“告诉大帝,我答应了。”
殷青青浑身微颤,揉捏的双手一顿,但还是点头答应:“晓得了,老爷。”
“你若想走,这里留不住你。”
“青青回不去了。”
郑修闭着眼,听着曲儿,享受着殷青青的服务。听见回复,郑修心中并不意外。
“你是原本是密部的?”
殷青青平静答:“郑老爷英明,奴婢来郑氏之前,确实是密部的人。”
“大帝可真舍得。”
“圣上向来很欣赏侯爷。”
她偷偷将“老爷”的称呼换成了“侯爷”,细品,有着不同的意境。
“既然来了郑氏,就安安分分地呆着。”
“是,老爷。”
郑修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四女在外吹拉弹唱。
“你多大了?”
殷青青沉默,轻叹一声:“老爷你真想知道?”
“说。”
郑修语气一凝。
“奴婢今年三十有五。”
曲声戛然而止。
“什么?”萍萍呆了:“不可能。”
郑修睁开眼睛,再仔细打量殷青青,她看来就像是二十出头。
殷青青在郑修面前站起,背过身,堪堪在滑腻双肩上搭着的薄纱滑落。
她当着郑修的面,肚兜半解,她面色平静地捂着前面,背后的曲线彻底暴露在郑修的面前。在肚兜遮掩处,两个扭曲的文字格外显眼——“己酉”。
“奴婢是‘时妖’。”殷青青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身份:“从前,以拐带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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