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叹口气：“既然你们把梁子都抬出来了，咱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儿。”

    “只是爷儿我，还真替梁子有点儿惋惜...他如今都混的这么不挑食？

    连你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也收？忒埋汰！”

    “滚吧。哎，我说您嘞...还不赶紧上来？”

    宋哥这句话，前面那个滚字，是说给麻脸汉子听的。

    至于后面那句，让谁谁谁赶紧上去。

    自然不是冲着、那三个小混混说的。

    被人喊滚。

    麻脸汉子笑容不改、说话愈发的恭敬起来，“宋哥您忙，兄弟几个还得去找饭吃，宋哥...您歇着。”

    言罢，

    汉子招招手，三个混混径直走了。

    郑皓进了楼道口，里面楼梯狭窄、光线昏暗。

    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之中，还摆着不少的腌白菜缸、玩鸟的笼子、家里小孩子用不着了的木制婴儿车...

    这就使得整个过道，愈发的凌乱、拥挤不堪。

    上到三楼。

    这一层，左右各有一户人家。

    其中靠左手边儿的那一户，房门虚掩，郑皓在楼道之中，光线本就不足。

    可没成想，

    那户人家家里面，其实也比楼道里亮堂不到哪去。

    这就使得郑皓一时半会儿之间，也瞅不清楚房间里的动静。

    “站在别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屋子里，

    传来那个宋哥的声音，“进来吧！爷这里也不是黑店，你怕个毛？”

    郑皓进屋。

    却见这套房子，是狭窄的两室一厅格局。

    在十几个平米大的客厅之中，摆着有三节用木头、和玻璃做成的老式柜台。

    在玻璃柜台后面，还有一排简陋的木质货柜。

    上面稀稀拉拉的，摆着一点儿干电池、“头痛粉”，”小儿安”的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药。

    货柜之上，

    还挂着一个有奖状大小的、白漆黑字的木牌。

    上面写着“崇*区供销社代销点”。

    供销社各级门市，也是有级别划分的：最大的叫百货公司。

    接下来是综合门市、某某副食品门市、生资门市之类的。

    农村里大一点的村庄，设有代销店。

    小一点的生产队就是代销点。

    最底层的是流动货摊：在一些偏远的山村里，有一批每天挑着箩筐、走乡串户去卖商品的供销社职工。

    他们也是有编制的在职职工。

    至于那些私人的“卖货郎”，他们是万万不敢和供销社正面硬钢的。

    得天天和供销社下派的售货员，玩游击战才行...

    要不然的话，供销社分分钟给他送上一顶，造型非常奇特的帽子！

    郑皓根据这个牌子上面，那些油漆褪色的程度来推断：这个所谓的便民代销点，恐怕已经存在了有些年头了...

    而在前面柜台之上，有6，7个玻璃糖缸。

    缸子里面，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不过，

    郑皓根据玻璃罐上，那些灰尘的厚度来推测：估计里面放着的那些糖果，它们的年龄不会太小...

    可能足足有秦淮茹的小女儿，槐花那么大了...起步都得三岁半。

    就这玩意儿，还能吃？？

    宋哥躺在柜台后面的摇摇椅上。

    很是熟练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烟盒底部“噗”的一弹...

    一只香烟，便从撕开了一半的烟盒口子上弹了出来。

    随后准确无误的、叼在了宋哥的嘴巴上。

    “噌——”的一声。

    钢声打火机翻盖的声音，清脆悦耳。

    宋哥猛吸了一口烟，躺在椅子之中，惬意的享受着那股烟雾缭绕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香烟，那真叫一个香！

    但凡有一个人，在旁边抽好烟的话，老远别人都能闻见、那一股香烟特有的清香味道。

    “宋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既然对方在那里拿范儿，郑皓只能先开口，“与我素昧平生，宋哥，你为什么帮我？”

    “面儿。”

    宋哥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缓缓开口，“既然你说是跟着我混的，无论是真还是假，我就得帮你这一回。”

    “嗳，别说谢我。”

    还没等到郑浩道谢，宋哥悠悠说道，“要是刚才，你们不抬头往上看，我今天可就能看上一场乐子了...

    那三个家伙在你这里，还未必能占到便宜。”

    刚才，

    郑皓已经做好了和三个混混，大干一场的准备。

    所以，

    刚刚一来到小巷子里站定，郑皓便背靠着围墙，以减少自己受攻击的范围、使得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眼前这个宋哥，显然是个打架的行家里手。

    就从窗户上那么一瞥，他便从郑皓站的位置、以及脚下踏的方位这些方面....宋哥已经看出来了郑皓，也是有着丰富打架经验的人。

    因此他便断定：如果今天那三个小混混，真要和郑浩动手的话。

    仨混混，恐怕未必占得了多少便宜...

    “兄嘚，您崩瞎想了。”

    宋哥开口道，“今儿你进了我这门儿，按照咱这行的规矩，不能走空。

    所以呀兄嘚，不管你是换票还是买糖，哪怕你就买一颗也成。多少你得从我这儿顺出去一点东西，咱就算两清。”

    他嘴里所说的换票。

    以郑皓的估计：应该是调换粮票糖票，甚至是布票、工业券之类的东西。

    看来，

    眼前这个宋哥做的业务，其实根本不是代销店里，卖点油盐酱醋那么简单。

    此处应该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各种票据买卖窝点...

    “有酒吗？”

    郑皓问，“那种好一点的酒。”

    “哟，看不起我不是？”

    宋哥微微一笑，“说吧，但凡你能说的出来的酒，如果我这小店拿不出来，您也当给我长长见识。”

    郑皓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别听他嘴里左一个兄弟、右一个您叫的尊敬无比。

    可真的要一不小心、把他惹下了的话。这家伙翻起脸来，绝对比翻书还快。

    “来一瓶五粮液、半斤大虾酥吧。”

    郑皓开口道，“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菜籽油？”

    宋哥不语，

    只是伸出两只手，“啪啪啪”的拍了几下。

    掌声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位水蛇腰的妖娆年轻女子，“宋哥，你有何吩咐？”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如同黄鹂啼谷。

    而且敢在这个时期，公然穿着高开衩旗袍、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的姑娘。

    郑皓还是第一次见。

    “听见刚才这位小兄弟的话了吗？”

    宋哥指指郑皓，“给这位兄弟上货，上好货。”

    女子点点头，

    看也不看郑皓一眼，扭动着她那如同微风中摇摆的、杨柳枝一般的细腰，又回到里屋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

    女子左手抱着一瓶精装“五粮液”、右手提着一桶非常罕见的、白铁皮桶包装的罐装菜籽油，款款走了出来。

    靠！

    郑皓一见，心中不由吃惊：虽说五粮液在这个时期，倒也算不上多顶级的好酒。

    但最后一看酒瓶外面、那个水晶透明包装，便估计这瓶酒，绝不是寻常市场上能够买得到的东西！

    果然！

    等那女子将怀中酒，放到柜子上之后，印入郑皓眼帘的，酒瓶上四个醒目的大字“内部专供”。

    便隐隐提醒着郑皓：这瓶酒，恐怕身价非凡。

    “嗵”罐装菜籽油，也被姑娘放在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轻点儿哎我的姑奶奶。”

    宋哥不满的抱怨一句：“要爱护公家的财物！再说了，这位兄弟是讲究人，可别把人家给吓着了...粗鲁，你忒粗鲁了。”

    姑娘不理，从胳膊窝下掏出一个马口铁盒包装的大虾酥。

    随后递给郑皓：“柜台上灰厚，你还是拿着吧。”

    郑皓伸手，接过印着一对大虾图案的铁盒。

    然后开口问宋哥：“麻烦你算一下，这得多少钱？”

    宋哥偏着头，

    脸上露出一股玩味的神色，“兄嘚，你确定要买？”

    旁边的姑娘补一句：“我们这里，还有比这个酒便宜一些的五粮液，和陶瓶儿大豆油。”

    听到姑娘这么一说，和宋哥这么一问...

    那自己，又该怎么回答才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