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大是公家单位。

    人家家大业大，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收益。

    现在火车上还不像后世，到了半夜会将餐车对旅客们开放、也好给单位上创造一些效益。

    列车长听了郑皓的建议，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随后便站起身来，“这位同志，你这个建议很好。等我一会儿查完票回来，与其他的领导同志商量商量再说吧。”

    列车长朝两个厨子招招手，“小张、小王，现在人手有点紧张，你们俩跟着我出去查票吧。”

    那两个厨子，只顾眼巴巴的看着陈晓端，“列车长同志啊，我们又不是列车员，咋能出去查票呢？”

    列车长瞪他们两眼，“去去去，你们到最后一节、列车工作人员休息车厢里。

    随便找两件制服过来，不就行了？顺便把乘警小赵、小高请过来。”

    等到打发走了那两个厨子。

    列车长伸手拉一把郑皓，“同志...”

    郑皓赶紧掏出那张站台票，主动自首，“列车长同志，我这是主动来找您补票的...”

    自己因为在上车的时候，只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挤上了车。

    这就相当于无票乘车、是需要及时补票的。

    要不然的话，若是一会儿被列车长他们查出来了。

    轻则挨一顿批评；

    重则还会被处以罚款。

    而自己那张延时签的卧铺票，也需要找列车长补差价、换成真正的硬纸片那种卧铺票才行。

    “啥票！”

    列车长晃了一眼、郑皓手中那张软踏踏的站台票。

    然后一把推开郑皓的手，“哎，我说小同志，你刚才那个建议，真的非常的好！

    既能给我们单位上创造效益、又能够方便广大的人民群众...在此我代表k89列车上的全体干部职工，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站在郑皓身后的陈晓端，也从小挎包里掏出她的站台票：“列车长同志，我要补...”

    “补，这位女同志，你要补充什么呢？”

    列车长现在，居然看也不看她手中的站台票。

    直接就开口打断了陈晓端的话，“开放餐厅给广大的旅客群众们休息。

    对于这件事情，这位女同志，你需要补充什么建议吗？”

    陈晓端脸一红，“没，没有...”

    “那你们就坐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吧。”

    列车长指指他自己的坐席：“现在我还有工作，需要去忙。等我一会儿回忙完之后回来，咱们再好好的说说话。”

    说完，

    列车长也不理会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陈晓端，便径直起身离去。

    这个列车长坐席，前方有一个高高的柜台，与火车的过道隔开。

    这就相当于在坐席后面休息的话，那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郑皓拉着陈晓端坐下。

    先前两个人已经站了那么久，双腿早就发僵发酸了。

    如今屁股一挨到座椅，一种很让人放松的惬意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陈晓端刚刚一落座，

    便开口问，“刚才这个列车长，我怎么感觉怪怪的？他为啥对我们只买了站台票这件事情，视而不见呢？”

    郑皓嘿嘿一笑，“陈晓端同志啊，你是不是钱多的花不完？”

    “哪有！”

    陈晓端摇摇头，“我的出身并不好，我爸在旧社会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大部队，一起去了那座孤岛。

    我的家已经被人翻过好几次，现在我家里面，啥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陈晓端叹口气，“如今我和我母亲，也就靠着我每个月27块5的工资，勉强过活。”

    郑皓闻言一惊：靠！

    难怪这个陈晓端看起来，她身上的气质与众不同。

    原来，

    人家是旧时期的大户人家出身、真正的大家闺秀级别的人物啊！

    只可惜陈晓端她这种状况，以后注定会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危险...

    这是一支带刺的雪莲呐！

    只可远观，不可靠的太近。

    如若不然的话，谁沾上谁得跟着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唉，可惜了...

    陈晓端见郑皓没吭声。

    于是又偏着脑袋问，“刚才列车长同志，他为什么没让我们补票呢。”

    郑皓想了想，

    然后回她，“或许是因为刚才我提出的、那个开放餐厅收费的建议？”

    陈晓端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郑皓分析道，“全国各地的列车班组千千万，要想在其中脱颖而出，何其的艰难？

    如果这趟列车上的列车长，他能够勇于创新。

    能够弄出一个给整个铁路系统，创造出巨大效益的点子...你想想这将给他们整个单位上、同时也能给他个人带来多大的好处？”

    现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在大力提倡树立典型、培养先进人物。

    若是这位列车长，他能够成为“勇于创新、服务于广大人民群众”的先锋模范...

    以后他的个人前途，将不可限量啊！

    对于这一点，但凡是在公家单位上班的人都能理解。

    陈晓端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好点子？”

    郑皓拍拍额头，“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也挺笨的。只不过是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活和工作上的小技巧罢了。”

    “咯咯——”

    陈晓端掩嘴轻笑，“聪明的人，从来不说自己聪明。”

    郑皓摇摇头，“我不聪明。在这个强调集体力量、要求大家步调一致的美好时代，个人的力量和贡献微不足道...我就是一颗螺丝钉、一块普普通通的砖罢了。”

    陈晓端神情一黯，“是啊！现在我都不敢在学校里弹钢琴了，更不敢谈那些世界名曲...”

    眼见美人黯然神伤。

    如同雪山之巅那一朵圣洁的白莲花，蒙上了尘埃一般，总是使人心里觉得有些失落。

    让人心疼...

    郑皓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想那么多。低调的做事、夹着尾巴做人，每天默默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嗯。我也感觉到了，学校里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有点...”

    陈晓端话说到一半。

    忽然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我饿了，你呢？”

    “卖饭了卖饭了！”

    营业员推着手推车过来，“旅客同志们，便宜了，便宜了！最后几份饭菜。等这一趟卖完了，就没有了啊，要需要吃饭的同志们，请抓紧时间。”

    原来，现在餐车里虽然已经打烊。

    但推着手推车去各个车厢里卖饭的售货员，此时她的手推车里还有一些没卖完的饭菜。

    由于大家伙儿现在的日子，都过得不太宽裕。

    尤其是硬座车厢里的旅客们，手头上更是拮据。

    这才使得列车售货员，出去卖了好几圈，都还没有把车里的饭菜处理完。

    郑皓问：“售货员同志，饭菜怎么卖的？”

    售货员脸上平静如水，“一两米饭6分钱，荤菜一份2毛3，素菜1毛2。”

    她并不会因为有人买他的饭菜而感到开心，更不会因为饭菜卖不完而感到失落。

    反正都是拿固定工资的。

    卖不卖得了，售货员到手的工资一分钱都不会少。

    火车上的饭菜比外面贵，这是肯定的。

    郑皓也不想计较太多。

    掏出钱，郑皓开口道：“那给我来上两份，2两的米饭、另外各自再加一荤一素吧。”

    “我不要荤菜。”

    陈晓端补了一句：“我不太喜欢吃肉。”

    郑皓开口道，“先就这样打上吧，你吃不吃肉到时候再说。”

    陈晓端摇摇头：“我要二两米饭，一份素菜就行。”

    “你们到底要什么饭菜？！”

    售货员弯下腰，开始从小推车里打饭，“真是的！要是整趟列车上的旅客，都像你们这么麻烦，那我怎么开展工作？”

    陈晓端刚还想说点儿什么。

    却被郑皓瞪了一眼：“出门在外，男人说了算！”

    “呃……”

    陈晓端俏脸一红，没再说话。

    在这个时期列车上卖饭，没有后世那种一次性泡沫饭盒。

    更没有塑料托盘。

    售货员是用一种特质的、铁路专用搪瓷缸子，来给旅客们打饭菜。

    这种长方形糖瓷缸子的左右两边，都印着非常醒目的、红色的铁路标志。

    搪瓷缸中间，有一层隔断。

    这样就可以把饭菜给分开来。

    只不过在列车上买饭吃，除了需要提前付掉现金、粮票之外。

    另外还需要掏上1块钱，作为这个搪瓷缸子餐具的押金。

    等到旅客吃完了之后，售货员会回头过来收走餐具、退还押金。

    打好饭菜。

    陈晓端先是从她的小挎包里，拿出来一点零钱和粮票，放在列车长办公席上仔细的清点。

    郑皓推推她，“别数了，先吃饭吧。这一顿我请你，下一顿你再请还回来不就行了？”

    陈晓端红着脸。

    还没等她开口，郑皓补了一句，“出门在外，男人说了算！”

    “你！”

    陈晓端的脸更红了，如同熟透了的苹果，“讨厌...”

    这两个字，如若蚊呐。

    声音小的低不可闻。

    郑皓凑近陈晓端滚烫的耳朵，低声逗她，“嘿嘿，我们俩没有补车票。省下来那1块7毛5分钱，还不够吃？

    真是个小傻瓜...吃吧，这是公家请你的。就当是救济粮行不行？”

    “你这个人，怎么喜欢贪图占小便宜呢？”

    陈晓端展颜一笑，“看来你的觉悟，也不怎么高啊。”

    觉悟？

    它能当饭吃吗？

    郑皓呵呵，“你不是饿了吗？那就管赶紧吃吧。”

    陈晓端低头斯斯文文的吃饭。曾经出身优渥、受过良好教育的她，即便是很饿的情况下，陈晓端吃起饭来，也是非常的斯文。

    如同一只小奶猫。

    “好吃吗？”

    郑皓问她：“这一缸子相当于不要钱的饭，是不是味道还不错？”

    陈晓端微微点点头，

    然后加起搪瓷缸子里、一块半肥半瘦的肉塞到郑皓的饭缸子里：“吃饭吧！给你一块儿肉，还塞不住你的嘴？”

    被她这么一说，郑皓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饿了，郑皓是真饿的发慌。

    身上有低血糖的人，不耐饿。

    于是郑皓不再理会陈晓端，只顾埋头狼吞虎咽。

    火车上的饭菜，一向以难吃而著名。

    但这一顿饭，郑皓却吃的非常的香甜。

    哎，不得不说。

    吃公家的免费饭...确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