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陈嘉鱼动手收拾残局，而因为睡了好几个小时，蔡佳怡也没那么困了，她思索了会儿，决定去客厅看看电视。

    “这个袋子里面是什么？”

    一到客厅，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茶几上的小礼品袋，好奇地发问。

    陈嘉鱼走出来，瞥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答：“没什么，送人的礼物。”

    “你之前说是在外面，就是去给别人买礼物了吗？”蔡佳怡从纸袋里拿出了购物发票，“写乐四季织，雪椿……哦，是钢笔啊，这款我知道，挺适合女生用的。”

    她又瞥了眼价格：“五百多块的钢笔，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真的不是个小数字呢——陈嘉鱼同学，你可真大方，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得到这么好的礼物……嗯，我猜，应该是沉念初同学吧。”

    “……”

    她的语气分明很漫不经心，很云澹风轻的，可陈嘉鱼偏生就从里面听出了某种酸熘熘的味道。

    陈嘉鱼反问：“你吃醋了？”

    她笑盈盈的把纸袋放回原处，“没有啊，我就随口说一下而已，哪有吃醋。”

    陈嘉鱼：“嗯，这就好。”

    心里默默加了句：才怪。

    过了一会，她又若无其事地问：“你给她买礼物干什么？”

    陈嘉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沉念初本来约他今天一起过生日的事情说了一次。不过，他还是不太刻意地强调了两次，强调沉念初不是只邀请了他一个人，而是还有其他朋友。

    “原来如此……”小绿茶睁着眸子，轻咬着唇，神情里的歉疚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那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应该是没法去赴约了吧？”

    陈嘉鱼“嗯。”了一声，“之前给她打过电话了，说了我不能去。”

    “唉，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了病，你就不会错过她的生日聚会了。你现在的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低下头，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氤氲。

    “全是我的错，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就挑了这个时间……”

    陈嘉鱼，“……”

    他忍无可忍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的心里已经在偷笑了。”

    她眼里的水色刷地收了回去：“你真了解我。”

    “……”

    关于礼物的话题到此结束，陈嘉鱼又去给她冲了一份感冒冲剂。

    捏着鼻子喝完后，蔡佳怡的身子往前俯了一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同时伸手将旁边的遥控器拿了过来：“我们一起看会儿电视吧。”

    “你等会。”陈嘉鱼却并没有立即过去，而是先回了她的卧室，将被子抱了过来，“你盖着被子看，客厅比较冷，待会儿再受凉就麻烦了。”

    “好哦。”蔡佳怡又笑了，“你想得真周到。”

    等她盖好被子，陈嘉鱼才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她问：“看什么？”

    “我随便，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综艺吧，怎么样？”

    “嗯。”

    蔡佳怡拿着遥控器按了半天，最后都按累了，却什么都没选择，只是往陈嘉鱼的身边靠了靠，说：“我突然又不想看电视了，我们聊会儿天吧。”

    “聊天？聊什么？”

    “什么都行。”她想了想，“要不，和我聊聊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小孩。”

    “那也可以啊，我就是喜欢听普通小孩的故事……对了，你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陈嘉鱼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电视上的一个综艺上。

    那是个亲子类的综艺节目，叫做《爸爸回来了》。

    他垂下眸子，忽然想到了一些往事。

    一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往事。

    “对我来说很开心，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无聊的，你也想知道吗？”

    沉默一会儿，陈嘉鱼才问。

    “想。”她点点头，肯定地说。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来说，哪有什么无聊的事，再无聊也会喜欢听的。

    “那好……我就和你说说吧。”

    陈嘉鱼慢慢地抬起头，视线落在白色的天花板上，陷入了回忆。

    “小时候的事情，我现在已经记得不多了，但能肯定的是，当时的我，很幸福。”

    “我爸是个长途货车司机，那个时候，跑长途还是很挣钱的，他又很勤快，所以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们家就买了现在这套房。”

    “虽然因为工作的缘故，我爸一个星期里有五六天都不能回到家，但是他对我妈、我和妹妹都很好，每次跑完长途回来，都会给我们带礼物。”

    “嗯，那就是小时候的我最开心的事情了，只要爸爸回家，就既可以见到爸爸，又可以拿到礼物。”

    蔡佳怡靠在他的身边，认真的倾听着。

    陈嘉鱼朝她看了眼，视线恰好与她正注视着他的目光相遇，

    这个目光，让他无法准确描述。

    安静，专注，温柔……

    像是无波无澜的大海，平静而温和，却隐藏着能包容一切、抚平一切的力量。

    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陈嘉鱼便不自主地继续回忆了下去。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可是爸爸妈妈都很爱我和妹妹。”

    “爸爸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在家里休息一天，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和妹妹到附近的公园去玩，那个公园我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很高大的石凋，我最喜欢让爸爸把我抱起来，放在石凋的顶部，然后得意地说，爸爸你快看啊，我长得比你还要高了！”

    说到这里，陈嘉鱼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虽然当时的他还很小，尚且不知道这便是“幸福”，只觉得非常快乐。

    但现在的他，回忆起来，却已经懂了。

    这就是幸福啊。

    陈嘉鱼对幸福的定义，一向很简单。

    他从不觉得，一定要获得身家百亿或是万人之上的成功，才能算是幸福。

    对他来说，一个满是爱意的拥抱，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饭，以及回忆起来时浮现在心里的点点温暖，就足以算得上是幸福了。

    这时间已经快七点了，窗外的夜幕在慢慢地沉下来，城市里的灯光点点亮起，月亮也在从天际线处，一点点地往上爬。整个客厅被笼罩在一片安静中，只余下陈嘉鱼轻声的话语。蔡佳怡在他的身边，安静地聆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当然了，我的童年也有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陈嘉鱼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其实我小时候挺顽皮的，经常欺负我妹，还会惹我妈生气，还特别喜欢跑出去疯玩。”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朋友约好了去河边玩，嗯，就是我们去过的那条河。”

    “当时我爸也在家，我妈叮嘱我不要玩太晚，更不要到水里玩，我随口答应了，就跑了出去。”

    “毕竟当时还是小孩嘛，一玩起来，就把我妈的嘱咐全抛到脑后去了，当时我们在河边捉青蛙和摸螺丝，结果我踩到石头上的青苔，不小心脚一滑就掉水里了。”

    “啊？”听他这么说，蔡佳怡发出了一声下意识的惊呼。

    虽然，此刻的陈嘉鱼正好端端的坐在她身边，很显然，最终的结局也一定是有惊无险的，但蔡佳怡的心依旧禁不住的一紧，开口问道：“后来呢，怎么样了？”

    “幸好，我掉的地方水不深。”陈嘉鱼说，“只淹到我的胸口，我自己慢慢地爬了上来。”

    她松了口气：“太好了。”

    “不过，我衣服全被水弄湿了，所以不敢回家，怕爸爸打我。”陈嘉鱼弯起嘴角，陷入回忆，“我爸平时对我很好，但是也很严厉，发起脾气来是真的会打我屁股的。”

    “那后来，你怎么办？”她好奇地问。

    “我就在外面晃啊晃，到处闲逛，想等衣服干了再回去，不知不觉的，就逛到了很晚。”

    “回去以后，我爸一见我就大发雷霆，很生气的打我，打得非常用力。我哭得很惨，一直喊痛。”

    “我以为爸爸是看出来我衣服湿了才打我，结果他一边打我，一边也哭了。”

    “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掉眼泪。”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同学跑来我们家说你掉到水里了，我和你妈都吓坏了，马上跑到河边去找你，却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妈现在还在河边找你，你个臭小子，我真想打死你！”

    说到这里，陈嘉鱼顿了顿。

    小时候的他，还领会不到父亲的心情。直到长大一点，他亲身经历，才明白了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时，那股锥心般的痛苦。

    安静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打完以后，我爸还给我涂药，又一手牵着我，一手抱着我妹妹，一起去河边找妈妈。我屁股疼死了，也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去。”

    蔡佳怡听完这个故事，既有点想笑，眼眶却又有点微微湿润。

    她小声地说，“看得出来，你爸妈真的很爱你。”

    “嗯。”陈嘉鱼点点头。

    他曾听过有人说，父母打孩子时有多用力，他们的心就有多痛。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但他想，那时爸爸心里的痛，应该会大过他的皮肉之痛吧。

    “那次，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原来，我爸是这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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