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镇进山路口。

    三泡吊儿郎当站在路边，抽着烟跟遛弯的乡亲有一句每一句的闲扯澹。

    两辆黑色轿车和一辆救护车缓缓停到三泡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面容憔悴的欧阳华。

    “三泡先生？”

    三泡愣了下，第一听到有人在他外号后面加个先生，赶忙丢掉烟用脚踩灭，“是你们给我打电话，进山找红兵哥看病？”

    双方简单寒暄介绍后，三泡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奢华内饰让三泡有些坐立不安。

    欧阳华看出三泡的窘迫，儒雅说道，“三泡先生，请随意，就当自己家一样。”

    “欧先生，你这车挺贵吧！”三泡摸着真皮座椅，一脸羡慕问道。

    欧先生。

    欧阳华愣了下，反应过来苦笑，“要是我女儿病能治好，别说一辆车，就是十辆这样的车，我也愿意给。”

    十辆！

    三泡吓得差点从车座里跳起来，虽说叫不出这车的名字，但是车标跟风火轮一样，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大老板开这种车。

    “你放心，红兵哥一定会治好你女儿，我没见过能比他医术更好的大夫了。”

    “借你吉言。”

    简单聊了几句后，车内再次陷入平静，只有三泡时有时无的指路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蜿蜒曲折的山路寂静无声，三辆车亮着大灯默默穿行在群山之间。

    ......

    李家老宅。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老橡树下。

    老爹靠在摇椅里悠哉喝着茶水，老妈和山杏一边缝制衣服一边交流经验，傻娃笑呵呵坐一旁看着李红兵教安娜学习。

    现在草沟村小学只有三十多名学生，崔姐就把所有学生放在一个教室，安娜上的育红班，只用学习拼音字母和认数字。

    “a、o、e、i、u...跟我读一遍。”

    “啊、欧、呃...”

    “等等，o读窝，不读欧，你们崔老师教你读欧？”

    “笑笑老师教我读欧啊！”

    李红兵拿着拼音表，眉头皱在一起，“幼儿园教的啥玩意，什么欧欧，跟我读窝，啊、窝、呃...”

    “啊、欧、呃...”

    “是窝，不是欧。”

    “欧！”

    “！

    ！”李红兵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安娜很认真的表情，又不忍心训斥，把手里书本往桌上一丢，“不学了，学毛学，去玩吧！”

    窝！

    安娜高兴地跳起来，转身跑向趴在地上打盹的熊崽。

    熊崽嘤嘤嘤奋力反抗安娜暴行，上次打扮成洋娃娃就被大花它们嘲笑了很久。

    叮冬！

    院门可视门禁铃声响起。

    “谁啊！”李红兵走到门禁前，看到屏幕里二姐夫一脸气呼呼模样。

    哎呀！

    忘记下午给二姐夫打电话了。

    李红兵赶忙对老橡树下众人说道，“等会二姐夫找我，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下午在屋子里休息。”

    说罢打开门锁，急急忙忙钻进屋里。

    正当大家一头雾水时候，二姐夫怒气冲冲走进稻场，“爸、妈，三儿呢？”

    “他...”老妈刚要开口，一旁安娜抢先说道，“姑父，爸爸说他不舒服，刚进屋睡觉觉了。”

    房间里趴在窗户边的李红兵，听到小棉袄漏风，恨得牙痒痒。

    “三儿，滚出来。”二姐夫走到卧室窗户边，大声嚷嚷。

    老妈以为哥俩闹什么乱子，刚要询问却被老爹拉住，“别管他们，没事。”

    李红兵讪讪走出卧室，“姐夫，来了啊！吃饭没，让杏儿给你做点。”

    二姐夫识破小舅子的小伎俩，眼睛一瞪，“少给我扯东扯西，我问你，你说下午给我打电话，电话呢？跑丢了？”

    “忙忘了，我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承包田那是劳心劳力，为了蔬菜品质，专门从外面买了两千多只鸡鸭鹅做生态种植。”

    “真的？”二姐夫现在是一点都不相信小舅子说的话。

    “三儿说的是真的。”老爹这才走出来打圆场，顺便递出一杯刚冲好的茶水，“小勇，尝尝这茶，可你那大红袍强百倍。”

    二姐夫爱茶好茶，闻到茶杯飘出浓浓的兰花香气，顿时忘记电话的事情，赶忙接过茶杯放在鼻尖深深一闻，瞬间表情大为震惊。

    “兰花龙井！

    ”

    然后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口感香郁的同时有醇厚感，味蕾有一种滑滑感觉，咽几口口水，清雅的蜜糖甜充斥整个口腔。

    “好茶！”二姐夫被这茶水征服，不过又皱起眉，“爸，这谁拿的茶叶，绝对顶级兰花龙井，可怎么有点澹澹腥味，炒茶师傅水平白瞎这么好的茶了。”

    老爹伸出大拇指，望向不好意思的李红兵。

    “看到没有，这才是正儿八经喝茶人，让你特娘的用炒小龙虾的锅炒茶叶，串味了吧！”

    啥？

    二姐夫赫然望向小舅子，这么好的茶叶竟然出自他的手。

    “自己喝，哪来那么多臭讲究。”李红兵撇撇嘴。

    听到小舅子这样鄙视茶叶，刚下去的火又冒起来。

    橡树蔬菜卖那么好，他不上心。

    顶级兰花龙井茶，竟然用炒小龙虾的锅瞎炒。

    天不收他，老子替天行道。

    想到这里，二姐夫一气之下，忘记自身如渣一般的战斗力，上前就揽住李红兵脖子，准备来招黑虎掏心。

    想象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掏心没掏着，自己钻进虎嘴，反手被李红兵按住各种柔躏。

    安娜在一旁看的眼睛放光，高兴地拍手叫好。

    “行了，都多大的人，还跟孩子一样，吃饭。”老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晚上吃剩的饭菜。

    李红兵放开二姐夫后，二姐夫身体投降，嘴巴依旧很硬气，直说腰伤没好，等腰好了再分高下。

    老橡树下，二姐夫和李红兵喝着茶。

    “三儿，给个准话，以后每天你地里能出多少菜？”

    “3000斤，烟袋说再过一个月才能上市。”

    听到每天只有3000斤蔬菜，二姐夫皱起眉头，这个数量对于超市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除去损耗，每个店每天也只能分到90斤左右。

    “不能想办法多采点。”

    “大哥，你当发豆芽呢，这些都是速生菜。”李红兵喝口茶，无奈说道。

    “行吧，3000斤就3000斤，赶紧让人收菜，冷鲜车就在朝天岩下面等着。”

    “这么赶？”

    “还赶，你是不知道，现在超市全都是买橡树蔬菜的顾客，有人连夜排队都开始卖黄牛票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二姐夫见到小舅子一副懒散模样，就来气，要不是打不过，早把他按那锤一顿。

    这时。

    大毛、二毛用爪子各自抓着一个布袋，忽上忽下的飞进稻场，落地时候差点坠机。

    “你们提的啥？”李红兵好奇问道。

    大毛兴奋地竖起雨伞状羽冠，张开翅膀左右摇晃，“工资，工资。”

    二毛则是用爪子打开布袋，里面塞满了枣子、花生、黄豆、核桃。

    嘿！

    李红兵抓起一把花生，望向趴在房檐下的狼犬们、公主、熊崽，“看到没有，大毛二毛拿工资回来了。你们呢，好好学学，啥时候也拿工资回来，老子就谢天谢地！”

    呜呜！

    狼犬们不屑的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进狼窝。

    公主和熊崽继续躺平，对于李红兵的鄙视，反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又不掉块肉。

    “你家动物是越养越成精。”二姐夫羡慕后，又催促小舅子收菜。

    拗不过的李红兵只得跟鹦鹉说道，“大毛，去找烟袋叔，就说辛苦晚上收点菜，等会我去地里面拿。”

    大毛歪起脑袋，一双小眼睛盯着李红兵，爪子却推了推布袋。

    “工资，工资。”

    哎幼，我去！

    收钱都收到我头上了？

    李红兵不爽了，对着大毛二毛就是一顿思想教育。

    你俩自从进门房租没收，水电没收，卫生费没收，生活费没收，现在干点活就敢伸手要钱，还有没家庭观念，考虑过家人感受吗？

    二姐夫听得很不是滋味，总感觉这孙子在指桑骂槐，借着教训鹦鹉的名义，光明正大骂自己。

    教训过后，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大毛，垂头丧气拍打翅膀飞向村庄。

    “我们走吧！”李红兵心情舒畅。

    “去哪？”二姐夫茫然问道。

    “你不是要收菜，大晚上折腾人，我真是天生劳苦命啊！”李红兵孤芳自怜的模样谁看了都想揍他。

    .....

    另一支车队赶到朝天岩，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

    欧阳华走下车，仰头望着屹立在黑夜中的千刃绝壁，不经感慨道。

    “高人出山野，这句话真没说错。”

    三泡跟着下车，来到欧阳华身旁，“欧先生，你们的车身长，上不了十九拐，不能走了。”

    “那怎么办？”第一次来朝天十九拐，欧阳华不知道十九拐的凶险，但作为向导的三泡说不能走，自然有它的道理。

    三泡叹口气，“还能怎么办，我走路去村里找车过来接你们，你们在这等我，咦，前面怎么有辆车。”

    在车灯的灯光下，黑暗中路边隐约有一辆厢式货车影子。

    “你在这等，我过去看看。”三泡独自走向那辆货车。

    此时冷鲜车里司机正靠在座椅里打盹，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司机其实心里也害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冬冬冬！

    车窗忽然被敲响。

    司机迷迷瞪瞪看了眼，没看到人，以为是风吹的，紧了紧衣服继续睡。

    冬冬冬！

    敲窗声越来越大。

    反应过来的司机瞬间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怎么会有人敲门。

    心惊胆战的转过头，看到漆黑的车窗上趴着一张狰狞面孔。

    啊！

    ！

    司机瞬间吓尿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抓起防身用的扳手。

    “你叫个几把，开门！

    ”三泡也被叫声吓到，退了一步后又凑到用手拍打车窗，“开门，老子是人。”

    是人？

    司机一下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挪到车窗边，确实看到是个农民打扮的人在说话，倒车镜里还有车辆在亮着灯。

    这下害怕没有了，化作了怒火。

    推开车门破口大骂。

    “你特娘的是不是有病，大半夜贴着车玻璃，老子没死也被你吓死了。”

    三泡知道自己刚才做的确实有点过分，笑嘻嘻的掏出烟道歉，“对不住，我看你躺在车里，以为出啥事了。”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自己也是胆小。

    司机走下车接过烟，来到车队旁边，在车灯照射下看到竟然是大奔，他可不像三泡一样没眼界，暗暗心里一惊。

    “你们大半夜来山里干啥？”

    “去草沟村，这车上不去十九拐，你停这干啥？”三泡好奇问道。

    司机看了看大奔，明白跟自己一样，车身长上不了山。

    “跟老总来拉菜。”

    “拉菜，李红兵家的？”三泡忽然反应过来，红兵哥种的菜上市了，最近自己心思全放在媳妇身上，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不知道。

    司机点点头，“嗯！老板小舅子家的。”

    说话间。

    朝天十九拐山顶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那道亮光在山顶忽左忽右，直到来到山脚下，众人看到一辆三轮车托着蔬菜缓缓停在面前。

    李红兵看着这么多车，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人群中的三泡，欧阳华，不由暗暗一叹。

    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落。

    还以为他会放弃，想不到最后还是找来了。

    “李大夫。”欧阳华敏锐的看到李红兵眼中的嫌弃，这要是放在平时，自己根本不会跟李红兵有交集，可现在女儿性命全在人家手中，不得不放下身段，走出人群主动问好。

    “嗯，你来了！”李红兵澹然回应，转身对坐在车厢里二姐夫，“赶紧卸货，我还等着回家睡觉。”

    “你不帮忙？当个人行不行？”二姐夫大呼一声。

    李红兵翻个白眼，“不是有傻娃，三千斤菜还不够他喘口气的。”

    “我来帮忙。”欧阳华赶忙走到车边，从车厢里抗下一捆蔬菜，吃力的朝着冷鲜车走出。

    毕竟是城里人，从小没干过体力活，加上这些年照顾女儿，黑白颠倒，身体大不如以前，几十斤蔬菜扛起来着实吃力。

    “啥意思？”二姐夫悄声问道。

    “晚上老妈给你做萝卜吃了?”李红兵反怼一句，来到三泡跟前，“你咋也瞎掺和，春苗身子咋样？”

    三泡刚要说话，只听扑通一声，欧阳华连人带菜摔倒地上，二姐夫赶忙爬上前，心疼的把菜抱起来。

    “不好意思，赶路忘记吃饭，浑身没劲，坏了多少菜，我赔给你。”欧阳华揉了揉膝盖，吃力的站起身。

    二姐夫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扭头望向小舅子，用目光传达不满。

    “人都这样，差不多得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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