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家属院

    窗外大雨滂沱，湿漉漉的少年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在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下，漠然望着已经被拉上警戒线的黑灰房间。

    那里是博士的家，也是他的栖居地，很难想象，如果阿莲在见到这个原本整洁干净的家，竟变得如此可怖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她一定会感到害怕吧。”何小平收拢了雨伞，依靠着对面的墙壁，心中五味杂陈。

    那一场大火将家里的一切葬送，平凡普通的生活也被那场无情的大火掠夺，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来自火种城之外的偷渡者，亦是莫名其妙的次元灵者。

    他想起了那个风衣老男人的脸，拳头不由紧握，“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最好别再遇见，若是遇见，我……”

    少年顿了顿，犹豫之后，文静的脸上浮现一抹恐怖冷意，“我会杀了他吗！？”

    湿漉漉的衣衫颇有频率的滴答着水珠，安静的环境下，何小平回忆着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

    他想了想，似乎一切的平凡都终止于游龙的出现，可再仔细想想，也许是从那场梦境开始，或者更往前。

    “火种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一个人么？”何小平皱眉不解，“如果按照他们所言，我就是火种，那么我对他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更直白点问，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给他们？”

    何小平百思不得其解，“我不过就是一个热衷机械创造的年轻机械师，拯救世界什么的，怎么可能？好牵强。”

    确实很牵强，机械师多的是，有能力的机械师也有很多，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如果掌握了机械创造就是掌握了拯救某些人的密码，那么原理是什么？毫无道理啊！

    “外面的世界，好陌生啊。”何小平嗤笑了一声，“我的身上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他们？那群不要命的偷渡者，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是风衣老男人口中的【希望】？可那又是什么？”

    昏暗中，少年孤身自语，诡异的事情悄无声息，猝不及防的再度发生，那个曾经出现在循环梦境里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开来。

    “何小平，永远不要沉浸在自己为是的自信中，你也该承认了，你的机械天赋并不属于你，这件事实。”

    “你放屁！”文静少年气恼骂了脏话，“不属于我，难道还属于你啊！唯独这一件事，谁都不许从我身上剥夺！对于机械创造的热情，是谁都无法在我记忆里抹灭的！我的努力，谁都别想否认！”

    “天赋与努力，是不可成对的。”那个声音响起，“就像一名足球运动员，天赋决定了他的高度，而努力，只是在帮他完善，成就他一骑绝尘，让旁人望尘莫及。”

    “努力的人，也可以享受这份成就，只是来的迟一些，这也是事实。”何小平极力反驳，“永远不可以抹灭一个努力就能成功的可能性，因为他的付出是神圣的。”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人，生而不同？”那个声音在讥嘲。

    “因为凡事都需要多种可能，如果一切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是规定好的，那么这个世界就太单调了！”何小平据理力争，“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可能性，所以人生才会缤纷多样，才会吸引更多的人，去为了追求，而拼命努力！”

    那个声音被逗笑了，“再打个比方，比如骨骼的生长，一个十岁就能长到168的孩子，和一个十六岁才168的少年，你觉得，这有可比性么？骨骼的生长是由先天基因和后天营养所共同决定的不假，但基因占70%，而后天只占了30%，我不否决可能性，但高度总归是从一开始就被定下的，这就是创造者的智慧。”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你，一开始的机械天赋被创造者定的很低，这件事实。”

    “别说了！我没时间在这里和你胡扯。”何小平神色坚定，“我如今的成就，都是我自己努力奋斗得来的，谁也改变不了！”

    “那，为什么置换天平中，六块能源电池，却空了一块？”

    脑海中的声音犹如梦魇，折磨着何小平，听到这句反问，让他更是如芒刺背，咬牙切齿。

    【置换天平:……是否置换？】

    是的，他曾经选择了置换，在十二岁那年，在加入机械师公会的那次至关重要考核中。

    脑海中的声音纠缠着，话语叨叨，

    何小平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他不再矢口否认，而是选择了抗拒，选择了充耳不闻，闭口不谈。

    “别再折磨人了，我现在真的很烦！”终于受不了的何小平，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人？”那个声音讥嘲冷魅，“你的创造者都没有将你当做一个人来看。”

    “闭嘴吧！”何小平捂着耳朵，愤怒咆哮。

    那个声音也很识趣，不再言语，只是在哑然大笑，笑声讥讽绵长，挥之不去。

    ……

    窗外的雨似是始终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倒越来越像个赌气的孩子，越下越大，青灰色的水雾升腾着，逐渐吞没了这个夜有霓虹的科技城市。

    外面夜的喧嚣和雨的洗刷声逐渐被漫天轰隆震响，电闪雷鸣压制，但这些不是来自低云笼罩的天空，而是水雾弥漫的街巷道路，或是高楼大厦，亦或是地下深处，仿若百兽低吼，躁动不安。

    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头躺在昏暗楼道间蜷缩在冰凉地板上的何小平渐渐睁开眼睛。

    他被外面的声响于噩梦中惊醒，声声震响震耳欲聋，震人发聩。

    那是雷声吗？

    不，那听起来更像是冰冷的导弹击穿地表的爆破声，或是粒子激光束冲撞后激射进云层的狂暴嘶吼。

    何小平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他走到走廊尽头处的窗户口，雨水跳珠击打在窗户上，水雾朦胧，敲击声滴答成串。

    外面的世界仿若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遮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百米外所发生的一切，但唯独西方的天空中隐约可见稍纵即逝的炸裂火光。

    那个方向是第六区，绝大部分公会建设所在的地方，冒险家公会的总部就在那里。

    而机械师工会历来的笔试考核地也在那里，在那座由机械师公会出资，建设而成的区标性建筑——双齿轮大厦。

    何小平粗略计算了下时间，心头一沉，惶恐不安。

    阿莲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这个时间她应该早就可以抵达这里，可为什么她还没有出现？

    “她，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何小平来回踱步，走廊内昏暗的灯光一明一暗。

    几经犹豫之后，他凝重看向窗外漆黑的朦胧雨幕，决定不再等待，然后跳过警戒线，跑进已经面目全非的房间，随便找了一个碳化物，在显眼的墙上写了“等我”二字。

    随后，他拿起了雨伞，冲进了安全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