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路过村庄，杀死了长有羽翼的发光圆形兽——这个形象描述似乎是苏美尔神话里的日轮战神阿淑尔？大帝将兽尸掩埋，但是村庄里的人看到了兽，也变成了兽。大帝杀死了它们。”言律歌目光落在一段文字描述上，“你看，污染性和传播性，这段描述很像是污染物。”

    诗寇蒂也跟着拿起一块泥石板：“还有这一段，大帝告诫子民：如遇污秽肮脏的兽，需掩目，掩耳，远离。我觉得很像是凡人遇到污染物的躲避方法。难道从那个时候起，就有污染物存在了？”

    “也许。”言律歌翻开了与这位大帝有关的最后一卷泥石板，轻声读道，“大帝说：污秽之兽是兽，不是神。西泽子民不信神，不敬神。神的信仰不可在人间传播。

    “大帝说：源头的河水已经流尽，新的守护者不再诞生。但是旧的守护者依旧会守护西泽。

    “大帝建造了通天塔，带走了污秽之兽。

    “大帝杀死了污秽之兽，但大帝也在此中长眠。”

    简简单单的文字，但其中的血腥杀意却扑面而来。

    污秽之兽，很大概率指的就是某只强大的污染物，或许还是异种。

    大帝、守护者，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四千年前的最后一代超凡者。

    大帝建造了通天塔，将污秽之兽带离主空间后剿灭，最终自己也身陨长眠。

    曼古拉·西泽“弑神者”的名字，并非来源于弑杀真正的神祇，而是源于他弑杀了一个疯狂的、近乎于神的强大异种。他以一己之力终止了人类对于神祇的信仰，所以他的称号最终变成了“弑神者”。

    读完这一段，解开了心里的一些疑惑，言律歌抬眼望向诗寇蒂：“在你们的记载里，‘神’、‘信仰’这些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诗寇蒂指了指言律歌手中的泥石板，语气微微异样地说道：“四千年前，就是在你手中这卷里，这些词第一次出现。我的历史老师曾说，这意味着系统性的‘宗教信仰’第一次传入西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各个村庄各个家族只崇拜自己的原始图腾或者传统祭司。”

    言律歌轻轻“呵”一声，不只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又问道：“那你知道，海蓝星上几個主流宗教的起源于什么时候吗？”

    诗寇蒂深吸一口气，说出答案时，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大部分宗教起源于四千年前，然后在四千年间不断演化分裂而成的。”

    “以四千年前为分界线，之前为‘修炼时代’，之后为‘信仰时代’。最近三百年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逐渐从盲目愚昧的信仰中解脱了出来，我称其为‘科技时代’。”言律歌轻叩着桌面，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悠然，“我有一个猜测，不确定，你就随便听听。

    “海蓝星上的人类曾是一个以运用灵气、使用法术为主导的超凡文明。但是四千年前，域外神祇降临，夺走了所有的本源灵气，断绝了所有的超凡传承，还将很多人污染成了祂们的狂信徒。

    “当时的超凡者领袖，比如说西泽的弑神者大帝，带领他的子民在灵气断绝的情况下与污染物决一死战，最终生生毁灭了它们，并在西泽留下‘不信神，不敬神’的谏言。

    “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也有超凡者幸存了下来，没有在这场大战中死去。但等到他们这一代人死去后，这个星球上就再也没有诞生过新的超凡者。

    “超凡的传承就此断绝，‘修炼时代’结束。

    “而后，污染物虽然消失了，但是关于信仰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也许在痊愈的轻度污染者之间流传的。修炼者的传说，超凡生物的传说，神祇的传说，污染物的传说，异种的传说，各种各样被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似是而非的宗教。海蓝星上的人类文明从此进入‘信仰时代’。

    “而可笑又悲哀的是，拯救者和他们拼死抵抗的怪物，居然在后世被当成了同一种东西，写进了同一本宗教典籍里。

    “现代的学者们通常认为，人类在蒙昧时期，为了解释自然中的未解之谜，所以才编造出了无所不能的神、宗教与信仰。

    “但真相是，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人类从来都不信神，他们只信自己。

    “世间所有的信仰，皆因祂们曾经降临，而人类看了一眼。”

    是的。

    人类从来就没有信仰。

    当祂们降临，人类看了一眼后，这世间就有了神祇的传说。

    纵使最后一代超凡者已经杀尽了所有污染物。

    但神祇的余烬和阴影仍像蛛网一样笼罩着人类。

    一直蔓延，蔓延到四千年之后……

    无法挣脱。

    无法抗拒。

    无法回避。

    祂们，高高在上的神祇，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祂们只不过弯下腰，从蚁巢中轻轻捡走一颗被遗落的夜明珠，甚至没有故意伤害一只蚂蚁。

    但是蚂蚁的文明却被摧毁——它们的巢穴中再也看不见光。

    一部分蚂蚁的意志被扭曲——它们不由自主地崇拜神、敬仰神、试图成为神。

    一些正常的蚂蚁咬死了被扭曲的蚂蚁，但是信仰依旧在蚁巢里生根发芽——有个声音在说，你要崇拜神、崇拜神、崇拜神。

    直到四千年后……

    言律歌的口吻很平淡，也很平静，就像在科普一个常见的小知识而已。

    但是当诗寇蒂理解了他言语间的真正含义时，却仿佛透过了薄薄的冰层，窥见了深渊。

    一股极深极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涌上来，蔓延至全身。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

    “这就被吓到了？”言律歌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人类有那么脆弱吗？”

    西泽的皇长女好像有点被吓到了。

    在理解了神祇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甚至可能扭曲了海蓝星的人类文明史后，她就一直处于心神震撼，三观崩碎的状态。

    以至于临走的时候，诗寇蒂神色恍惚，脸色都不太对。

    言律歌觉得自己也没说啥啊……

    他就是看到了一些证据，解决了一些长久以来的疑问，有了一点挺靠谱的猜测，就顺嘴和身边的人聊下感想……至于这么一惊一乍吗？

    他前世里的人类文明都在毁灭边缘了，也没见谁崩溃自杀，大家能多活一天的，都不愿意去死。

    敌人是挺可怕的，但是身为超凡组织的首领，本身就需要在绝境里向神祇挥刀的勇气。

    “如果做不到的话，还是别插手超凡世界了。”言律歌嘀咕了一句，“对了，发给老郑他们试试？不知道他啥反应。”

    说干说干，言律歌拿出手机，给天洲101号指挥部的郑清明发了条语音：“我有一个猜测，不确定，你就随便听听……

    “……掌握着超凡力量的人类从来都不信神，他们只信自己。世间所有的信仰，皆因祂们曾经降临，而人类看了一眼。”

    ……

    五分钟后。

    天洲，101号指挥部总部。

    郑清明手里捏着手机，脸色极其难看地冲出办公楼。

    由于走得急，他的领带歪了半截，半边衬衫都从裤腰里跑出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一上车，他就火急火燎地冲着司机吼道：“开车，我要去见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