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之夜行:正文卷 18 长安城拆迁办
一群精壮的汉子此时围在了老笔斋门外,对着宁缺摆出一副看上去极为讨好的笑容。
这群人都是精壮的汉子,在阳春天里敞着胸口,露出强劲的胸肌和三两根黑色胸毛宣告自己的威武勇猛,而远处树下那两名看着有人闹事却面无表情的长安府衙役,更是表明他们的威武勇猛是得到了官府认可的那种。
围住老笔斋的这帮汉子明显都是混江湖的不良人士,而且他们这是在替长安府衙门和户部清运司做事,招惹起来异常麻烦,正是因为这帮人都存在,加上朝小树的退让,导致现在敢在临四十七巷开店的,唯宁缺一人尔。
有官府背景,宁缺也只能认怂,不仅仅是因为前几天刚弄死个御史,更是因为他要考书院,本来就是走了点关系,他可不想把这关系给弄没了。
就在这时,临四十七巷那头传来一道密集整齐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极为尖细的声音,说出的话极为刻薄阴酸,又透着股蛮不在乎的狠劲儿。
“倒垃圾,扔砖头,污机井?你们这群杂碎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胆子?还是说你们曾经在临四十七巷做过?如果你们做了,怎么你们的手还好端端在腕子上呢?”
一群身着青衣青裤青布靴的男人从街巷那头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人眉细眼细声音又细身材也细,身上的青衣仿佛就像是晾在一根竹竿上随风摆动。
这声音很大,就算是在宅子里休息的九歌都听见了。
得,这条街的正主来了。
现在九歌就算是想休息也不行了。
······
屋外,临四十七巷街口。
齐四爷鼻孔向天,一口唾沫吐到那汉子脚下:“呸!顾小穷你丫给我闭嘴!如果不是因为临四十七巷是我家哥哥的产业,你们这群杂碎会装书生?”
顾小穷扯着脖子喊道:“怎么嘀吧?我一没动刀二没动棍,我规规矩矩和人小老板谈生意,我花银子买他的租铺合同,难道这也不行?如果你说这触犯了唐律哪条,咱们上长安府打官司去!”
齐四爷又呸了一口,转头望向宁缺随意再拱手一礼,说道:“这位小老板,你肯把铺子开在这儿,那就是给我们三千兄弟面子,你且放心在这儿开下去,如果谁敢不长眼动你,四爷我斫了他的脑袋给你赔罪。”
眼看着两边对上了,宁缺脸上略有焦虑不安,心情却是毫不紧张,饶有兴致看着长安城里的黑帮如何行事,片刻后便看出租铺子给自己的那位中年人,很明显在长安城里的地位非常了得,官府方面想动用混子做事难度不小。他正在那儿津津有味当着黑帮片的观众,猜忖什么时候开打,不料问题又转到了自己这儿,连忙笑着拱手说道:“这位齐四爷,先前贵东家免了我三月铺租,我已是感激不尽,只是今儿这位顾小……顾先生开的价钱确实不错。”
······
这两帮人扯皮九歌是没什么心情听下去,不过看打架,他倒是挺喜欢的。
九歌正站在房檐上眺望远处准备打起来的两拨人,手中的瓜子嗑的啪啪作响。
只见顾小穷愣了半天,呆滞的目光在宁缺和齐四爷之间的往返,然后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树下那两名衙役。
今日临四十七巷黑帮聚集,虽然文斗始终未曾发展成为武斗,但树下那两名长安府的衙役始终不闻不问,明显已经失责,直到接到顾小穷求助的可怜目光,两名衙役方始轻咳两声,握着腰间佩刀走向老笔斋。
九歌见状也是将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纸条,折成纸飞机扔到空中,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落到齐四头上。
齐四拆开纸条一看,纸上的字——好丑!
这下他知道是谁给他写信了。
这么丑的字,除了那位,整个长安找不到别人了。
不过看着上面的消息,齐四也有点释然了。
他的兄弟没死,真好。
不过一想到自家兄弟被打成那样,齐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连表情也变得阴狠起来。
于是齐四转头对宁缺寒声说道:“小老板,先前我是不是说过东城随您横趟?”
不知道为什么,宁缺居然选择在这时开腔搭话,笑着应了声是。齐四爷冷笑一声,说道:“那我今儿就先让您看看,为什么我敢夸下这个海口来。”
“你们聚在这儿做什么?想闹事啊?”衙役走到人群前方,厉声呵斥道。
“是啊。”齐四爷淡淡应了声,然后把手一招,说道:“我就闹事了,而且还想把事情闹大,兄弟们,上去把这两位官差大哥招呼好。”
话音一落,那群青衫青裤青布靴的汉子哄的一声便围了上去,也不知道是谁递的第一拳,片刻之后拳脚如风雨般砸向那两名长安府衙役的身上,两名衙役先前还在厉喝痛骂,亮明自家身份后想要拔刀,却被一脚踹倒,片刻后他们便被打的头破血流,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哪里还骂的出声音来,只剩下了痛苦的呻吟,甚至就连那两把代表他们身份的腰刀,都不知道被谁扔出了人群。
“好了,别打了。”一直环抱双臂冷眼旁观的齐四爷发话,青衣汉子们散开。
要不是自家兄弟无事,他齐四今天定要将这帮人点了天灯。
不过齐四也知道事情不能闹大,这两个官差打一顿就得了,真要打死了,齐四也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他们明面上还是长安城的衙役,给点教训就得了。
那名稍微年轻些的衙役狠狠盯着他的脸,说道:“敢殴打官差,你们就等着被砍头吧,你要不要这时候直接砍死我,说不定还划算一些。”
九歌见此,不得不说,有后台的嘴巴就是硬。
要是他们知道鱼龙帮的后台,不知道会不会跪下来舔齐四的靴子。
齐四爷蹲下来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别拿这话吓我,大家都是大人们养着的狗,你们这两只狗只不过比我多穿了一件衣裳,当然,你们这身衣裳很金贵,就这么杀死你们自然是不敢的,但你说大街上狗咬狗,那些大人们会在乎吗?”
说完这句话,齐四爷转身向宁缺行了一礼,道:“小老板,我想与你要个人,不知可否?”
宁缺闻言,也知道齐四说的是谁,但卓尔在鱼龙帮里默默无闻,怎么能引起一个大佬的注意?
齐四也知道宁缺的顾虑,既然那位就这么把他兄弟放在这小老板这里,估计不止是因为他老大给宁缺免租,要么是小老板和他家兄弟本就是旧识,要么是那位有什么顾虑。
不过齐四更愿意相信前者。
后山的人,能有什么顾虑,要是有,一剑砍过去就是。
两边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宁缺的想法倒是很简单,他也没有任何顾忌,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
虽然齐四没说,但在渭城生活许久的宁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齐四眼中的兄弟情谊的真实性。
而且,一个病患放在他这里,要不是东家给他免租,汤药费这几天都不知道花了他多少银钱,要是这几天再卖不出去几幅字的话,他跟桑桑,就要上街乞讨了。
所以现在有人接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位齐四爷,是个好人啊!
“那就多谢了。”齐四爷朝宁缺深施一礼。
“举手之劳罢了。”宁缺笑眯眯地回礼。
······
接过卓尔之后,在宁缺疑惑的目光下,齐四朝着一个方向行了一个江湖礼节。
那是九歌住的地方。
虽然宁缺看不见,齐四也看不见,但九歌看得见。
他知道齐四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家大哥,就拜托您了!】
······
衙役虽然是小人物,但他们穿着的官服佩着的官刀,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帝国的尊严,就算齐四爷身后那位东家——也正是那天进铺子躲雨的中年人背景再深,当街殴打官差依然过于嚣张找死,更何况那位齐四爷不收拾那些南城魂子,却毫无道理地对长安府的衙役动手,这怎么说也说不通。
所以临四十七巷的纷争就这样结束,没有后续,正如那位齐四爷所说,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双方身后的主人并没有干涉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