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躲得很远，依然觉得脸皮发烫。

    火光将他映成红色，他摸了把头发，顿时有种嘎嘣脆的触感，抬手一看，大把卷曲的毛发躺在指尖。

    轻轻一捻，化成了粉末。

    他不觉得可惜，7米开外火光渐渐弱了下来。

    那火焰其实一点也不大，也不像正常的火焰是蓝色和黄色，而是单纯的红色，热度惊人的红色。

    童话，这个词，林雨菲提到过两次。

    第一次她说到了巫婆和坩埚。

    第二次她说到了公主和玩具熊。

    现实是两个都不沾边，她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那般，死亡也是美丽的光光点点。

    林雨菲哭完后说了不少，最后一点时间留给了她和红三，只是几分钟，林雨菲就没有了动静。

    随后，陈修亲眼见证了肉体的燃烧，闻到了空气中烤焦的味道，也听到了油脂燃烧的噼啪，这就是现实。

    他有些惋惜，另一方面，他想入土为安此时已经不恰当，即便有这个条件，但和超凡者向来不搭边。

    挫骨扬灰倒是很贴切。

    安慰的说，少了殡仪馆的套路和排场，其实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红三果然是耐高温生物，就站在很近的地方，看着林雨菲一点点变小。

    过程也极快，最后只剩下一点黑灰色的粉末，失去燃料的火焰跳动了几下，随后熄灭。

    陈修不知道这一次词条会有什么变化，似乎，关于林雨菲的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的美好回忆出奇简单。

    陈修一时难以想象，他想着所谓美好也许是恋爱，也许是童年，也许是亲情，或者都包括。

    无论是哪一方面，应该是诸多回忆构成，人有多眷恋这个世界，死前就会有多少回忆。

    然而，陈修想错了。

    林雨菲的美好回忆，只有妈妈端上来的一碗汤圆，且单纯在于这幅画面。

    按她的话说，可以回忆一整个晚上，甚至永远都不再醒来。

    陈修不是当事人，除了觉得画面温馨外，只觉格外普通，甚至是简陋。

    火焰消退，空气中还残留热浪温度。

    陈修又碾碎了大把头发，一边暗自为损失的英俊容貌叹息，一边探头探脑的看。

    火焰褪去，有两道银色光晕，它们是某个物体散发而出，但陈修又不能走的太近，这个距离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他看到红三俯身，那两道光晕随即消失。

    “我原谅你了。”

    红三声音很清晰，或许是刻意抬高音量，但陈修知道，那绝不是说给他听的。

    关于林菲菲和林雨菲之间的故事，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

    陈修暗想，那一定是个不美好的故事，而且直接导致两人关系破裂，最终林菲菲改名红三。

    眼角，倒计时3分钟。

    “我时间不多了，记得我们的约定吧。”陈修远远开口，他不想靠得太紧。

    有些事，还是模糊点好，譬如死亡体验。

    林雨菲在红三怀里没了气息时，陈修就提出了某种可能性的尝试——以死亡为前提的循环，无感无痛的畅快体验。

    放在当时的场景，极其不合时宜，哪怕他说的时候也是面红耳赤，声若游丝，乃至心里也做好了解释的必要性。

    然而一切的走向总是出乎意料，红三或许是个想象力出奇好的女人，或者对负罪感缺乏敬畏，又或者是某种独特契合直觉的感应，也或者兼有，但这恰当好处。

    因为这样的人绝不会优柔寡断——她仅默然几秒就点头答应了。

    此时，她一言不发超他走去，停在身前1米处，叹了口气道：

    “真是麻烦，看来我要成为杀人凶手了呢。”

    “我会努力改变这一切的。”陈修说道。

    “是吗？”红三讥讽道：“你不过就是提裤子走人。”

    陈修一时哑然，她现在就像个火药桶。

    也许注意到自己的语气，红三声音一低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其他人还要……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这么做。”

    她没有把话说完，陈修隐隐明白她的意思。

    “不会的。”陈修坚定摇摇头。

    他在明确否定红三的观念，否则所谓的改变并没有意义，就像从无数孤儿中挑一个看起来好看的孩子，然后任由其他孤儿自生自灭一般。

    那样太残忍了。

    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呵，你还是个唯心主义。”红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反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陈修一怔，他突然想起先前自己跳楼时，红三似乎说了什么，现在他对应起来了。

    正是“相信你”三个字。

    “嗯，我已经有了计划，如果林雨菲主动放弃人形，我有把握能拖延到你来。”陈修郑重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红三突然问道。

    “不知道……”陈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旋即握紧拳头道：“但我知道，对我而言肯定不是。”

    红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她目光复杂，上下打量一翻开口道：“唉，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成天被大义和良心束缚的家伙，生活真有乐趣吗？”

    她声音有了些许慵懒，不知为何，陈修想到了卸下防御的小猫，同样他也听出来了红三的冷漠。

    她并不十分关心那些普通人的死活，某种意义上，红三是那种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职责，便不会再去纠结，干脆又利落。

    “动手吧。”

    陈修没有回答，轻轻闭上了眼。

    ……

    静谧的夜，睁开一双黑色的瞳孔。

    陈修从床上醒来，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翻身坐起。

    随后拿起电话，给红三拨了去。

    “喂~”

    像困意绵绵的小猫。

    “林雨菲找你，她想和你一起吃汤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你让她亲自和我说。”

    “恐怕不行，她现在……”

    “她在哪！”

    电话那端隐隐有急促的呼吸声。

    “木城临安街道盛世小区19号楼2单元501，你只有10分钟的时间。”

    陈修说完，挂了电话。

    时间显示1点53分，应该很快就会跳到54分。

    55分28秒，林雨菲就到了。

    陈修没有起床，微微闭眼，房间内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并不担心红三不来，从现在开始算时间，至少可以少坚持几分钟。

    至于计划是否可行，陈修心里也没底，但至少他有反复试错的机会。

    核心关键在于林雨菲以人的理智控制怪物的行为，至于能坚持多长时间，陈修从来没有试验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陈修像等待暴风雨的少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平静和一丝淡淡的伤感。

    “嘭~”