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徐家汇龙华附近，某处三层建筑的阁楼里。

    “玉麟，矿石买到了吗？咱们的无线电俱乐部就等着你这个核心部件了，有了它咱们的收音机立马就能运作了，大名鼎鼎的程教授推荐的技术，我们可是相当期待！”

    身为申城童子军的骨干，奚康福对无线电兴趣浓厚，尤其是在订阅的《国民》杂志上看到几篇有关于这方面的文章后，更是恨不得马上就造上一台，尤其是从程诺介绍的矿石收音机，更是跃跃欲试。

    发小张玉麟偷偷解开胸襟，露出条缝，指指里面得意洋洋：“放心好了，为了找到合适的矿石，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搞了这么一大块过来。”

    本来还想继续炫耀炫耀这块矿石，怎奈矿石外形不规则，放在衣服内实在是硌得慌，说完这话张玉麟赶紧就把它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这么大？你从哪搞来的？你也太厉害了吧！”奚康福对着矿石左看看右看看，拿起来爱不释手：“我记得咱们去中药铺问这东西时，那可没这么好啊！”

    张玉麟看看门外面没有外人后，这才小声道：“嘿嘿，这东西是我家老头子的存货，论效果比中药铺卖的都要好，而且好像还有什么专属名字，叫什么闪……闪什么来着，到了嘴边又给忘了。”

    奚康福脱口而出：“闪锌矿！？”

    张玉麟惊喜道：“对，我记起来了，就叫做闪锌矿，程教授专门说了，说这东西比中药铺的那东西管用，刚好想起来老头子有个这东西，就直接拿来用了，咱们还能趁着剩下这笔钱，去置办其它零部件。”

    从矿物学角度而言，属于以锌为主要成分的硫化矿物，主要作为冶炼锌材的矿石。

    多含铁成分，因此原石颜色基本上为浓烈褐色、黑色。仅极其稀少的一部分原石，透明颜色为橙色、黄色、绿色等美丽颜色。

    因其具有很强的光泽，折射率高，透明度好，无裂纹者经琢磨可用作宝石，但较稀少，如果闪锌矿的颜色是绿色或红色等稀有颜色，则观赏价值更高。

    至于张玉麟这块，阳光透过阁楼窗户洒在矿石上面，反射出红黄色的光，就算是不懂闪锌矿的外行人见到，也得暗猜这东西价值不菲。

    奚康福越看心里越毛，想单手拿着它又怕摔坏了，干脆双手捧着递到发小的面前：“玉麟，我觉得这东西价格不菲，别咱们玩坏了，到时候伯父那里咱们不好交差啊！”

    张玉麟深知父亲的秉性，当然晓得能被收藏回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凡品，但眼下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实在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没事，老头子正忙着棉铁合作，后面还要在面粉上掺和一脚，自己都忙不开，几天几夜不回家都是常事，哪里会想到这个矿石的事？听我的，咱们赶紧做，都筹备这么长时间了。”

    奚康福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感觉手里捧着的不是矿石，而是烫手山芋：

    “我还是觉得中药铺的自然铜就行，虽然得花钱买，但咱们慢慢攒零花钱，还是能买得起的，用自己的也放心，实在没必要去担这个风险。”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出了问题我负责，大不了再吃一顿竹条炒肉呗。”张玉麟有些不耐，直接把矿石抢过来：“中药铺的根本不能用，程教授那篇文章都介绍了，说它检波点较少，灵敏度一般，稳定性也只堪堪入门。”

    说完这话，张玉麟直接绕过发小，径直往里面走去，来到桌子前把矿石往上面一放，拉出抽屉就开始翻找矿石收音机的其它零部件。

    “天线、地线、矿石……对了，耳机呢？没有耳机可不行啊！”

    奚康福无奈，看拗不过发小也只好认命，跟着来到桌前，翻出来一个盒子，将其打开展示在两人面前。

    “找不到更好的耳机，你就先用这个吧。”

    “这就是你说的耳机？阿福呀阿福，你可真有才，我怎么没想到用这个当耳机呢？”摆在张玉麟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专业耳机，而是一个电话听筒，摸着这东西啧啧称奇：“该不会你把你爹的电话给拆了吧？”

    “我可不是你，胆子跟泼天似的，早前家里的电话坏了，我爹直接买了一个新的替换，旧的就被闲置了，我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修不好就算了，要是修好了不就是又能省一笔经费吗？”奚康福赶紧失口否认。

    张玉麟听完忍不住捶了下发小的胸口，指着桌上铃铛满目的零件哈哈大笑：“别人我都不服，唯独你阿福我是服气的，怪不得你想着让我把矿石还回去，放在这么多零件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啊！”

    也难怪张玉麟这么说，上面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捡的“破烂”，用来固定矿石的小盒是瓶盖，烟盒锡箔纸和缝衣针用在矿石当两电极使，天线、电线是废旧电线连接起来的，可谓之废品集中大回收。

    不过本来就是无线电的发烧友，这些东西虽然看着破，但在奚、张二人眼里，那都是大宝贝，就算是用坏了也不心疼，出门都不需要半天，就能再整上两套出来。

    “玉麟，你说程教授的法子好使吗？耗材便宜是便宜，但太便宜了心里也没底气。”奚康福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疑惑道。

    张玉麟想都没想，直接答复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程教授吧？《国民》杂志上每期都刊登了科学小实验，咱们按照上面的步骤来，可都做成了。”

    奚康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那几次失败也基本上是因为我们操作不规范，东西是没问题的，不过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材料一定要选择便宜的，按道理说那个固定用的可以用更好的玻璃管啊？”

    “你说的也是，玻璃管更美观一些。”张玉麟停下手中的活，对于发小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也有些认同，不过在将所有的“破烂”扫视一遍后，他瞬间明白了程诺的用意：“我想，我明白了程教授的想法。”

    奚康福当即询问道：“什么想法？”

    张玉麟语气中带着崇敬：“如果我没猜错，程教授应该是想着东西越便宜，无线电的技术越容易推广开来，更多家境不如我们的小伙伴们，也能体验到科技带来的魅力。”

    原本奚康福还有些思想上的疙瘩，可看看手里的破旧电线，喃喃自语道：“《国民》杂志卖的这么便宜，《数学辞典》半卖半送，留法勤工俭学班全免费……我早该想到了啊！”

    张玉麟叹了口气，拍拍发小的肩膀说道：“这没什么，现在知道了也不晚，等咱们制造成功，也能帮助程教授宣传宣传，现在咱们更得抓紧时间，把这个矿石收音机的技术给吃透，争取首战告捷。”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手里的矿石收音机也开始慢慢成型。

    按照程教授在文章的介绍，将废旧电线挽成一个蜘蛛网，通过阁楼窗户来到屋顶，将其高高架在半空。

    至于地线，那就简单了，直接接到水管上，因为是金属制成的，所以也减少了两人很多工序，并且效果非常不错。

    等一系列操作都完成之后，两个人挤到话筒面前，紧张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到十二点了吧？”奚康福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吐沫。

    “没呢，还差两分钟。”张玉麟小心数着钟面上的指针，紧张道：“准确的来说，还差两分十三秒。”

    “那程教授的《国民无线电》应该会准时播报吧？”奚康福询问道。

    “如果我们没有记错时间，第一次实验性广播会在12点播报一个小时，内容暂时还不知道。”生怕错过这个紧要关头，张玉麟语速飞快：“对，我不会记错的，肯定会在12点，我们等着就好。”

    突然想到发小刚刚的话有些不对，张玉麟勐然回头：“人家不叫《无线电》，叫做《国民广播》，程教授说过，我们不能习惯于拿旧有的熟悉的媒介经验和知识，来想象和体验一种新的媒介！”

    奚康福挠挠耳朵，小声道：“不是我自己喊无线电，而是大家都叫无线电，想着随大流……”

    可惜这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张玉麟给打断了，嗓门极大：“快，马上就到12点了，赶快操控咱们的矿石收音机，去收听国民无限电……呸，都被你带歪了，国民广播！”

    得到指令后奚康福没管发小的埋怨，迅速拨动指针，去捕捉空中的信号。

    可两人终究是第一次使用矿石收音机，经验不足，加上矿石收音机的性能上限低，指针都拨了大半个钟头，还是一片噪音，根本找不到那传说中的《国民广播》。

    看着墙上的指针在一点一点往后挪，眼瞅马上就要到下午一点，每天的实验性广播就要结束，这么冷的天里，张玉麟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催促道：“阿福，怎么样了？”

    奚康福紧锁着眉头，摇着头表示暂时没有成功。

    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又看看桌子上的矿石收音机，张玉麟显得异常焦躁：“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捕捉到信号，根本不符合常理啊！”

    奚康福咬着嘴唇，轻声道：“会不会我们忽略了书上的哪些细节？导致我们一直无法接收到信号。”

    张玉麟连连摇头：“不可能，文章我都快能背下来了，不可能遗漏哪些知识点，应该是等幅的振荡电流通过电磁感应作用在开放式的发射电路里，因为天线电路里串联的有炭粒送话器，当声波冲击……”

    正当张玉麟反推矿石收音机的原理时，突然耳朵里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立马停下原理介绍：

    “慢着，阿福你往前拨一点。”

    “是这个吗？”

    “不对，再往前拨一点。”

    “这个呢？”

    “过了过了，再往后拨一点点，对，就是这里，慢慢的，慢慢的……”

    几句话过后，等到两人绷紧嘴巴，仔细聆听时，从话筒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后，强忍住激动，继续慢慢拨动指针，话筒里的声音也越发清晰，最后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里面唱的就是京剧。

    “我……我们这是成……成功了？”尽管奚康福捂住嘴，但依然藏不住话里话外的激动。

    “勐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跟着收音机里面的吱吱呀呀唱了一段，张玉麟重重的搂了发小一下：“在上海可不好听到京剧，我们当然是成功了！”

    恰在此时，挂钟的时针终于指向了“1”，从里面开始传来钟声。

    广播里的京剧也戛然而止，随后一个字腔正圆的广播员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的《国民广播》就到这里了，欢迎大家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广播！”

    有了官方认定，奚康福直接一把抱住发小：“我们成功了啊，成功听到了远方的声音，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我们是好样的……”

    此时的张玉麟如释重负之后迎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显得异常镇定，尽力安抚发小：“慢点，慢点啊，咱们这家伙什还没收拾好，一会要是把指针碰掉，那辛苦可就白费了。”

    奚康福赶紧平复下来：“对对对，找这个信号可太不容易了，可不能同样的坑再跳一次了，不过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就放着不管吗？”

    张玉麟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随即斩钉截铁道：“当然不能了，刚刚为什么不能及时收听，就是因为电路中除了我们需要的声频电流外，还有高频电流，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给过滤掉……”

    正当两人还在谈论着下一步的实验方向时，他们不知道阁楼上歪歪扭扭的天线，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要知道这地方二里之外就是军事戒备区，正是淞沪护军使所办公的地方。

    眼下正是南北对立，对于这类设备更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尤其是在驻军附近看到天线，很容易往一些不好的方向联想。

    而程诺这边，还在无线电实验室里，跟特斯拉众人忙着调试广播设备，根本不知道远在上海已经有小迷弟们接收到了广播，并且效果还这么好。

    至于那些文章，更多的是前瞻性喜欢宣传，属于是无心插柳。

    小看了自己的魅力，忽略了少年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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